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亞父已經被安置妥當,所有謀逆的官員也被斬首的斬首,發配的發配。鐵騎隊的手腕迅速果斷,朝野的動蕩已經被減到最小。那些被小皇帝暗暗提拔上來,一直居於次位的官員們迅速取代了皇亞父曾經的心腹,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小皇帝已經完全控製了朝政。他的身後再也沒有人戳著他的脊梁骨了。    就在這時,他又下了一道令人震驚的聖旨。雖說這個月中,他的每一道聖旨帶來的震動都是9級以上的,但這一個,實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為了鼓舞士氣,也為了親自保衛天下子民,他要禦駕親征。    在這條聖旨被頒布的當天晚上,他忽然來了扶搖殿。這是自從宮變發生以來,我第一次見到他。    他穿著大紅色的朝服,金色的鳳凰圖紋張揚地舞在他身上,朱砂紅的長擺宛如血跡一般濃重。他頭上戴著冕旒,珠簾垂落在眉梢眼角,遮掩住眉眼間的幾縷豔色。    他站在我麵前轉了個圈,“新衣服好看嗎?”    我坐在地上的錦墊上,衝他笑,“好看。”    “那天,朕第一次一個人坐在朝堂上接受百官朝拜,穿的就是這件。是不是看起來很威風?”    我衝他豎起大拇指,“各種霸氣威武。”    他低聲笑著,一下子倒下來,頭枕著我的腿。我撥開散亂在他額前的珠鏈,對上他那秋水寒星般的眼眸。那裏麵有著躍躍欲試的興奮和快樂。隱忍了這麽久,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就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開心。    可是……有必要親自上戰場嗎?明明是如此危險的戰役,萬一他有個閃失,先不說晏國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我這邊要怎麽辦?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可是我不能勸他。為了挽迴民心士氣,這是他唯一的路。況且最能令一個男人興奮的,莫過於戰爭了。就連我也盼望著能親自上戰場,更別說從來就不甘平庸的小皇帝。    “你就這樣離開了,朝廷裏誰來管?”    “朕讓連太尉和新封的吳司徒一起掌政。”    “連太尉?”我忽然想起了山灣裏,歐陽琪和連陌上相擁的場景,心中隱隱一痛,“他可靠嗎?”    “你在擔心什麽?”    “沒什麽。我怕你出事。畢竟才剛剛塵埃落定,你的政權還不穩固吧?”    小皇帝忽然坐起身來,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提起朝中的事。原來你也一直有關注的麽?”    事到如今,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再裝下去了。貴公子潛逃,惠公子失寵,德公子深居簡出。對於我來說,這宮裏已經不存在什麽威脅了。    小皇帝已經默認了我的地位,我還有什麽好忌憚的呢?    “這是當然。關於你的事,我都得了解清楚才行。”這句話裏多層的含義,隻有我自己明白。    小皇帝淡淡笑開,融化在眼角的是宛如蜜糖般的甜意和溫暖。他抬手輕撫我的麵頰,說著,“鈞天,這次等我迴來後,一定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認真地看著他,仔細看著他臉上的每一處起伏,尋找著他神色中一絲一毫的不真誠,可是我什麽也找不到。唯一能看到的,隻有他如玉的笑顏。    一定不會嗎?    聽起來多麽動人。可是,我已經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承諾這種東西。    我害怕,害怕再失去。他是我唯一能抓著的了。    我說,“帶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一愣,然後哈哈哈笑了,“亂說什麽呢。戰場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哪是你說去就去的?”    “……”    見我默不作聲,他忽然將手伸進懷裏,拿出了什麽東西,又抓住我的手,神秘兮兮地將那東西塞進我手裏。微涼的觸感,卻溫潤柔和,還浸染著他的體溫。    我張開手掌,看到一塊水綠色的玉佩,雕刻著一隻飛翔的鴻雁,修長的翅膀伸展出優雅的線條,姿態婉轉而美好。柔潤的色澤在氤氳的燭芒中流轉而過,恍若散發著淡淡的瑩白色光輝。翻過來,便見到玉佩的背麵,刻著“雁書”二字。    這……這是小皇帝的出世玉佩!    第54章        這……這是小皇帝的出世玉佩!    我怔愣愣看著,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皇帝的出世玉佩,不是早就應該交給皇後了麽?    我抬頭看他,他卻收斂了笑意,眼神中幾縷沉靜之色。他看著我說,“鈞天,朕不想騙你。此迴朕去,不一定真能毫發無損的迴來。所以這玉佩,我想趁著今晚給你。”    他的話裏帶著濃濃的不祥,說得我一陣心驚肉跳。我趕緊打斷他的話,“呿,別說這麽晦氣的話行不行?”    他一愣,然後嗬嗬的笑,“現在也就你敢這麽和我說話了。”    “這不是陛下你賜給我的特權麽?”我故意說得輕鬆,想緩和一下逐漸壓抑下來的氣氛。我舉起他的玉佩,故意就著燭火仔細地看了又看,“嗯~看成色不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這麽著吧,我幫你先存著這塊玉,你出去趕緊辦完事兒趕緊迴來,不然我可就把你這玉佩賣了換酒喝了。”    結果他一下子撲過來,把我壓倒在席子上,佯作獰笑狀,“哎呀呀,竟然敢賣了朕的出世玉佩,朕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懲罰你!”說完就要動手動腳去解我的衣帶。我趁他不注意,就地抓著他一翻身,就和他換了個位置。這一次輪到我壓著他獰笑了,“哼哼哼,還不知道誰懲罰誰呢。今兒晚上就讓本公子來疼愛一下陛下如何~”    雖然是嘴上逞能,可是我並沒有真的膽敢期待這麽多。畢竟他一個九五之尊,怎麽可能讓我這個公子來壓他啊?    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就那樣笑嘻嘻看著我,也不掙紮,反而攤開了手腳。    我一下子就慌了,這這這這孩子是怎麽了?怎麽這柔情似水的眼神看得我一陣陣慎得慌啊……    我試探地看著他,“你……沒意見?”    他那雙黑如子夜般的眼眸裏漾著一層盈盈的水光,似乎晃蕩著一片若隱若現的漣漪,倒映著我傻呆呆的麵容,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落了一片落櫻瓣,氤氳的燈光映紅了他的雙頰,桃花一般的顏色,微微敞開的領口中形狀完美的鎖骨,我看著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抬手輕觸我的眉際,“今晚上就遂了你的願,如何?”    我張著嘴看了他半晌,直到他忍俊不禁地笑起來,我才迴過神,呿了他一聲,“我就知道你是在騙人。”    “沒有,隻是看你剛才傻乎乎的樣子太可愛了而已。”他卻一把拉住我的衣襟,不讓我起身,“喂,朕金口玉言,當然不會騙你。”    我瞬間臉紅心跳起來,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竟然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好了。我結巴著問,“你……你……你……你確定?”    “確定。”    “可能會有點疼的哦。”    “沒事,朕可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弱。”    “你事後不會發怒砍了我吧?”    他微微挑起眉梢,竟然帶上幾分挑釁揶揄的神情,“你這麽多慮,該不會是不知道怎麽做吧?”    靠!老子男人的尊嚴怎容得如此褻瀆。我再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立馬三下五除二扯開他的衣服提槍上馬……    說起來,這還真的算得上我第一次在上麵呢……    那一晚雖說確實有些笨拙,不過在他的引導下,我體驗到了最極致的快樂。那種快樂和往日身在下方的略微不同,是一種帶著占有和掠奪般的快感,簡直如同肆虐一切的烈火般,燃盡一絲一毫的理智。    原來掠奪的感覺竟是如此暢快,這就是真正身為一個男人的感覺了吧?    似乎還是稍稍弄疼了他,第二天看到枕邊的他略微有些疲憊的睡顏,我心裏一陣陣的歉疚,卻也翻湧上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疼惜幸福之意。就好像我終於完完全全地擁有了他,如同我屬於他一樣,他也完全屬於我了。    輕靈的晨光落在他的額頭上,好像是屬於仙人的光暈。他安靜的蜷縮在我身邊,像一隻酣睡小狐狸。我側著身支著頭看著他,手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發。    我一定會保護好他的,哪怕不計一切代價。    .    .    .    小皇帝和杜冷帶著軍隊動身去北疆親征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他走的那一天,我無法出城去送他,隻能獨自在窗邊,看著外麵那已經逐漸染上秋意的天空。    紫寰園明明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但是落在我眼睛裏的景致已經完全不同了。一年期前這裏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海,步步皆須小心謹慎,否則便會被不知從哪裏湧來的暗流吞噬。而現在這裏已經是我可以肆意暢遊的淺湖,我已經爬上了權利的高處,威脅也已經在那場宮變後被清除殆盡了。這裏於我來說,再也不是那麽神秘莫測的地方了。    隻是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勝利和寧靜,卻被震天的戰鼓聲撼動。祈國和夏國的聯軍勢如破竹,一連攻下數個城池。晏國剛剛經曆了一場嚴重的政變,朝廷中歐陽一黨已經被肅清了,大將軍雖然仍然在戰場上拚殺,但心已經亂了,數次犯下戰略上的錯誤。而且晏國在被祈國求和平的假象下麻痹了那麽久,大軍疏於操練,導致晏軍節節敗退。與此同時元國見晏國勢如危卵,也有些蠢蠢欲動的態勢。如果是祈元夏三國聯攻晏國的話,隻怕大事不妙了。    而最令我擔心的,卻是已經到了北疆的小皇帝。    他以指揮失利為名剝奪了祝闌的帥印,將它交給了杜冷。杜冷也當真不負所托,即刻便一連贏了兩場戰役,奪迴了隱巒城和鎮山城。那支由杜冷訓練出來的輕騎兵在這場戰役中有著不俗的表現,他們如同幽靈一般在敵軍不同的據點之間穿梭來去晝夜奔襲,當夜突擊,第二天便不知去向,搞得夏國和祈國的幾隻軍隊潰散而逃。    聽說小皇帝一直居住在北川王的府邸,在那裏親自督戰。那裏離前線極近,風險是很大的。我卻隻能每日在這裏望著窗外寧靜秀麗的亭台樓閣,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我希望能幫幫他,至少看著他,不讓他出事……    可是如果我現在前去,對他會是個負累吧?為何我如此沒用?要是我也像段熙和那樣會武功的話……    除了我,杜若也每日擔心著他哥哥杜冷。每一次從前線傳來戰報,他都會坐立不安,原本就不怎麽愛吃飯,現在幾乎是粒米不進了。    北川王府被祈國一隻夜騎兵連夜偷襲,小皇帝不知去向的消息,是在一個清晨傳來的。當時我剛剛起床,杜若正在為我束發,忽然見瑾叔有些踉蹌地跑進來,神色驚惶無比,“不好了!”    我心口倏然糾緊,看向他,“怎麽了?”    “祈國大軍突襲北川王府,陛下被護送著撤退時與北川王走散,現在下落不明,音信全無!”    哐當一聲,是杜若手裏的梳子掉落在地上,碎裂成兩半的聲音。    我怔怔看著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肩膀,“你說什麽?!”    瑾叔神色痛苦地望著我,“陛下……陛下失蹤了!”    我看著他的嘴型,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失蹤了?失蹤了?!失蹤了?!!    怎麽會這樣?!不是有很多人保護著他的麽?!他堂堂晏國陛下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失蹤了?!!    我腦子裏很多聲音在嘈嘈雜雜地吵鬧著,一時間甚至有些天旋地轉起來。    瑾叔繼續說著,“現在北川王暫時退居穎州,正在積極尋找陛下,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的,公子你不要太擔心……”    這話說得隻怕連他自己都吃不準吧?我心亂如麻,頭疼欲裂,於是一揮袖子對所有人吩咐道,“你們都退下,讓本公靜一靜。”    “是。”    所有人魚貫而出,寢殿裏隻剩下瀑布的水聲遙遙傳來,掀起飄蕩的碧紗簾。我怔愣愣望著銅鏡裏自己模糊的身形,覺得整個人就像那模糊的影像一樣,虛幻而漂浮不定,就像一片沒著沒落的雲彩。    在戰爭中失蹤,生還的幾率有多少??    我想起晨光中睡在我身邊的小皇帝的麵容,那小狐狸一般的神態,安恬地窩在我懷裏的樣子,隻覺得唿吸困難,手腳冰冷。    .    .    .    已經過去五天了,小皇帝的音信依舊渺茫。雖然北川王仍然在盡力尋找,但是他們的注意力卻已經在悄然的轉移了。祈國那支奇襲隊連夜攻陷了北川,晏國已經是危在旦夕,現在首要的任務自然是抵擋住祈國和夏國的另一波攻勢。畢竟皇帝沒了可以再立,先皇又不是隻有一個孩子,但國家若亡了,才真是什麽都沒有了。    從理智上來說,這是很正確的抉擇,可對於我來說,晏國隻是個符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所在乎的隻有小皇帝的安危。    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獨自坐在畫舫上,倚靠著闌幹望著碧水中輕擺朱尾的紅鯉魚。蓮葉已經在逐漸地凋零了,幾隻野雁靜默地遊蕩在殘葉間,襯托著有些寥落的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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