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雀呆的不樂意了,撲打著翅膀嚷嚷:“半妖半妖,我們迴去吧。這裏又髒又臭的,還有許多凡人。我們迴有味齋吧。殿下對你多好,你為什麽總跟著這個窮道士?”四郎匆忙伸手去捂它的鳥嘴。道士在旁邊聽到了,冷冷的說:“你迴去吧。今晚也不用來送飯了。”花娘子妖妖俏俏的走過來,柔聲說:“是啊,四郎迴去吧。晚飯我來做就好。”這位已經自動帶入師母的角色了。四郎以為道長在生氣,有些訕訕的。想走不敢走的樣子。道長並不多言,閉上眼睛從懷裏摸出一個符篆遞了過來:“迴去吧。晚上的招魂儀式我來就好。你迴去的路上自己小心點。這麽大人了,總要長點心。遇到怪物要有拚命的覺悟,實在打不過,才能扔出這道符篆。”四郎接過符篆一看,是一個很古舊的符篆,似乎被蘇道長揣著懷裏很多年,並且經常用手愛惜的撫摸。符篆都有些毛邊了,上頭的朱砂卻清晰如昨。這符篆上的紋路十分複雜,四郎還沒有接觸過。不過,他畢竟也算是道士入了門,此時一看這個符篆就知道不是凡品——一摸到這個符篆,剛才殘餘的那點驚慌就煙消雲散了。他好像是找到了依托一樣,頭腦為之一清,心裏沉穩又安寧。四郎不是不知好的人,道長雖然說話不好聽,四郎也知道這符篆想必是極為貴重的,便珍而重之的放進了懷裏。等他迴來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街上的鋪子都關了門。偶爾有幾個開著門,店主也都換了人。整個河市都是灰黃而寂靜的,似乎在默默等到晚間的複活。然而,有味齋卻是這片死域裏的異類——無論白天黑夜,這裏總是生機勃勃,悠閑自在的。四郎一腳踏進有味齋的大門,一路上提起來的心才算是放進了肚子裏。後院兩棵高大的槐樹開滿了串串白花,一陣熏風吹過,空氣中彌漫的都是花香,味道清雅至極。樹下擺著一章石桌,桌子上放著一盤嫩玉米。是最近正在熱情追求槐二的山豬精送來的。山豬精就是昨晚故意在有味齋門口唱蓮花落的乞丐。它和槐二自小就認識,還不會化形的時候,就最愛在槐二的原身上蹭背,槐二那時候也還沒有修成人身,隻能用枝條瘋狂的抽打它。這山豬精也是個不要臉的,怎麽打都打不跑。就認準了槐二,哭著喊著要在這棵老槐樹上吊死。後頭槐大槐二兄弟被二哥收服了,送來給四郎做夥計。槐二才總算擺脫了這個家夥。誰知道如今江城裏三界重合,山豬精居然也跟著其他妖怪一起找來了有味齋,重新纏上了槐二。如今槐二天天晚上都要出去攆他幾次,山豬精皮糙肉厚,每次都被槐二揍得滿地找牙,過一陣子又換個身份出現在有味齋門口,做賊似的偷偷打望在店裏忙忙碌碌的槐二。還時不時往有味齋裏扔些他自己從各處找到的新鮮吃食。五月間,正是滇玉米初結子的時節,俗稱五月先兒,於江城還真是個稀罕物事。也不知道山豬精打哪裏弄來了一袋,各個都一般長短,嫩玉米上的籽粒好似一顆顆白珍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吃起來又甜又糯。別看人家山豬精貌憨人傻,為了討好心上人,也的確是下過一番功夫的。槐大這個做哥哥的似乎並不如當事人槐二一樣厭惡這隻山豬精。他把這些難得一見的滇玉米加水煮好,擺放在石桌上,有味齋裏的妖怪便圍成一圈,邊吃滇玉米邊笑話槐二:說他是老槐樹開花,必定芯內思春。可別說,雖然今年大旱,有味齋後院裏,左邊那棵大槐樹的確開花開的反常的熱鬧。小黃雀跟著四郎一迴來,就撲騰這翅膀飛上了大槐樹。他在那裏做了一個窩。兩棵槐樹都已經很粗壯了,撐開的樹冠像兩把大傘,將有味齋後院籠罩在樹蔭下。若是抬頭一看,白熱的光線把槐樹葉子映照出一片通透的綠意,那種綠色彌漫開來,把人的心也染綠了。樹蔭間蟬鳴聲聲,偶爾還能看到一個嫩黃的身影,正是被流放到人間的天界黃衣使,他是死鴨子嘴硬,總說自己是被派來就近監視江城眾鬼怪。四郎聽殿下所言,這貨是在王母跟前失了寵,然後就被玉帝借故貶下凡間來的。至於為什麽在王母跟前失了寵,又為什麽會被玉帝貶斥,四郎就不是很明白了。不過,據說前段時間,天界那兩位因為長琉的死,嫦娥的失蹤,鬧得是水火不容。四郎便估計也和那些站在雲端的神仙爭鬥有關係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而人這種生物,聽說就是女媧照著神仙和妖族為藍本捏出來的。如今江城裏妖怪多了起來,殿下是萬妖之主,自然有管理約束他們的義務,所以一直很忙。和四郎幾乎前後腳迴來有味齋。所以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四郎出去一趟然後遇險的事情。四郎剛才本來想要上前說一說路上遇到怪物的事情,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似乎有什麽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可是,四郎還沒來得及開口,青溪就說:“江城裏的妖怪名冊我都製作好了。可是,最近青崖山傳來消息,許多本來已經隱居的妖怪也紛紛現世。如今各地戰火頻發,地獄自顧不暇,天界內亂。各族族長心裏都沒底,想要來江城見見您。”殿下微微皺起了眉頭,大踏步走在槐樹下,處理那些積壓成堆的竹簡去了。四郎便不好意思開口了。本來他又沒什麽事,而且道長也給他說明了怪物的由來,實在沒必要再因為自己心裏那點小小的疑惑,就去打擾日理萬機的殿下了。於是四郎乖乖的繞道石桌的另一邊,坐下來。一邊抓著嫩玉米啃,一邊看著蘇夔借給他的一部古書。古書十分艱澀,明明下卷就有圖解,可是道長卻不給看,隻說讓四郎先打好理論基礎。對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一會兒,四郎就覺得頭暈眼花起來。好在他也不強求,覺得看不下去了,就順其自然的合上書,站起身來運動運動腿腳,再順著兩棵大槐樹走上一圈。道家的某位仙君曾經假托凡人這樣說過,沼澤野雞,飲食隨心,自由自在,順其本性。這雖然說得是人類飲食上的道理,但是天下的至理都是殊途同歸的,四郎習練的是道家的心法,更是要無意之間切合真意,才能習有所得。殿下看著四郎活蹦亂跳的背影,笑了笑繼續批閱竹簡。心裏還有些得意自己的小狐狸行事果然深和大道無為之意。站在殿下身旁的青溪卻皺起了眉頭。這青溪眼裏,四郎雖然有點天賦,其實還是個廢材,而且是個極幸運的廢材。他想要修道,就有最適合他這個階段的名師過來指導,練功出了岔子,就高手看護指導,別人想都想不來的秘法和仙草,與他都是唾手可得。可是,四郎居然對自己的幸運一無所知,不拚命修煉不說,反而這樣懶惰散漫,實在可恨。青溪是非常崇拜強者的惡獸,在她心裏,一切弱者都是該被踐踏蹂躪的。無疑,四郎就是這樣的廢物。她也見過不少血統高貴的妖仙後人或者玄門正中的得意弟子,這種人前期往往被保護的滴水不漏,依靠抱大腿就能得到豐富的資源,稱得上是事事順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人無一不被三界間殘酷的鬥爭所淘汰,而這種沒有能力的廢物,還總會反過來給他們依靠的強大勢力帶去各種各樣的麻煩。想到這裏,看著在不遠處跑來跑去撿拾槐花的半妖,青溪臉上露出一個憎惡的表情。兇獸檮杌先前對饕餮老大寵愛一個半妖的事情並不阻止,是因為她認為那不過是龍子殿下心血來潮養了隻寵物而且。再說,這隻寵物的確可愛乖巧,所以她也不介意幫著照看一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殿下對半妖的寵愛卻有增無減,兩個人的情誼日篤,青溪心裏的擔憂便與日俱增。直到殿下像個傻子一樣,居然費盡心機去鳳族遺址取來梧桐子,耗費自己的精力不說,還大大得罪了本來就有些離心的羽禽族,而這一切,居然就為了給四郎一個小小的驚喜。這實在是昏君的作為。於是青溪看待四郎,也就從原本無傷大雅的寵物轉變為影響主公英明的禍國妖姬了。因此,青溪如今開始敵視四郎,倒也在情理之中。青溪有些快意的想到:如今妖族對於殿下身邊幾乎全是狐族中人的現象已經有所不滿,聽說各族都在遴選美少年,趁著江城裏地獄之門出現後三界重合的機會,各族都在往江城來朝拜饕餮的路上。很快,一個個更加符合殿下喜好的少年就會出現在這裏。到那時,希望這隻半妖的結局不要太慘。其實這一切真的是青溪想偏了,梧桐子本來就是先天神獸的遺物,有能者取之,取來愛給誰就給誰,羽禽族管得著嗎?在者,殿下身邊也就華陽和胡恪兩個,全都是都真本事的,並非因為四郎就開始偏袒狐族。不過,因為兇獸檮杌本來就十分仰慕殿下,才會覺得誰都配不上自己效忠的主人。可是,配不配的上這種事,難道不是殿下最有發言權嗎?實在不需要她一個臣屬來費心的。加上青溪常年在各地幫助殿下處理些日常事務,和四郎相處的時間少,反倒是在外頭,常常有妖族在她耳朵邊上訴說狐族的囂張跋扈,聽得多了,心下自然對四郎這隻弱小懶惰的胖狐狸沒有了好感。小狐狸也是有好好學習的,雖然現在看來的確很弱小,但是並沒有青溪想的那樣不思進取啊。隻是四郎作為妖怪年紀小,加上先天不足,所以一時才達不到青溪的要求而已。四郎完全沒有產生諸如“以色示人者,能有幾時好?”之類的危機感,還在挖空心思想要給殿下做好吃的。老人家都說;冬至餛飩夏至麵。到了夏至這一天,家家都要吃冷淘麵。四郎見殿下似乎對又甜又糯的嫩玉米興致缺缺,一抬頭看到了頭頂的綠蔭,便打算給殿下做些槐葉冷淘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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