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隻是不能讓羅維留在宮中,現在羅維的命都不能留了,看著階下這些得寸進尺的朝臣們,司馬清沙不能因為臣下進諫就殺,隻得一甩袍袖,就要將這一殿的朝臣扔在這裏,自己退朝而去。 “陛下,臣還有本奏,”就在司馬清沙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玉階下又有大臣喊了一聲。 “若還是為了錦王之事,就不用說了,”司馬清沙怒道。 “臣所奏之事與錦王無關,”這大臣忙道。 司馬清沙這才看向這大臣,問他的兵部尚書道:“是何事?” “日前有軍中人在津渡一帶看見有一人,酷似莫還桑,”兵部尚書滿麵愁雲的說道。 第298章 生訊 莫還桑這個名字一出,方才還為了羅維眾說紛紜的大殿之上,突然間就沒了人聲。 司馬清沙聽到這名字,也是心裏一慌,“你說什麽?莫還桑?” “是,”兵部尚書道:“臣最先也不信,特命此人講述那人的相貌,又讓畫師畫相,”兵總尚書將一卷畫卷捧在了手上,“畫相在此,請陛下過目。” “呈上來,”司馬清沙道。 錢公公忙下了玉階,從兵部尚書的手中拿過畫卷,又上來將畫卷放在已被兩個小太監扶正的禦書案上,從左往右推開來讓司馬清沙看。 司馬清沙不敢說莫還桑化成灰他也認識,但這畫相上的人,相貌一般,確是莫還桑沒錯。 “真是莫還桑?”看司馬清沙看著畫相遲遲不說話,下麵的朝臣中有性急的發問道。 “看相貌是莫還桑沒錯,”司馬清沙確認道。 “這人不是死了嗎?!”有朝臣叫了起來。 “那時候沒發現他的屍體,”有跟隨司馬清沙打了天水原那場仗的將軍說道。 司馬清沙一直就懷疑莫還桑沒死,不但是莫還桑,他那個大哥司馬誅邪也可能還活著。這幾年司馬清沙一直派人在北燕各地秘密查找,從來不曾間斷過,可一直都沒有這兩個人的消息傳來。現在竟有人在津渡看到了莫還桑,司馬清沙對莫還桑的生訊並不糾結,但津渡這個地方,就讓他警覺了。津渡已經是在京畿之地了,莫還桑不隱姓埋名的逃亡,跑到這京畿之地來做什麽?終於要來找他報仇了?想到這裏,司馬清沙就問兵部尚書道:“你派人去查了?” “臣已經派當地的兵衙全力搜查,可是他們將津渡全城搜遍,都沒有找到莫還桑。” “在京畿這一帶給朕查,”司馬清沙道:“這人到了津渡,就不會離了京畿。” “臣遵旨,”兵部尚書連忙領旨。 “退朝,”司馬清沙不再多留了,說了一聲退朝後,不等朝臣們行禮,就匆匆走了。 朝臣們退出大殿,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議論起來。原本羅維是他們讓頭疼的事情,現在莫還桑又成了他們的心中大敵了,這人就是他北燕最大的災星,這人不死,北燕就永無太平之日。 “莫還桑若真沒死,憑他在軍中的名聲,”兵部尚書對同仁們歎道:“軍中說不定就又要有異動了。” 有的朝臣還懵懵懂懂,但心中有數的朝臣們都心頭壓上了大石。說起來當年烏霜鐵騎是莫還桑的嫡係兵馬,可由這人親自帶出的將領們,又何止隻在烏霜鐵騎中呢?就算莫還桑死訊傳遍全國,軍中還有將領不怕死的上書為這人鳴不平。那時司馬清沙一心要奪迴春渡關,這些腦門上貼著莫還桑三字的將軍們,司馬清沙還是安撫為主,並未真正處置一人。現在莫還桑的生訊傳了出來,誰知道這些腦子裏隻有莫還桑的將軍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司馬清沙本想迴禦書房,可最後還是決定先去看羅維。 “陛下,太後娘娘那裏?”錢公公想勸,剛與太後吵完,還去看羅維,這不是往太後的臉上打巴掌嗎? “你們等在這裏,”司馬清沙卻讓錢公公帶著人等在凝露殿的大門外,羅維看不得北燕人,能讓他少看就少看吧。 錢公公沒辦法,隻得帶人在大門口等著。他看看這周圍,倒是沒有旁人,再一想又覺得自己這是在犯傻,這一路走過來,隨便一雙眼睛看到他們這一行人,太後都能知道自家萬歲又來看羅維了,瞞也瞞不住啊。 司馬清沙走進羅維住著的宮室裏,發現這宮室裏門窗大開,本該在床上躺著養傷的人,這會兒卻不見了。“羅維?”司馬清沙頓時就慌了,馬上大聲喊了起來:“來人,人呢?!” 門外守著的太監忙跑了進來。 “錦王人呢?!”司馬清沙指著被褥還在,人卻不見的床榻大聲問道。 太監們一直守在門口,這會兒進來看見床上的人不見了,都傻了眼。 “羅維,羅維?”司馬清沙喊了幾聲羅維的名字,看太監們還傻站在那裏,便又怒道:“快去找人啊!”一邊在腦子裏慌亂地想著,羅維跑走了?不可能啊,腿斷了的人,走路都走不了,怎麽跑?是有人進來幫他跑走了?也不可能,這皇宮是想進就能進的?誰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大周已經不認羅維,羅維就是跑,又能往哪裏跑? “陛下,”就在宮室裏的人要出去找人的時候,老王太監匆匆忙忙地從這宮室的側門跑了進來,說:“迴稟陛下,王爺在後花園曬太陽,沒走。” 司馬清沙的心這才不慌了,說:“你帶他去的?” “奴才將王爺抱過去的,”老王太監說:“王爺今天的精神不錯,也吃了東西,他說看外麵的陽光不錯,想出去看看,奴才就抱他出去了。” 司馬清沙往側門走去,這事總算能讓他高興一下了,羅維肯吃東西,想到外麵看看,這人是終於發完了脾氣,不再鬧了。 老王太監跟在司馬清沙的身後,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羅維今天主動開口跟他說話,把他都嚇了一跳。見天日了,老王太監現在隻有這個感覺,羅維不鬧,人安靜了,肯好好活著,他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司馬清沙出了側門,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老王太監跟在後麵,收步不及,一下子就撞到了自家萬歲爺的後背上,他剛想下跪求饒,可眼前看到的情景,讓他與司馬清沙一樣,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了。 地上有血跡,順著這血跡,一路看向花園的那一簇薔薇叢裏,羅維半個身子趴在了井台上。 老王太監這才想起,這後花園裏是有一口水井的,隻是這凝露殿太久沒有人住,這井也跟著被廢棄了多年。花園重修之後,這井被留了下來,連青石的井台都是剛剛修砌好的。 司馬清沙看著羅維的身子一點點往井台的口裏掙,連唿吸聲都不敢出發來,生怕羅維發現他來了,再一拚命,在他拉住他之前跳到井裏去,就一切都完了。 第299章 不見他 羅維也隻是在看打了花苞的這一簇紅薔薇時,看到了這口井,看著這口離自己最多隻有十幾步遠的水井,羅維就像著了魔一般,拖著條傷腿就一路爬到了這口井旁。讓羅維不滿意的是,這井台壘得有些高,傷腿也已經疼得厲害,他撐了幾下,也沒能將身子撐到井台上。好容易將身子趴了一點到井台上,羅維下巴擱在井台上,往井裏望去,這井很深,水是幽綠色的,井沿上爬滿了青苔,藤蔓。 井中的涼氣衝到了羅維的臉上,羅維這才開始想,自己爬過來是為了什麽?這井看著這麽深,井水也一定清涼,自己跳進去,是不是就無人能救了?想到這裏,羅維像是才明白自己這一路爬過來是為了什麽一般,原來是為了跳井啊。再摸摸身上,可惜玉鴛鴦沒有帶著,看來對衛嵐的最後一個念想也沒了。 就在羅維望著井水想心思的時候,司馬清沙一步一步,沒敢發出一點聲音地走到了羅維的身後,伸出手終於能碰到這個人了,他好像才能重終唿吸了一般。 羅維落到了一個帶著龍涎香的懷抱裏,他迴頭,看見了司馬清沙因為憤怒而扭曲了的臉。 “你就這麽想死?!”司馬清沙抱住了羅維,怒吼聲也隨即脫口而出,“在我的身邊,就這麽讓你想死?!羅維,你知道外麵現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知道有多少人在逼著我殺你?!你的命是我的,你竟然敢尋死?!” “那你殺啊,”羅維對於司馬清沙的憤怒習以為常了,一臉冷漠地道:“你應該聽勸,那些人不會害你。” “你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再……” “什麽再?”羅維打斷司馬清沙的話道:“我從來就沒將你放在心上過,你是北燕的皇子也好,皇帝也好,我能用上你的時候,倒是會想你,其他的時候,你對我而言跟一個陌生人也沒什麽兩樣。” 司馬清沙緊捏著羅維的雙肩,幾乎要將這瘦削的肩骨捏碎,“這就是你的心裏話?我在你心裏,隻是一個陌生人?” “現在是仇人,”羅維說:“我現在時常會想你,想應該怎麽害死你!” “王爺!”老王太監看這架式不對,忙在一旁大著膽子道:“你這是故意惹我們陛下生氣啊!您這是究竟想幹什麽啊?” 老王太監這一喊,幾乎被羅維激得要下死手的司馬清沙反應了過來,“你想死,”他說話的聲音也低了下來,道:“想我殺了你?我不殺你,我說過這一輩子你都隻能待在我的身邊!” “我害死了你的父皇,”羅維說:“父仇你都不報了?司馬清沙,你還真的不如司馬誅邪,莫還桑看不上你,也不是沒有道理。” 司馬誅邪,莫還桑,這是司馬清沙今早第幾次聽到這兩個名字了?捏著羅維肩骨的手,有些鬆勁了,“閉嘴!”他衝羅維大喊道。 “到了今天你還怕莫還桑?”羅維又哪裏能閉嘴,說司馬清沙道:“沒用的東西。” “我說過不讓你走!”司馬清沙這時也魔怔了,順手就往羅維的傷腿上一按,“沒了雙腿,我看你還能走到哪裏去?羅維,我讓你死時,你才能死!” 老王太監跌坐在了地上,他與這兩個都瘋了一般的人隔著幾步,還是聽到了“哢”的一聲響。來不及再看麵前這兩人的情況如何,老王太監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往前院跑去,這是腿又斷了,楚太醫就在前院。老王太監腿腳發軟,卻還是跑得飛快。 楚太醫和幾個太醫跑到後花園時,就聽到了瘋狂的笑聲。 羅維從短晢的昏迷中醒來,看著司馬清沙褪盡了血色的臉,他突然就大笑了起來。 司馬清沙與方才的老王太監一樣,跌坐在了地上。 楚太醫幾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們第一次從一個人的笑聲中,聽出血腥氣來,原來笑中不但能帶淚,還能帶血。 司馬清沙一拳擊在了青磚上,隻一下手就見了血。 “陛下!”看到司馬清沙自傷,太醫們總算迴過神來,都跑了過來。 “先去看他,”司馬清沙雙手抱著頭道。 羅維一陣瘋狂大笑後,終於是因再次斷骨的疼痛昏迷過去。 楚太醫將羅維抱在了懷裏,快步往宮室裏走去,剩下的太醫們彼此看看,最後,一名太醫留下,其他的都跟著楚太醫走了。 “滾,”司馬清沙對要看他手上傷勢的太醫說了一聲。 太醫站在一旁不敢動了。 老王太監兩邊看看,終於還是往宮室裏跑去。這是都瘋了,他心裏想著。 司馬清沙望著地上的血,這又是羅維的血了,他還是又傷了他,這個人就是有本事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 等在一旁的太醫看到司馬清沙將傷手伸了過來,忙跪在了地上,替司馬清沙看傷。 “去看看他怎麽樣了,”司馬清沙對太醫道,“朕在這裏等。” 太醫連藥箱都不及收拾,就往宮室裏跑去,不一會兒,楚太醫跟著這太醫走了過來。 “他會死嗎?”司馬清沙問。 楚太醫稟道:“陛下,王爺這次是接骨處裂開,不是骨斷。” “那就是沒事了?” 如果司馬清沙不是皇帝,楚太醫也許真會揮拳,“同一處兩次骨傷,王爺日後的行走怕是會有不便,”楚太醫說道。 “不能走路也好,”司馬清沙輕聲道:“這樣他就哪裏也去不了了。” “陛下,”楚太醫大聲道:“臣向陛下稟過,王爺不可再受傷,這樣下去,他必不長命。” 一句必不長命,讓司馬清沙又是失神了半天,最後說道:“知道了,朕不見他就是。” “不見他?”楚太醫跟著問了一句,這話他一點也不相信。 “不見他,就傷不了他了,”司馬清沙醉酒之人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說道:“朕不知道該怎樣與他相處。” “那就在宮外尋一座宅子,”楚太醫這話已經在心裏裝了許久,今天終於說了出來,“陛下,您就讓王爺離了這裏吧。” “我放不了,”司馬清沙卻道:“就算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我也離不了他。” 楚太醫跟在司馬清沙的身後,看著這位帝王繞過了羅維所在的宮室,腳下如有千斤之重一般,一個人蹣跚著走出了凝露殿。楚太醫不相信司馬清沙的話,但司馬清沙就真的從此沒有再來過凝露殿,至少在羅維還在凝露殿時,是這樣。 第300章 王爺哥哥 當司馬清沙不再到凝露殿,羅維也就失去了傾泄怒火的對象。於是一個每日待在禦書房,日夜理政,一個就待在凝露殿養傷,終日沉黙寡言。這樣一來,這兩位安生了,北燕的這座皇宮也就安生了。 隻有老王太監不滿意現在的日子,他每日得把羅維這一天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吃了什麽,看了什麽,事無巨細,全部都要說給自家萬歲爺聽。老王太監對羅維生活的描述一句話就能概括了,躺著養傷。可是再借老王太監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說,所以愁壞了的老王太監,求教楚太醫,“陛下也不會為了這種事,專門再問王爺一遍,”楚太醫比老王太監看得開,教老王太監道:“你隻說王爺這一天過得還不錯就行了。” “什麽叫過得還不錯呢?”老王太監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