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書生就有讚同的,說些:“有味齋別的都好,就是這道狀元腐不如清河坊的味道好。”一類的話。四郎在汴京開店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質疑他的手藝。當下就問常在外麵采購食材的槐大:“清河坊是城裏新開的酒樓?”槐大躬身答道:“並非酒樓,是上瓦那邊的一家倌館。”四郎聽了就好奇那清河坊究竟在狀元腐的做法上有什麽獨到之處,引得吃過的書生都這般念念不忘?如果有機會,他倒是想去嚐嚐看。須知無論哪一行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真的是自家做法上有不足之處,也好取長補短。唔,還要帶上饕餮殿下一起。這位殿下雖然不會做菜,但是身為天下老饕們的祖宗,一條舌頭挑剔的很,連食材中間輕微的變化也能品鑒得出,實在是廚師們偷師學藝的最佳作弊器。因早上的生意忙完,四郎此刻也得了閑,就取了糯米粉,黏米粉,澄粉調上鮮牛乳和糖,放在蒸籠裏頭隔水蒸,這是用來做冰皮月餅的外皮。他昨夜受到那張精巧的浣花箋的刺激,琢磨了一晚上,打定主意要做些符合饕餮殿下以及眾位神仙審美的吃食。一來,也是要哄這位殿下開開心心的,不要動不動就黑化,特別是不要一邊冒黑氣,一邊又彎出個溫柔的微笑,常常把四郎笑的膽戰心驚;二來,四郎想著今日要與饕餮殿下一同去參加宴會,估計十有八九都是那張請柬上提到的什麽紫皇。既然要去參加宴會,怎麽也該帶些小禮物吧,別人看不看的上另說,自己禮儀上卻不能疏忽。畢竟禮多人不怪。所以他想來想去,打算做一盒冰皮月餅。這種月餅不同於傳統用糖漿做皮的月餅,成品的外觀呈半透明的白色,裏頭的餡料隻用清水玫瑰和梅子桂花兩種,都印上了對應的精巧花紋。冰皮月餅做起來其實很快,四郎這邊剛做好,華陽就按他的吩咐叫人抬過來一個銅冰鑒。這銅冰鑒是漢代的古物,也不知道饕餮哪年哪月得來的。鑒身為方形,其四麵、四角一共有八個龍耳,作拱曲攀伏狀。這些龍的尾部都有小龍纏繞,還有兩朵五瓣的小花點綴其上。銅方鑒內又套了一個小方盒。這就是古代的冰箱了。四郎自己才看到的時候也大為驚異,被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狠狠震驚了一把。此時華陽已經在銅鑒裏頭裝滿了冰,四郎就把做好的月餅放在方盒裏。冰皮月餅本來就用的是熟粉,包上餡料就能吃,隻是凍上了口感更好,賣相更佳而已。過了兩個時辰,四郎把銅鑒打開,果然凍過的月餅外皮就像冰一樣亮滑。看著冰清玉潔,瑩徹可愛。他用一個暗紅的粗陶盤子盛了,高高興興的拿去了後院。後院裏,饕餮殿下挺直脊梁坐在槐樹下,一邊寫著什麽,一邊聽青溪的匯報。四郎見他正忙,就不急著打擾,把那盤月餅放在桌上後,就跑去裏屋取出個穿心罐,在旁邊裝模作樣的煮茶。吃甜食當然要配上一壺煮的濃苦的武夷茶咯。然而茶道博大精深,四郎一個現代人哪裏懂什麽煮茶?不過是前世看了隨園食單,紙上談兵的讀了些“烹時用武火,一滾便泡,一泡便飲”的規矩。此時不過糊裏糊塗的亂煮一氣。饕餮一麵聽著青溪講話,一麵分神去看他在旁邊搗鼓。見他糟蹋茶葉也不生氣,反而揮手止住青溪說話,在一旁噙著笑意看四郎“煮茶”。仿佛自家小狐狸手忙腳亂的笨拙樣子很能取悅他。而四郎還自以為風雅的在那裏感覺良好呢。隻有一旁剛從羅府迴來的胡恪表哥看著自家的表弟毫無自覺、一臉無辜的賣蠢,恨不得用袖子遮住臉,免得跟著這個俗不可耐的表弟一起丟醜。說起來妖怪們的一生是很漫長的,就是再怎麽熱愛吃人、和道士打架、勾引書生小姐,也總有厭倦的一天不是?在漫長的歲月裏,那些大妖怪們都不得不開始發掘各種特長愛好,什麽插花,煮茶,書法,繪畫,撫琴,有的是大把大把光陰可以消磨。所以呢,大妖怪們可不像人類臆想的那樣茹毛飲血,反而個個都堪稱風雅。待四郎烹好了茶,就端過去,還被饕餮殿下抱在懷裏狠狠的誇了幾句。一時簡直得意的尾巴都要露出來了。╭(╯^╰)╮浣花箋有什麽了不起,小爺煮的茶做的月餅比你風雅一萬倍!唯有曾經在茶道上認真鑽研過得胡恪,暗暗下決定日後一定要悄悄給自己的小表弟搞個文化課程特訓。實在是……實在是……對不起那些千金難買的好茶啊!————————————————————————————————————————-這邊有味齋裏茶香嫋嫋,那邊清河坊裏也有人正在煮茶。何昌頗為沉迷的看著明玉公子起手換水間從容不迫的優雅身姿。可是附在他後腦勺上的張魯看到的卻根本不是什麽明玉公子,而是一個人臉猴身的怪物!見到這個怪物,張魯終於想起來自己是怎麽死的。是了,那天他從劉大人府上迴來,因天色已晚,就打算抄近路迴家。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忽然聽見有個聲音叫自己的名字:“張魯,張魯。”他以為是遇見了同鄉,可是轉過頭去卻發現身後並沒有人。走了一陣快到客棧,就聽見後頭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他:“張魯。”那語氣和音調都像是同住的郭生,張魯就下意識的應了一聲。誰知轉過頭卻看到一個人臉猴身的怪物!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的張魯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被那怪物變成了一頭豬!想到這裏,張魯那雙空洞的眼睛留下了兩行血淚,那血水順著何昌的後腦勺一滴滴的落到何昌跪坐的地毯上,被那張鮮紅繡花的毯子悄沒生息的吸幹了,何昌絲毫沒有察覺。張魯想起來了,卻恨不得自己根本記不得自己的死法。他被人當成一頭豬賣給了北豬行,起初他堅決不吃餿水,誰知道那屠夫見他不肯吃飯,就抄起木棍把他打了一頓。他一介書生,本來身體就很虛弱,如今哪裏受得了這種折磨?吃這一頓棍棒就暈了過去。這還不算,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倒吊了起來。那屠夫在他身上比比劃劃,盡管他拚命哀求,發出來的卻是豬叫。於是,張魯就這麽生生的被那屠夫當成一頭豬給大卸八塊。也不知道那妖物用的什麽法子,他被庖丁解牛般剝皮剖肚的時候還保持著清醒!那屠夫也是奇怪,殺了豬也不賣肉,隻取出來一道腦花,送去清河坊做成狀元腐,恰好被何昌吃了下去。究竟是誰這麽歹毒?要用這樣的法子折辱虐殺他?一定要……一定要報仇!拚著魂飛魄散,也一定要報仇!第21章 狀元腐4趙宣火燒火燎的趕到了元清觀,要找昨日遇見的道人除魔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