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身陷逆境憶當年,

    無依無靠難上難,

    萬裏盟兄多仗義,

    滴水之恩當湧泉。

    卻說吉蘋小姐痛快地答道:“行啊,別說認幹媽,就是認親媽我也願意。”

    羅夢龍和吉蘋小姐玩到很晚才迴到公館。

    第二天吉老爺帶著兒子吉雅軒和女兒吉蘋小姐放心地走了。

    紗廠會議廳。雲杉總經理主持召開常務會議。近三十人的常務委員圍坐在長會議桌旁,每位桌前放著一杯咖啡。

    首先由雲總宣布吉董事長對羅夢龍的襄理任命書。接著羅夢龍發言:“各位同仁:在下不才,蒙吉董錯愛,愧領襄理之職。現在我受雲總的委托,宣讀新的施政綱領:一是整頓紗廠的用人政策,改組紗廠的管理層,唯才是舉。重新考核錄用機前工人,按質論價發放浮動薪水。二是開源節流,嚴控原棉的進貨渠道和紗綻成品的出廠標準,掌握購價和賣價信息,確立質量保證體係,提高銷購價格比。三是建立各個環節的獎懲條例,賞罰分明。四是做好工廠的福利和勞動保護,創造好的勞動條件。以上四款請大家討論通過。”

    羅夢龍宣讀完施政綱領,約有近三分之一的與會成員大嘩,部分領導成員極力尋找理由加以逐條反對。

    有的說:“你想改善工廠的福利和勞動保護,創造好的勞動條件,談何容易!多少年來就是這樣過來的,你這是標新立異,站著說話不腰疼!”

    有的說:“什麽按質論價發放浮動薪水,從來沒有過。大家都在熬年頭,盼長級,結果是狗咬尿泡一場空!你這樣打擊麵太寬!”

    還有的說:“那些辛辛苦苦為廠賣命的老人兒肯定會被你的政策淘汰,太讓人寒心了!”

    還有個長得立眉立眼留著幾根花白胡子,看起來約有六十歲的人氣得拍著桌子站起來大罵:“放你媽的狗臭屁!也不撒泡尿照照,被窩裏伸出臭腳丫,你算幾把手兒?拿個雞毛當令箭,瞎逞能!我劉會兒隨吉爺開這片廠的那會兒,你還在穿開襠褲撒尿和泥呢。你要是玩你這一套,我豁著老命也要和你拚一拚!你別想舒服!”

    羅夢龍越聽越氣,他幾次想站起來,都被雲杉總經理按下了。

    劉會兒話一停,與會者的反對派們都拿著小勺敲咖啡杯:“叮當,叮當,叮叮當。”“叮當,叮當,叮叮當。”雲總再三製止也沒人聽。

    羅夢龍心想,看來,我的綱領觸犯了這些人的根本利益,他們的領袖人物可能就是這位劉會兒,我要是不給這位老小子點兒顏色瞧瞧,別人就鎮不住了,新政也很難推行。

    他揚了揚手站起,那些敲杯的人靜了下來。

    羅夢龍微微一笑說:“在這麽莊嚴肅穆的會議上,有人竟倚老賣老,信口雌黃,難道你是黑社會的老大,想在這裏與我砸死簽,爭地盤不成?你年歲大了,贏了你,我也不光彩。我讓你這一迴的挑釁,下不為例。否則,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那位劉會兒聽罷火冒三丈,他從坐位上一下子跳到會議桌上,轉眼來到會議桌對麵的羅夢龍跟前,他坐在桌上對著羅夢龍講:“你他媽的翻臉又怎麽樣?老子就想見識一下你的臉皮翻過來的猴像,你能尿多高?”

    “咚!”的一聲,隻見劉會兒的臉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拳,整個人從會議桌上翻滾到對麵的地板上。與會者霍地站了起來躲到旁邊。

    半天,才聽到地下的的:“哎喲!打死人了!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我你都敢打!你等著。”但隻聞其聲,不見其形。

    當被人們慢慢扶起來時,劉會兒整個一個滿臉花,左眼一個烏眼青,鼻子流血,門牙也掉了。

    隻見劉會兒把跟他來的人叫了進來耳語了幾句,那人點頭稱是,隨即那人吹了一個怪調的口哨,三十幾位彪形大漢闖了進來。

    羅夢龍毫無懼色地大聲喊:“有符在此,你們誰敢動!”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小木牌,高高舉起。劉會兒一見此物,就好像沒了魂,但又鼓著肚子氣壯地說:“你輩兒大,你輩兒大!我甘拜下風。”轉臉對著那些手下大罵:“你們他媽的還不快撤!”那些人扶著他忿忿離去。

    羅夢龍暗暗記錄下反對人員名單,交給了總經理雲杉,雲杉宣布休會,明日接著開會討論羅夢龍的施政綱領。

    第二天一上會,雲杉首先宣布,奉大宇總部之命,下列人員停職反省:雲杉讀出了羅夢龍在昨天會上記下的包括劉會兒等所有反對者的名單。

    那些人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驅逐出會議室,失去了領導資格。然後由雲杉主持,在場的領導成員通過了羅夢龍的施政綱領,有了法律效力。再由羅夢龍宣讀暫時補缺領導成員名單,當場通過並立刻請進會議室議政。

    解決完上層,接著羅夢龍快刀斬亂麻,又在中下層管理人員中實行裁減增補,換了會計、采購、質檢和銷售等幾個重要崗位的中層領導和關鍵人員。這都是羅夢龍在上任前詳細調查的結果。

    管理人員隊伍的強行大改組,使得羅夢龍的施政綱領和辦法在全廠上下暢行無阻。那些靠關係進廠不幹活吃白飯的人,那些靠鑽營溜須拍馬欺上瞞下的人,那些被日本人派來暗中搞破壞的人,還有那些沒有真本事卻濫竽充數的人,在這一施政綱領和辦法推行中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難以存活。

    在羅夢龍的治理下,不到半年,三個紗廠扭虧為盈。吉老爺通電表揚了羅夢龍,並給他加薪一倍。

    吉老爺命令兒子吉雅軒迴章柳市向羅夢龍求教扭虧為盈的真經,然後在大宇市推廣。

    這天,雲杉與羅夢龍正開著會研究進一步擴大業務,突然李三跑到會場向羅夢龍小聲說:“羅襄理!您的夫人被綁票了!”

    羅夢龍一聽腦袋“嗡”了一下,故作鎮靜講完話。雲杉說:“夢龍,你快去看一下,等會兒我派人幫你。”

    羅夢龍趕快坐洋車迴到了住處,發現附近有不少可疑的陌生人在活動,每人手裏都拿把斧子。房門被封條封上了,他不顧一切地撕下封條,打開房門,闖進去一瞧,房間原樣沒動,隻是宋小紅不見了。

    他見狀大發雷霆。突然間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封信。他急著打開信封,隻見信上寫著:

    “萬樹叢中一點紅,

    裏裏外外全是夢,

    行百裏路半九十,

    拜托人間一條龍。”

    詩後注著:“花園路19號”。

    他反複捉摸了這首打油詩,並沒弄明白其中的含義,突然,他發現這四句話的頭一個字聯起來就是“萬裏行拜”,原來是一首藏頭詩,“難道萬裏行他在這裏!?”他想。馬上備車向花園路19號飛馳而去。

    花園路位於章柳市中心的繁華區,他找到了19號門,卻是日本人的軍部所在地,門口有兩個日本兵站崗。

    他下車後急奔日本軍部大門,被兩個日本兵攔住。“你的,什麽幹活?”一個日本兵說著不熟練的中國話。羅夢龍說:“我要找萬-裏-行!”日本兵一聽,馬上向羅夢龍敬了個禮,做出請進的手式:“開路一馬斯。”羅夢龍急著走了進去。

    “哈哈!你終於大駕光臨了,還認得老朋友吧。”迎麵來的正是萬裏行,他邊說邊去擁抱羅夢龍,羅夢龍看清後也去擁抱,兩個人都激動得熱淚橫流。

    萬裏行從心裏愛著羅秀麗。當年梅夫人表示要認劉慧生這門親的意思時,盡管小萬心裏很難受,但為了自己愛的人的幸福,還是告別了羅秀麗,先是到大北煤礦當了一段時間的挖煤工人。這期間,他發現煤礦工人群裏很注重老鄉關係,不少外地人都有自己的同鄉會,於是他發起組織了大宇市來的工人同鄉會。後來,在他父親的幫助下,他又到日本去謀生了。

    他上午補習日語,下午和晚上到飯館裏打兩份工,開始是把堆積如山的盤子一個個洗淨,洗了一年的盤子,第二年洗了一年的青菜,第三年日語學得差不多了,又開始學日本料理,後來終於出師了,成了一名日本認可的美食家。在日本的幾個大飯店擔綱,名聲大震。腰包也隨之鼓了。

    早期他曾結識了日本青年渡邊,渡邊是萬裏行房東的兒子,他還有一個很溫柔漂亮的妹妹名叫鬆杉子。不過那個時候萬裏行是個窮打工的,渡邊和妹妹鬆杉子都是學生,他們之間的友誼僅僅是曇花一現而已。後來萬裏行出名了,突然間渡邊派人找上門來,請他到中國。原來是分別很久的朋友渡邊走了大運,最近被日本軍方司令長官提為駐中國章柳市的軍部長官,把萬裏行聘到中國章柳市擔綱,一直處於低彌的章柳市各大日本料理一下子火起來了。

    一個偶然的機會,萬裏行正與渡邊在一處日本料理一起喝酒唱歌,大醉。渡邊說:“我妹妹來信問你好。”萬裏行聽後高興地說:“鬆杉子小姐該學業有成上班了吧?代我謝謝她並代我問她好。”渡邊不無感慨地笑著說:“看來,妹妹還挺關心你,她信中說,希望我轉告你她的近況,並請你給她迴信。”

    送走渡邊,萬裏行的心裏翻騰開了。腦海裏掠過在日本生活的一幕幕。那時,他是個中國的窮打工的,租住在渡邊家族的小屋裏。渡邊一家對他很照顧,特別是渡邊家的小姐鬆杉子對他更是眷顧有加。

    一次,夜裏下班,萬裏行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打工的店鋪,他恨不得一步就走到自己的小屋美美地睡上一覺。快到家時,突然從路邊闖出三個喝得醉醺醺的日本浪人擋住萬裏行的去路。他們中間的一個哼著難聽的日本歌曲,另一個雙手抱著一個類似中國琵琶的樂器胡亂地彈著,中間那個雙臂攔著萬裏行,嘴裏咕嚕著日本醉話。萬裏行似乎聽懂了日本浪人說的話,又好像沒懂。大概是向他要過路錢。萬裏行害怕,趕緊掏出僅有的幾張活命錢交給那個浪人,誰知那三個浪人幾乎同聲罵了一句“八格牙路!”他們上前把萬裏行推倒連踢帶打,萬裏行抱著頭用日本話大喊救命。這時,鬆杉子剛要寬衣睡下,突然聽到喊聲,她拿起一個大竹竿跑了出來,朝著那三個浪人的就打了下去,那三個浪人不知就裏,先後撫著狼狽逃竄。鬆杉子救下萬裏行,攙扶著他迴到小屋。

    鬆杉子拿來一小盆水、一卷繃帶和一小瓶紅藥水。她用毛巾沾著水擦去萬裏行嘴角上和頭上的血跡,再用棉球沾著紅藥水輕輕地上到萬裏行的頭部傷口上,然後在他的頭部纏上繃帶。萬裏行端坐在地鋪上,老實地聽任鬆杉子的擺弄,雙眼一刻也沒離開鬆杉子的美麗的臉龐。鬆杉子做完這一切後笑著問:“還疼嗎?”

    萬裏行的眼裏含著淚水迴答:“不疼了,謝謝你的搭救。”

    鬆杉子脈脈含情的雙眸看著萬裏行好一會兒,才說:“不用謝,你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我走了,再見。”說完,鬆杉子小姐一步一迴頭地走了出去。

    萬裏行費勁地站起來去關房門,沒想到鬆杉子小姐又轉了迴來,兩人在門口傻立著,對視著。鬆杉子小姐打破了沉默:“對不起,我走時忘了取走臉盆和繃帶。”說著,她走進屋子轉身把門插上,迴過頭來就一頭撲到萬裏行的懷裏,嘴裏說著:“我愛你。”

    萬裏行被突如其來的情況搞懵了,他雙手搬起鬆杉子的頭,對著她的臉說:“我是個窮打工仔,怎麽配和小姐親近?還請您冷靜下來想想。”

    “我愛你,我不管別的。”說著,鬆杉子就去解萬裏行的衣扣。

    萬裏行被鬆杉子的美麗與好心打動了,他抱起鬆杉子走到地鋪前放下她,他們互相寬衣解帶,一場風暴來臨了,好大的風雨!

    以後,幾乎每天夜裏,鬆杉子都溜進萬裏行的房間,兩人恨不能融為一體。

    不久,鬆杉子懷孕了,渡邊家族立刻把鬆杉子送走,然後把萬裏行攆了出來。從此再也沒有鬆杉子的音信。

    想到這裏,萬裏行長籲一口氣。覺得對不起鬆杉子。他馬上給她寫了一封長信,準備發出,突然間發現席子上有一頁小紙,上邊用日文寫著:“近日吉洪祥派來羅夢龍任緝察隊長,羅似乎發現斧頭的運作,將綁羅之妻。”

    萬裏行大吃一驚,心裏揣摩,難道是我兄弟到了章柳市?怎麽會被日本軍部盯上了呢?斧頭又是誰?他來章柳市帶了家眷?

    萬裏行感到危險就在眼前,他想了一宿也沒想出個好辦法。

    第二天一早,萬裏行立刻找到渡邊,說:“我給鬆杉子寫了封信已經發出。昨天你掉在料理一張紙,我怕你著急,給你帶來了。”說著萬裏行從文件夾中漫不經心地掏出紙,交給渡邊後坐在椅子上。

    渡邊開始一驚,轉而哈哈一笑,接過紙後,邊撕邊漫不經心地說:“我以為是多麽重要的東西,一點用都沒有。”

    萬裏行見狀,笑著說:“你什麽時候學會了表演?中國有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聽說過吧?”

    渡邊是個中國通,聽了萬裏行的話,臉色有些慚愧,不無反擊地說:“你就是‘隔壁阿二未曾偷’了。看得出,你想了解此事。你雖然是中國人,但我們是好朋友,說給你料也無妨。”

    原來,日本自從接了德國人的班,章柳市成了日本軍部的勢力範圍。日本軍部對在章柳市的中國民族工業如紡織業一向存有虎狼之心,必欲擠垮、吞並而後快。他們收買了當地流氓組織斧頭幫。斧頭幫的老大是個地頭蛇,手下有個三五十人,每人手裏都拿個斧頭,故稱斧頭幫。為了整垮吉洪祥老爺開的紡織廠,他們內外勾通,以垃圾的低價買進紗綻,處理後又通過日本高價賣給吉氏。

    吉雅軒是個書卷氣很濃的人,雲杉的話他一句都聽不進,沒想到羅夢龍來後搞了突然襲擊,斷了斧頭幫的財路和日本軍部的念想。斧頭幫策劃了綁架羅夢龍的夫人宋小紅的陰謀,企圖達到威脅進而攆走羅夢龍的目的。

    萬裏行帶著非常大的情緒說:“你們口口聲聲地說中日同文同種,卻原來總打算害中國。咱倆是不是朋友?如果是朋友,你必須幫我把綁架之事擺平,因為羅夢龍是我的盟弟。”

    渡邊轉念一想說:“也好,這樣吧,你馬上給羅夢龍寫封信,我派幾個士兵帶著你的信把羅夫人接到軍部,羅夢龍見信後會來的,我也想見見他。”

    萬裏行說:“謝了,不過還是我親自去吧。”

    萬裏行很快到了羅夢龍的下榻處,見到了宋小紅,萬裏行說明來意。宋小紅當閨女時曾見過萬裏行,也知道是夢龍的盟哥,隻是多年不見生分了。宋小紅向萬裏行表示了感謝,同意跟他去一趟。萬裏行將一封信放到桌上,帶著宋小紅前腳走,跟上來的日本士兵就將羅夢龍住所用日本軍部的封條封上了。

    沒過一個小時,斧頭幫的人潛入羅宅,突然發現羅門被日本軍部所封,屋內空無一人,他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灰溜溜地撤了。

    萬裏行與羅夢龍攜手步入小客廳,隻見宋小紅坐在椅子上正喝茶,見他們哥倆進來,宋小紅馬上放下茶杯站起,羅夢龍迎上去與宋小紅握著雙手問道:“怎麽樣?”宋小紅笑著說:“萬大哥照顧著,沒事。”羅夢龍高興得熱淚盈眶,連著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正是:心中有難時,他鄉遇故知,

    若知萬裏行請羅夢龍到此所為何事,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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