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醫沒有在大周多留，五日之後就離開了上都。他走的這一天，上都正好是一個陰天，羅維傷腿又作了陰天，臥床沒起，楚太醫也沒能進衣錦園向羅維辭行。 楚太醫走了後，又過了三日，龍玄也離開了上都前往南詔的臨水關。這一迴，羅維倒是勉強冒著雨，帶著百官出上都城送龍玄。 “等我迴來。”龍玄臨上馬前，對羅維道：“我會盡快迴來。” “好，”羅維說：“這一次你也要凱旋歸來。” 龍玄飛身上了馬，帶著大軍往南而去。走得遠了些後，龍玄在馬上迴頭看了羅維，隻見城門那裏，人頭穳動，但他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羅維。 羅維見龍玄迴頭張望，抬手衝龍玄揮了一下。 龍玄遠遠地衝羅維一笑，也衝羅維揮了一下手，他的後宮不需要再多什麽帝女妃嬪，偌大的皇宮，他隻要羅維在就可以。如今龍玄想滿足羅維所有的心願，隻是羅維唯一的心願就是離宮，這卻是他唯一沒有辦法辦到的事。去平叛南詔，龍玄並不需要禦駕親去，隻是龍玄想逃了，他不知道該拿羅維怎麽辦，也許他遠遠地走開，羅維就會在上都等著他迴來，也許他龍玄對羅維一點也不重要，但大周的江山，羅維一定不會丟棄。人生百年，龍玄想著他與羅維還有大把的時間，也許時間過去的再久一點，羅維的心終會有他可進去的地方。 “駕！”龍玄揮鞭催了一下跨下的馬。 大軍加快了行軍的速度，也帶出一路的塵土。 “我們迴去，”直到大軍隊列最末處的軍士都看不到了之後，羅維對對眾臣說道。 大周朝又迴到了龍玄征戰在外，而羅維總理了朝政的局麵。 沒什麽人不滿意這個局麵，七年都過來了，再過上幾年這樣的日子，人們覺得也沒什麽不可。 隻是，魏太醫不滿意，羅維迴到衣錦園後，就喊腿疼的厲害。魏太醫將羅維的褲腿卷起後，就看見羅維的這條傷腿已經腫了起來，“攝政，”魏太醫一邊周身放著冷氣，一邊對羅維道：“公子，你現在這樣還能再操勞朝政嗎？你還要不要命了？” “我還能活多久？”羅維問魏太醫道。 魏太醫說：“公子能長命百歲。” 羅維“噗”地一笑，說：“我還得道成仙呢？” 魏太醫替羅維往傷腿上敷著藥，心裏擔心羅維，卻也知道他跟羅維說要保重身體的話說不能，隻得閉嘴不談。 羅維躺在床上，就讓趙福去叫謝語和龍霄進來。 謝語比龍霄後進屋，看到站在羅維床榻前的龍霄就是一愣。 “明遠，”羅維讓謝語到了他的近前，說道：“你以後就帶著大殿下吧。” 謝語說：“王爺是想讓下官帶著大殿下熟悉政務？” 羅維說：“大殿下也十二歲了，不能老在上書房死讀書，你就帶著他，也當他的老師好了。霄兒。”羅維又喊龍霄道：“你要尊謝大人為師，不可不聽他的話，朝政不是兒戲，你若是任意妄為，亂了朝政，我不會饒你。” “六皇叔，霄兒知道了，”龍霄忙答應了羅維後，又衝謝語躬身行了一禮，喊了謝語一聲：“老師。” 謝語忙迴禮。 “好了，”羅維看這兩個人這就算是拜師收徒了，就對龍霄道：“你今日的字還沒寫完，快些去寫吧，明日一早，我讓趙福送你去謝大人那裏，沒有懶覺睡了哦。” 龍霄望著羅維咧嘴笑了一下後，告退去書房接著練他的字去了。 “你想讓他承大統？”謝語一直望著龍霄走了出去，又等了好一會兒，確認龍霄不會再進來後，才小聲對羅維道：“你想做什麽啊？他是常氏所生啊！” “常氏一族已滅，”羅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 謝語說：“常氏是滅族了，可是旁人就不知道了？他日大殿下真的得了陛下青眼，你怕沒有想巴結他的人，跟他說這舊事？雲起，你不像是這麽糊塗的人啊！” 羅維咳了兩聲，他該怎麽跟謝語說呢？前世裏，最終繼承了龍玄皇位的是五皇子龍霆，隻是這一世，到現在龍玄也隻有三子，這個五皇子在這一世裏，還不知道能不能出生，現在的這三個皇子，羅維都教導過，就資質而言，龍霄是最好的一個了，羅維也不怕龍霄日後恨他入骨，因為他也不可能活到龍霄成皇的時候。 “你倒是說話啊！”謝語急道：“你不要以為他現在與你親近，那是他的親生母親，他與常淩的感情也向來親厚，日後大殿下知道真相之後，你該怎麽辦？” “他要成皇，那也得龍玄死啊，”羅維衝謝語無所謂地一笑，說道：“明遠，你也不是一個糊塗的人，你覺得我的命能比龍玄的長嗎？” 謝語被羅維弄得說不出話來，羅維的身子不好，不是長命之相，這謝語知道，可不代表他巴著羅維短命啊！ “你就先教著。”羅維看謝語被他氣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了，忙就又道：“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有治理天下的本事，就算日後他不為皇，做個賢王不是也很好？龍玄的身子好著呢，他的兒子中誰接他的位，也不是我們就能說了算的。” “那就讓三位皇子一起學政，”謝語道：“這樣不偏不移，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誰也說不出閑話來。” “那是皇子啊，”羅維說：“你一個人帶著，你就不累？” “我的身體也一向很好，”謝語沒好聲地對羅維道：“我手也是有官員做事的，你以為我一個人能做了所有的事？” “是我錯了，”羅維爽快地承認錯誤，“就按你說的辦，三個皇子一起跟著你學政。這樣也好，以後不管他們三個是誰當了皇帝，你都是帝師。” “羅雲起！”謝語這下真的惱了，衝羅維小聲怒道：“我是為了你考慮，沒為我自己。” 羅維有些無賴地道：“行，行，我知道你是好人，就這麽辦吧，不是為你，是為了我。” “那，”謝語看羅維認了錯，還是又正經問羅維道：“陛下有說這次平叛南詔，要多長的時間嗎？” “這我哪知道。”羅維說道：“打仗的事，誰也說不準。” 第463章 羅維，你想讓我一世孤寡嗎？ 南詔平叛的戰火一燃又是三年。龍玄無法將南詔人全部殺死，但他能讓南詔人都怕了他。在死去太多人之後，南詔人向龍玄表示了臣服，老的貴族沒落死去，靠著大周握有了權勢，富貴起來的南詔人，成了龍玄統治南詔的最得力的工具。而羅則在此平叛之役後，終被封為南平郡王，與早先在雲關被封了北雲郡王的羅啟一起，成了大周開國以來，為數不多的異姓王。 龍玄事隔三年再度凱旋，這一次羅維沒能再到上都城外迎他，早在一年之前，羅維就已經病重，如今更是終日臥床。 人群中沒有了羅維，龍玄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喜色，他遠在南詔，迴到京畿之地後，才得知羅維病重的消息，龍玄心中慌亂，隻恨自己無法立時趕迴到羅維的身邊，現在隻有親眼看一看羅維，他才能放心。 大軍入城，召見眾臣，賜宴芳菲殿，這些事一起忙完之後，就已經是一天的時間過去。 龍玄坐到羅維床榻邊的時候，已是這一天的子時。 羅維睡著沒有醒，臉色看上去沒有龍玄想像中的差，臉頰還少見的紅潤，一看之下，一點也不像是一個病人。 “王爺半月之前突然嗜睡，”魏太醫在一旁對龍玄小聲道。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龍玄問道。 魏太醫知道羅維對龍玄來說意味著什麽，羅維大不好的話，他怎麽也不敢說出口，隻對龍玄道：“王爺也是勞累的狠了。” 龍玄輕撫著羅維的臉，這三年，羅維總理了朝政，他這一路從南詔走來，沿途看到的景象不能說是國泰民安，但對一個已經打了七年惡仗，又接著再打三年的國家來說，這樣的寒有衣，饑有食的日子，已是難得。他在大周江山永固，而羅維在讓大周一日一日變得更好。“朕知道辛苦他了，”龍玄對魏太醫道：“朕迴來後，他就能歇息了。” 魏太醫連聲說是，不敢再說別的。 “你們都退下吧！”龍玄對屋中眾人道：“朕陪陪他。” 眾人聽命退下。 隻魏太醫對龍玄說了一句：“陛下，王爺這樣叫是叫不醒的。” “朕不叫醒他。”龍玄道：“朕隻是陪陪他。” “臣告退。”魏太醫這才退了出去。羅維嗜睡，不易叫醒，若是龍玄忍不住硬將羅維叫醒，隻怕羅維看到龍玄又要心下煩悶，已經再也經不起折騰的身體，雪上加霜，這人就真難活了。 龍玄吹熄了床頭的燈燭，歪躺在了羅維的身邊，“我迴來了，”他小聲地對羅維道：“這一迴沒有仗讓我打了，羅維，看來我隻能跟你在一起了。” 羅維在睡夢中咳嗽了起來，人卻還是不醒，隻是翻了一個身，麵對了龍玄。 龍玄一邊輕拍著羅維的後背，一邊借著窗外照進屋中床頭的月光，細看羅維的臉，如同看這世上最美的風景，就這樣看了一夜。 羅維醒來時，龍玄已經去上朝了，“謝大人沒來？”沒在自己的床榻邊看到謝語，羅維還問趙福道。 趙福忙道：“王爺，陛下已經迴朝了，今天陛下去上了早朝，謝大人帶著三位殿下也去上朝了。” “迴朝？”羅維被趙福這麽一說，才想起龍玄的聖駕應該昨天就迴到上都了。 “公子醒了？”魏太醫推門走了進來，一臉高興地對羅維道：“今天不會再有人來煩公子了，公子，既然醒了，就出去曬曬太陽吧。” 羅維搖了一下頭，說了一句：“我想睡覺。” 魏太醫忙道：“那得吃些東西再睡啊。” 羅維已經閉上了眼睛，說：“我不餓，你們不必管我了。” 趙福隻得替羅維把被子蓋蓋好，與魏太醫一起走到了外屋。到了外屋後，趙福就問魏太醫道：“王爺這樣不吃東西，老是睡覺，是好事嗎？” 魏太醫說：“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不是好事你不替王爺看嗎？”趙福指著魏太醫怒道：“你說你是不是江湖郎中啊，怎麽王爺的病到了你手上，就沒有好過啊？！” 魏太醫委屈道：“我的趙公公，你看過哪個病著的人還管朝政的？除了裏麵睡著的這位，這天下還能找出第二個人來嗎？” “王爺那不是沒有辦法嗎？” “那我也是沒有辦法啊！”魏太醫說：“你現在還得看著王爺點，陛下迴來了，這兩位的事你也應該知道，王爺要是再跟陛下鬧，我們就，我們就等著辦喪事吧！”魏太醫說完這話，也不等趙福怒罵他烏鴉嘴，咒他家王爺死，一甩袍袖就走了出去。 趙福是先被魏太醫一句辦喪事驚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想罵魏太醫，魏太醫已經走出去了。趙福在外屋團團轉了一圈，才又走迴到內室裏，就坐在了羅維床榻旁的矮凳上，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了，隻有守著羅維，寸步不離了。 羅維窩在暖和的被窩裏，不時咳個幾聲，唿吸聲聽著沉重地睡著。沒有夢，也沒有煩惱，有時醒過來不睡覺的時候，羅維反而覺得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好像也不錯。心空了，腦子空了，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人倒是輕鬆了。 龍玄這天晚上來到衣錦園的時候，羅維已經醒了，“你好些了？”龍玄幾步就走到羅維的身邊，開口就問道。 羅維半躺半坐在床榻上，望著龍玄一笑，說了句：“你迴來了。” “是迴來了，”龍玄不知為何，聽到了羅維這句話後，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歸朝迴家了。 “迴來就好，”羅維說：“以後我不能再替你辦事了。” “不辦事了。”龍玄忙道：“你以後就好好將養，什麽事都不用做了。” “我做也做不動了，”羅維笑著說道：“沒力氣了。” “會養好的。”龍玄伸手去抱羅維。 羅維也沒有避開，讓龍玄將他摟在懷中。 屋中的太醫，隨侍們看到這幕，不用龍玄開口下令，忙都退了出去。 “但願吧。”羅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我身邊沒有人了，”龍玄摟緊了羅維道：“羅維，你真想讓我一世孤寡嗎？” 羅維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龍玄，皇帝都是孤家寡人，難道這人不知道嗎？ 第464章 四方來朝 龍玄平定南詔，歸朝之後，諸國的使臣陸續到達上都。上都城，一時這間四方來朝，盛世所象已現。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這一日，平章帝龍玄於淩雲台擺下國宴，宴請諸國使臣和文武大臣。 當天的上都城內，也是中秋燈會，平日裏深居內宅的女子們，這一天也可以出門觀燈賞月，上都街頭的花燈如晝，人頭攢動，一派歡聲笑語。 淩雲台上，君臣來使抬頭可觀明月繁星，低頭可看上都的夜景，目光平視，就可以看見美貌的女子和樂起舞，燕燕輕盈，鶯鶯嬌軟。 有使臣奉承龍玄道：“陛下，此夜的上都城，真可謂是君臣同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