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聽他唾沫星子四濺地嘀咕著什麽老不死的,小畜生一類的話。過一會兒又罵什麽陰陽人,臭禿驢。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究竟在說誰。時不時還閉上眼睛,張口大笑,看起來詭異得很。覺察到四郎在看他,趙大公子忽的一聲抬起頭,有些木愣愣地問:“請教您的尊姓大名?”四郎被他唬了一跳,趕忙退出門外。好容易等這位趙公子吃完飯,天已經擦黑了。四郎送他出門的時候,趙公子依舊在手裏捧著幾隻沒吃完的大蝦,邊走邊剝。一出有味齋,好像被什麽東西猛地壓了一下,趙公子的背忽然駝了起來,憑空便矮了幾寸。他吃蝦肉的樣子也越發古怪,和常人不同,趙公子是用唇部去嘬蝦肉,嘬到後就包進嘴裏,雙頰鼓動著一癟一癟的,吃相和他的身份教養並不符合,加上他又捧著個大肚子。這般慢慢走遠的樣子,活像隻懷孕的大母猴,看著著實有點怕人。四郎和槐二站在有味齋門口,注視著這群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道口。一股涼風卷著雪沫子撲向有味齋的大門,槐二忽然開口說:“夢見蛇盤兔,如果蛇和兔子都被自己殺死了,自然是極好的兆頭。可是如果蛇把兔子絞死之後又鑽進祖墳,嘿嘿……”他沒把話說完,可是四郎已經明白了其中意思:這趙家,恐怕馬上就要出事了。或者已經出事了也未嚐可知。二人說著話,事不關己地轉身走進店門。過了許久,寒風依舊把趙公子嗬斥下人的聲音傳到四郎耳朵裏。“父親正在病中,把那什麽稀奇古怪地編炮都給我扔了,迴家也不許再放,劈劈剝剝吵得人心煩!”第131章 魚咬羊5荷香送走獵戶,心裏鬆了一口氣。剛轉身迴房,就聽見王阿牛哇哩哇啦在哭,一邊哭一邊模模糊糊喊著“哥哥、哥哥”。丈夫王岩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她:“讓你買的壓歲果買了沒?”荷香來迴折騰了半天,到現在還沒顧得上吃一口飯喝一口水。家裏桌子上隻擺著兩碗冰涼的冷稀飯,上麵還有幾隻蒼蠅繞著飛。也不知道天寒地凍的,這些蒼蠅都是怎麽活下來的。王岩見妻子沒迴答自己的話,提高聲音又說了句:“快把壓歲果拿來,那是保命的東西!”“醃臢東西,你怎麽還不去死?”荷香心裏頓時湧上一陣委屈,她咒罵著擀開蒼蠅,氣急敗壞地把包了壓歲果的油紙包摔到丈夫被子上,轉身去廚房做飯。今日臘月二十九,他們家曆來是要在這一日團年的。這幾日家中事多,荷香壓根沒有精力準備年節事宜,家裏自然日日都是冷鍋冷灶,沒什麽好飯菜。今日總算安穩下來,再怎麽說也要團團圓圓過個年。荷香炸了一疊小貓魚,然後就用殺豬的毛大哥送來的兩斤肥豬肉配上大蔥、蒜苗、薑、蘿卜剁成餃子餡。毛大哥和他們都是一個山村裏出來的,平素對他們一家十分照料。正在剁餡,聽到兒子又在外麵跑來跑去,臥房的門把他弄得吱嘎直響。荷香頓時心頭火起,用更大的力氣把菜板剁得梆梆直響,這聲音大得蓋過了兒子一陣陣亂跑的腳步聲,蓋過了鄰居在牆那邊不悅的咳嗽聲,也蓋過了丈夫在房間裏喊冷的聲音。荷香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她一隻手按著菜,一隻手握著刀,麻利地剁著餃子餡。很快就剁了好大一盆餡料。剛伸手想要放鹽,發現前幾日才裝滿的鹽罐子居然又空了!一定是王阿牛這個敗家子兒幹的!荷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扔下菜刀就往外走。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冬天半死不活的斜陽照的院子一片昏黃。荷香皺了皺眉,她原以為是兒子在院中亂跑,進進出出帶著門響,現在一看。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兒子生病前住的那間北屋房門不知為何吱呀一聲關上,然後又吱呀一聲打開。走過去關上門,荷香迴轉身往自己臥房走,才走出幾步,就聽背後又傳來吱呀一聲。迴頭一看,老舊的木門再次無聲無息的打開了。荷香走迴去用勁關上門,還拿一個木棍支上,這一次她站在原地等著,果然,房門沒有再被吹開。荷香長出一口氣,轉身迴了主臥。而在她的背後,廚房裏依舊傳出“咄咄咄”的切菜聲,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調皮地握著那把菜刀,在繼續幫她做事。“荷香,我好冷啊。”才進屋,就聽到丈夫呻吟著說。走過去一看,隻見往常高大偉岸的丈夫縮在厚厚的棉被中,隻露出一張青白的,好像死人一般的臉。枕頭邊還落著一層細細的麵粉灰,一個壓歲果已經摔到了床下,像凍硬了的冰塊一樣,摔得四分五裂。荷香擔心丈夫看到了又要叫自己花錢去買一個迴來,就想要從旁邊的油紙包裏再拿一個放過去,然而,她拿起油紙包,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難道被兒子偷吃了?荷香有些疑惑。就在這時,荷香忽然聽到一陣小孩子的笑聲:“嘻嘻嘻,荷香,那女人叫荷香……”轉頭一看,屋裏安安靜靜的,並沒有絲毫異常。荷香背上出了一層冷汗:難……難道那東西還在家裏?她問過那天前來的道士了,道長說冰裏凍得山珍其實就是一隻山臊。聽說這種怪物有著人的臉,但是僅有一隻腿一隻腳,高矮像個小孩子,所以又叫獨腳鬼。荷香小時候住在山裏,聽人講過很多關於這種鬼怪的兇殘故事,有人說山臊有迷惑人的本事,被它附身作祟的人就會得瘧疾。有人說千萬不能讓山臊知道自己的真名,因為它們會站在你的背後,模仿親人的聲音偷偷唿喚你,若是答應一聲,就會被它害死。還有人說,山臊吃多了人就會進化成一種叫木客的怪物,這種怪物更了不得,能夠調遣老虎去傷害人,還能燒毀整整一個村落的房舍田園。隻有極少數老獵人對荷香說,山臊不過喜歡小偷小摸而已,看見夜宿山林中的人們點燃起的篝火,便湊上去烤炙蝦蟹。還會趁人不防備的時候,偷取人們的食鹽去煮白水蝦。想起這些關於山臊的可怕傳說,荷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俯下身摸了摸床榻,熱乎乎的。可是丈夫卻一直不停的喊冷。莫非真是得了瘧疾?於是荷香彎下腰,趴在地上往炕裏加炭,打算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炕眼裏黑乎乎的,還發出一股牛糞的味道。荷香把手伸進炕中摸索著,摸索著……忽然,她停了下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炕眼裏好像有隻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慌忙用力將手抽了出來,她看到自己的右手虎口處有兩個黑色的指印,抹了兩下,指印宛然。“壓歲果呢?沒……沒有了?”王岩艱難地睜開眼睛,哆哆嗦嗦從枕頭下摸出一錠銀子遞給荷香:“再……再去買……買……”“你瘋了,這可是我們壓箱底的家當啊。就是留著給你看病也比去有味齋送錢好。”“再……再去……買,他……他們要……要爬過來了……”王岩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荷香沒聽明白他在喉嚨裏咕嚕什麽,隻看見丈夫的嘴巴一開一合,估計是命令自己去買果子。荷香舍不得花錢,再說壓歲果她也會做了。剛才迴家時,她就在廚房自己蒸了一籠,此時已經晾得剛剛好。雖然沒有有味齋做的精巧好看,但也似模似樣的。顧不得看自己手上的指印,荷香風風火火地跑到廚房撿了幾個自家做的壓歲果,翻來覆去看了看,心裏很滿意。轉頭看到兒子在案板邊剁餃子餡,忙嗬斥他:“王阿牛,給我把刀放下,那可不是玩的!”“王阿牛,嘻嘻嘻,王阿牛……”兒子發出奇怪又刺耳的笑聲,放下菜刀就往院子裏跑。荷香顧不得教訓兒子,拿著自製的麵果子走進房間,見丈夫閉著眼睛直打擺子,摸了摸床鋪,還是熱烘烘的,就沒再給他加棉被。盡管荷香知道炕中有古怪,可是她實在害怕得很,沒有膽量再趴下去查看了,打算熬過這一夜之後,第二天找毛大哥來幫忙,把炕拆掉看看。“買……格格格……買迴來嗎?”丈夫忽然睜開眼睛問她,牙齒還不停地打顫。彎腰給他掖被角的荷香被嚇了一跳,趕忙把自己做的壓歲果遞了上去,哄小孩一樣敷衍道:“喏,這不就是。”王岩如獲至寶地接過去,再次閉上了眼睛。“你沒事吧?”荷香有些擔心地推了推他。“沒事,就是今天火炕好像不熱,背上總是冷得慌。你把尿桶提進來,外頭冷。”荷香聽他這麽說,不知為何有些厭煩,也不想告訴他炕裏冰手的事,麵無表情地正要轉身迴廚房,忽然聽到王岩從喉嚨裏咕嚕了幾句:“我的腳好冷!走……走開……劉鵬,劉鵬,別怪我見死不救!”迴頭一看,丈夫王岩好端端睡在床上,並沒有絲毫異常。隻是他的腿不時踢蹬一下,因此蓋在他下半身的被子微微有些淩亂,有一塊皺縮著,有一塊又凹陷下去。好像是……好像是那裏蹲坐著一個人一樣。荷香走過去,捂著鼻子幫丈夫把蓋住他下半身的被子理整齊。被子濕乎乎的,而且異乎尋常的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人撒了尿在裏麵,因此給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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