四郎到底不忍心:“要不,就讓小水跟我們迴去住一段時間吧?就當是……”就當是迴娘家過年了。最後這句話四郎自己也意識到不對,便沒有說出口。小水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他抱住周謙之的一隻手,小小聲哀求道:“丞相,就讓本王去有味齋住幾天吧。好不好?”他任性胡鬧的時候,周謙之還能端起臉臉,可被小王爺這麽一哀求,周丞相立馬沒了辦法,縱然心裏千萬個不樂意,也舍不得狠心拒絕他。隻好點頭說:“那好吧。就小住幾天。”“太好啦!”小水歡唿起來“我要迴家過年啦!爹,爹,你做的團圓餅真是靈驗!”他也精乖,知道要討好周謙之才能多住幾天,於是趕忙把團圓餅撕下來小小一個角,喂進周丞相嘴巴裏。雖然小水隻肯吝嗇地掰下一小塊,可這一小塊甜餅比仙果都管用,簡直要把英明神武,苦大仇深的丞相大人甜化了。“放焰火啦,放焰火啦!”街上有小兒歡唿雀躍,它們提著燈籠,拍著巴掌四處大聲嚷嚷著。遠遠近近的樹梢上,不知何時忽然多出來許多閃爍明滅的紅燈籠,街上也都是些提著花燈,笑語喧嘩的男女老少。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天上忽然盛開了一朵朵璀璨的煙火。有味齋裏的妖魔鬼怪都抬著頭,驚歎的看著天上忽開忽謝的花朵。唯獨二哥和周謙之沒心情看什麽煙火,他們小心提防著,一見到小水又要往四郎身上撲,立馬伸手把自家小受抓迴來。小水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遊戲,他開心的大聲笑起來,然後撲騰得更起勁了。在這一片笑聲中,四郎忽然若有所覺地朝著不遠處一顆高大的棗樹看過去。在明明滅滅的煙火之下,樹的斜枝上,有一個布衣男子垂腳坐在那裏,他仰頭看著天空,就那樣一動不動,默默空坐在樹枝上。似乎覺察到四郎的目光,樹上的男人忽然迴過頭,朝著四郎笑了一下,然後他揮了揮手。隻聽轟的一聲,天空爆開一朵巨大的絢麗的花朵,花朵凋謝之後,天上的煙火便自動組成一張女子的臉龐。“看,好漂亮的姨姨!”小水驚叫起來,拚命拉扯四郎的袖子,生怕他錯過這麽好看的美景。四郎微笑著抬起頭,二哥立在他身邊,生怕他跑掉一樣,緊緊握住四郎的手,力道大到四郎都覺得有些痛楚了。在眾人身側,有萬千光點如同璀璨的流星般從天空墜落,好像下起了一場人造的星星雨。雖然過去經曆了太多苦難,未來的生活也充滿了變數,可是這一刻,幸福卻被如此真切的被握在手心裏。第137章 雪花肉1?正月時節,有味齋裏沒有什麽食客,偶爾稀稀落落幾個,也多是些往來於各個村鎮趕場子的社戲雜耍藝人。也許是時辰尚早的緣故,天空有些陰沉沉的,有味齋裏四處點著大蠟燭,反倒照出一地暗幢幢的影子。院子裏的兩顆槐樹綠的有些蹊蹺,槐大正在樹底下拿個大笤帚掃落葉,雲層中偶爾有一隻鳥孤零零地飛過。四郎起個大早,他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看見槐大在院子裏忙碌,還心情很好地和他打招唿:“早啊!”少年手腳修長,清俊的身姿像一棵生機勃勃的小鬆樹,而伸展四肢打嗬欠樣子如同一隻獅子。額,仔細論隻算是奶乎乎的小獅子,但也還是有種氣勢暗蘊其中——經過一夜的修煉,四郎身上的氣息更加凝實,突破參同契第四層隻差臨門一腳。“早!”槐大抬起頭迴了一句,然後欣慰地看著自己如同芝蘭玉樹般的小主人,心中與有榮焉。然而,這棵芝蘭玉樹剛伸展開枝條,昨晚某個被使用過度的部位就發出了抗議。四郎隻好像個縱欲過度的猥瑣中年人那樣,欲哭無淚的揉著酸痛的腰哀嚎了一聲。“哈哈哈,少年人真是有活力!隻是小主人習練采戰雙修之術時,也不能不注意自個的身子啊。”槐大語重心長地說。四郎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都怪二哥!他氣哼哼的想著,爹都還沒個影子呢,整天就催著自己快點練到第四層,甚至不惜……不惜……哼,總之就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真禽獸。槐大不知道他心裏轉著什麽大逆不道的念頭,一個勁在那裏念叨著:“廚房裏蒸得有前幾日做好的餃子,趕山市賣剩下的魚包子、魚皮角、團圓餅全都熱過了,大冬天裏保存得也好。小主人若是餓了,可以先去吃點墊墊肚子。”說完,槐大繼續低著頭掃落葉,掃了一堆埋在兩棵大槐樹樹根處。院子裏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幹淨,但昨晚下了一層薄霜,看上去地麵好像浮動著微微的銀色光芒。若用腳一踏,那些光芒就消失了,園中小徑上隻剩下一個淺淺的腳印。或許那並不是霜,而是經冬而凋的草木妖靈無意識的聚集在了這園子裏,吸收冬夜間土地中逸散的天陰之氣。萬物有靈,人死之後有鬼魂,妖怪死去之後有妖靈。人的魂魄受了傷,需要元氣去修補,所以有那一等走偏門的妖道,就會找來童男女行采補之術,這又和雙修是兩迴事了。與之同理,若是妖靈受了傷,就需要天陰之氣來修補,天陰之氣的來源多種多樣。而槐樹至陰,所以這些蜉蝣般春生冬死的木魅便尤其喜歡聚集在這園子裏。沿著後院的石子路走到廚房屋簷處,四郎站在台階上迴頭一看,自己留在稍遠地方的足跡都消失了,園中小徑上隻剩階下殘雪上孤零零的一個腳印,顯得突兀又寂寞。地麵好像有一汪銀色的水,緩緩沒過那個腳印,等四郎再看一眼的時候,簷下積雪上灑著一層銀粉,那裏什麽也沒有了。槐大掃完槐樹下的枯葉,拿著一個大笤帚在院子裏轉悠,仔仔細細把其他樹木的落葉也分門別類的清掃到一處,然後埋在對應的樹根下。若看到哪棵大樹在寒風裏冷得發抖,槐大就去給圍上一層穀草毯子。對待樹木,槐大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細心和體貼。正在心裏感慨的時候,四郎忽然聽到遠山裏傳來幾聲淒曆哀婉的鳥鳴。這鳥鳴聲有點奇怪,乍一聽好像女人的低泣,幽幽劃破晨間清寒的空氣。四郎站在屋簷下,好奇的仰著脖子,豎起耳朵仔細聽。天上壓得很低的層雲裏似乎有一個黑影飛過。“滴答,滴答。”好像下雨一樣,天空落下來幾滴小小的水珠,有一滴隨風飄到屋簷下,啪地一聲濺到青石板台階上,四郎蹲身一看,是一滴暗紅色的血。運足目力抬頭一看,院子裏也有一路正在漸漸消隱的淋漓血跡。雖然黑影掠過去的速度很快,但是四郎在剛才那一瞬間還是捕捉到了一個古怪的殘影。有點奇怪啊,怎麽那隻鳥看上去好像個簸箕一樣?而且還在流血,是受了什麽傷嗎?四郎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點,可是大鳥已經不見了蹤影。“怎麽了?”陶二端著一屜冒著白氣的小蒸籠,一碗八寶粥,幾樣水靈靈的小菜從廚房裏麵走了出來。他比四郎起得還早,現在已經吃過早飯了。大概他自己知道昨晚上過分了一點,看樣子是想把早餐給媳婦端到床邊賠罪的。“剛才飛過去一隻怪鳥。身子周圍有一圈腦袋,真奇怪。”四郎本來打定主意要冷暴力二哥,結果臨到見了人,這念頭就被自然而然的拋諸腦後了。實在有些記吃不記打。二哥除了自己的大鳥之外,對其他鳥興致缺缺,再說了,奇形怪狀的妖怪他見得太多,並不覺得很多腦袋的飛禽有什麽稀奇。“哦,最近山裏生了幾個頭的異禽來了不少,你說的哪一個?”說話間,他把托盤往四郎跟前放了放,看似漫不經心地問四郎:“吃個餃子?”餃子雖然是四郎月前就包好凍在雪地裏的半成品,但卻是二哥一大早起來親自動手蒸熟的。他忙活大半天,蒸壞了許多,才得這麽一籠火候恰好,軟硬適中的成品,難免微微得意,甚至還有一種獻寶般的幼稚心理。可是四郎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一心掛念著剛才見到的怪鳥:“青崖山上的鳥兒都很正常啊,也沒見多長幾個腦袋麽。”四郎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四處張望。因為四郎提前醒了,二哥白辛苦一早上,卻享受不到在床上溫香軟玉投喂自己小媳婦,順便耳鬢廝磨的樂趣,本來就有點不高興,現在媳婦又沒有及時注意到他的殷勤,於是二哥一把將仰著頭東張西望的小媳婦攬到身邊,有些粗魯地拿出一個羊肉餃子送到四郎嘴邊,冷冷地命令道:“快吃!”語氣冰冷的好像在喝令四郎服毒自盡,如果附近有小孩子的話,說不定會被直接嚇哭吧。二哥的確不太會照顧人,羊肉餃子有點燙,他笨手笨腳地一下子杵到四郎嘴唇邊,四郎被燙得縮了一下。二哥趕忙移開了手腕,輕輕撫弄著四郎的唇,問他:“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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