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推門進去就看到紅綃正在東翻西找,她過去把餃子放下,問道:“丫頭,明天就要出去了,你怎麽還沒有收拾行李?”紅綃直起身子,微微蹙著眉:“娘,你從外麵迴來,有沒有看到我的繡球啊?”韋氏微微眯起眼,想到了綠蘿手裏提著的那隻貓,就問她:“什麽樣的貓?”紅綃答道:“前幾日忽然跑過來的小花貓,吃過午飯就不見了。”韋氏想起綠蘿提著貓那副陰森森的樣子,不欲女兒和她再起衝突,就說道:“不過一隻貓而已,不見就不見了吧,等迴了家,你想養幾隻就養幾隻。快過來把餃子趁熱吃了。養好了身子才最重要。”綠蘿很聽她的話,就先過去吃餃子。韋氏目光溫柔的看著她埋頭津津有味得吃著餃子。見她挽起的袖子口露出一塊青色的瘀痕,趕忙問她:“你的手怎麽了?”紅綃慌忙用袖子遮住手說道:“就是找貓的時候不……不小心撞到的。”韋氏嘮叨了兩句都要嫁人了還這麽沒輕沒重的。見她吃完了餃子,就接連催促她:“快去,快去,馬上收拾行李,今天晚上就跟我搬出去。”紅綃驚訝道:“娘,不是說好明天搬嗎?”韋氏臉上浮起擔憂之色:“我總覺得心裏不安,你還是今天就跟我出去。我看綠蘿那個死丫頭不太對勁。”紅綃聽了這話,歎了口氣道:“娘,綠蘿也是個可憐人。那條路本來該是我去走的,她代替了我,我心裏很是感激她。”韋氏心裏都要替自家天真的女兒愁死了。她今日見到綠蘿後,總覺得心驚肉跳,疑心那件事已經被綠蘿發現了。很多事情她都沒有告訴自己女兒,所以這時她才這麽著急得催促紅綃今晚就搬離綺年閣。在這種鬼地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風險。雖然時間比較趕,但紅綃還是順從的收拾出一個小包裹,跟著韋氏出了房門。大約紅綃自己也希望早點離開吧,隻打包了幾件細軟,幾句話的功夫就收拾妥當了。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今晚月光特別明亮,把院中草木的輪廓照的格外清晰。北風唿唿的刮,那些白日裏看上去修剪整齊的樹木張牙舞爪的在風裏亂晃。到底做了虧心事,所以韋氏特地走了另一邊的小門,不願意再從綠蘿門口經過。鄭家的這座大宅院也是祖產,修這座宅子的鄭氏先祖胸中頗有丘壑,所以園林的設計十分巧妙。時不時在院牆上鑿出一扇漏窗,從牆這邊看過去,剛好對著另一邊院落裏最美的景致。紅綃一邊走,一邊有些留戀的看著這個設計巧妙,如同人間仙境般的園子。心中有些淡淡的懷念,但更多的是輕鬆和解脫。等她走過一個漏窗時,忽然停了下來。韋氏帶著她走的這條道可以避過綠蘿的房間,可是繞過去的這條迴廊上剛好有一扇漏窗,正正對著那樹薔薇花架,把隔壁院落中最美的景色借了過來。如果是春日裏看過去,就好像是牆上掛著的一副花瓣紛飛的明媚春光圖。可是如今是冬天啊,紅綃疑惑的看過去。她睜大眼睛看了片刻,就發現那個薔薇架子下麵影影綽綽地坐著一個人。那個人是側對著漏窗的,她縮著脖子,聳起肩膀,蹲坐在石凳上,紅綃隻能看見她從懷裏一掏一掏的在吃著什麽東西。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個側蹲的人影微微轉過頭來。“啊~~~~~~~~”紅綃忍不住驚恐的尖叫起來,她發現自己丟失的那隻貓已經被開腸破肚,那個人正在從貓肚子裏掏肉出來吃,吃的下巴上都是鮮紅的血跡。她的尖叫吸引了那個東西的注意,它“嗖”的向著這麵漏窗飛撲了過來。紅綃看清楚了,那張猙獰扭曲的臉是綠蘿!韋氏聽到女兒的尖叫趕忙迴頭,就看到滿身血跡的綠蘿提著一具被吃的空蕩蕩的貓屍撲了過來。她趕忙拉起不知為什麽呆住了的女兒往前跑。兩個人跑過迴廊,看見前麵一道小木門,趕忙衝進去,把門板插上。剛插上門板就聽見外麵傳來砰砰砰的撞門聲。韋氏搬了幾塊路邊花壇裏的怪石堵在門口,鬆了一口氣。“娘,你看~”旁邊穿來紅綃顫抖的聲音,韋氏一抬頭,就發現她們又迴到了那個有著薔薇花架的院落。綠蘿站在落英繽紛的花架下,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模樣。正朝著鄭氏和紅綃一步一步走過來,不看她胸前的噴灑的血跡和地上的貓屍,也算是姿態嫻雅,靜若處子。事到如今,韋氏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把女兒護在身後,對綠蘿說:“事情都是我做的。紅綃什麽都不知道。”她曾經給自己女兒算過命,那簽子搖出來卻是一根血簽,廟裏的和尚都不願意替她解簽。開始韋氏也和其他人一樣,認為那不過是和尚們想要多騙點錢的伎倆。直到女兒被送進了綺年閣,後來又被選中要給三少爺做鬼妾,她才真正著了急。給死鬼少爺做妾,聽上去好像沒什麽,就算是做妾,也是正經的主子,頭上還沒有正室壓著,最差不過是守一輩子活寡。可是韋氏一聯想到那隻血簽,就害怕的不行。正好叫她遇見了一心想當姨娘的綠蘿。綠蘿自以為掩飾的極好,想利用韋氏在綺年閣裏站穩腳跟,其實韋氏何嚐不是在算計她呢。後來她得了綠蘿的信任,拿著她的八字去找人批過,結果出乎意料是個兒女雙全,晚年順遂的命格。於是就起了換命的心思……不過啊,這種下咒,換命一類的邪術,隻要一沾手,就是在與虎謀皮。自決定要做的那一刻開始,就該做好承受結果的準備。綠蘿聽了她的話,噗嗤一聲笑了:“什麽都不知道?真是自私而拙劣的借口啊。”然後她隨意的揮了揮手。韋氏驚訝的發現身後的女兒推開她走了出去,如同一個傀儡般跪在綠蘿腳下。韋氏顧不得害怕,厲聲質問道:“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綠蘿笑著指了指藤蘿花架道:“多虧了紅綃妹妹的一片惜花之意,這薔薇才能在寒冬裏開的這麽絢爛。”韋氏忽然明白了過來。一天之內失去了戀人和女兒,此時她也有些不管不顧了,撲上去就要和綠蘿撕扯。可是她一撲過去,就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上。綠蘿狂笑起來,她愛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溫柔的說道:“寶寶,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說著,她就過去踏住韋氏的臉,用十分真誠的聲音說道:“說起來還是要感謝幹娘的算計,才讓我擁有了如今的力量。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做姨娘算什麽?還不是看男人臉色的可憐蟲!以後我要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統統踩在腳下。就像這樣。”說著她的腳慢慢移到了韋氏的咽喉處。這時,跪在地上的紅綃忽然撲過去抱住綠蘿的腿,對著韋氏大喊道:“娘,快跑啊!出了綺年閣就安全了。”見韋氏遲疑著不動,她催促道:“別管我!娘,你快走,快走啊!”韋氏終於站起身往外跑,綠蘿也不去追,隻是冷冷笑著。隻見韋氏剛跑出幾步,薔薇花架下麵就伸出一雙雙黑手,把她拖進了花叢裏。繁茂的花叢撲簌簌的響了幾下,又恢複了平靜。農曆十一月二十五日。宜嫁娶,安葬,移柩,祭祀,訂盟。這天上半晌,鄭家就派馬車來有味齋接四郎。因為饕餮殿下不能與他一道去,就吩咐槐大槐二兩個跟去打下手順便充當保鏢。四郎到了鄭家廚房,才發現王廚子實在有些白操心,他擔心鄭家請不到得力的廚子,結果四郎來了一看,除開他自己,鄭家還請了不下十個大廚,其中不少都是慣做冥席的老人。掌廚的是個滿臉斑痕的老頭子,看上去已過耄耋之年。身邊的徒孫都尊稱他一聲“白爺爺”。這位白爺爺是汴京城內大戶人家操辦諸如娶骨屍,結陰親這類冥婚時必請的人物,據說很有些通陰陽的能耐。他上下打量四郎一番,就分給他一個做八寶飯的任務。八寶飯隻是冥席上一道不太起眼的配角。供那些過路的孤魂野鬼享食,可有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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