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沙鎮那裏呢?”常淩問。 “我聽說徐豁已經於陣前自刎,”羅維說起黃沙鎮,神情又變得沉重,“司馬清沙倒是沒有為難鎮中的百姓,隻搶了財物走。常大哥派兵去重新駐防就可。” “徐豁死了?!”常淩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羅維說:“私自出關又兵敗,他不死還等著陛下把他千刀萬剮嗎?” 常淩愣怔著,羅維說的話沒有錯,他隻是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話是從羅維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嘴裏說出來的。 羅維沒有在鄴伽城再做停留,天亮之後,他便領著一隊輕騎離城而去。等老族長得到消息,帶著城中百姓趕出城來送,隻看見往北方向一騎煙塵。眾人隻得望北遙拜,知道羅維此去,今生想再見麵,除非兵禍再去,否則絕無可能了。 鄴伽一戰,一萬周軍戰死大半,城中百姓更是死傷無數,而羅維,羅雲起的名字從此傳遍諸國常淩站在城樓,看著羅維的那一隊輕騎漸行漸遠。 “大公子,”常府的家將站在了常淩的身後。 常淩迴過頭,臉上時常掛著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經不見,“你迴一趟嶺南,跟家裏說,二殿下相約之事,最好當作沒有發生過。” 家將聽了常淩此話後就是一驚,“可是老太爺那裏?” “你就跟老太爺說,”常淩低聲道:“羅家日後在朝中恐怕會更為勢大,再與二殿下相交,隻怕我們反累其身。” “是,”家將領命。 常淩深吸一口鄴伽城樓上冰冷的空氣,此刻他的腦中一片清明,嶺南常氏現在收手,應該還來得及。 第83章 絕不原諒 當羅維迴到羅啟軍中時,司馬誅邪已經派人前來羅啟軍中要求和談。 “跟他談啊,”羅維對羅啟道:“我們也沒有能力將誅邪太子困死在烏山。” 羅啟說:“柳悟生要去。” “柳悟生?”羅維笑,“他現在恨不得飛過去向司馬誅邪好好解釋一下呢。” 羅啟這些天忍柳悟生忍得著實痛苦,對羅維說:“我們還是把柳悟生抓起來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羅維說:“我與我們的柳大將軍一起去與誅邪太子談談。” 羅維在鄴伽守城已經幾乎把羅啟擔心死,現在這人還要去與司馬誅邪和談,羅啟怎麽能放心羅維去?當下就搖頭。 羅維舉起雙手給羅啟看,“大哥,我殺了人了。” “小維?”羅啟眉頭緊鎖,麵帶疚色。 羅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怎麽洗這雙手,都覺得有血腥味。” 羅啟走到了羅維的身前,半蹲下身,把羅維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裏,“小維,打仗就是這樣的,沒人能手不沾血的。” 羅維說:“鄴伽城,黃沙鎮,很多百姓也死了。不打仗他們就不會死,那些為了自己不惜燃起戰火的人,我不會原諒!” 羅啟說:“那你要怎麽做?” 羅維說:“我要讓他們自食其果。” 羅啟的眉頭幾乎打了結,羅維明明是自家兄弟,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明白小弟心裏在想些什麽。“小維,”羅啟問羅維道:“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知道徐豁會出關駐兵黃沙鎮?” 羅維道:“柳悟生的安排不就放在那裏嗎?大哥兵敗,徐豁就是力挽戰局的英雄了。放眼雲關,這個英雄也隻能讓徐豁來當啊。” 羅啟不懂,說:“為什麽一定是徐豁?” 羅維壓低了聲音,“徐豁的獨生女兒可是二殿下的側室,大哥不記得?” 羅啟呆了半晌,看著臉上尤帶微笑的羅維道:“你還笑得出來?!” 羅維笑著說:“大哥就不覺得這些人可笑嗎?” 羅啟笑不出來,他隻覺得可恨!但對著羅維,他又覺得心安,再想想羅啟又真覺得自己可笑了,自己竟然要從小弟這裏得到心安,這不可笑嗎? 羅維卻在這時問道:“大哥,龍十在你身邊怎麽樣?”羅維去鄴伽城時,特意把龍十留在了羅啟的身邊,與司馬清沙聯手的事,他並不想讓龍十知道。 羅啟說:“他很好,隻是擔心你。” 羅維說:“他是龍騎衛,大哥的一舉一動他都會一五一十告訴陛下的。” “這就是你把他留下的原因?” “大哥身在其位可能還感覺不到,雲關大帥這個位置很多人都想坐的。” 羅啟雙手撫額。 羅維說:“大哥的英明神武相信龍十已經都看到了,陛下也會對大哥更了解,更放心了。” “小維,”羅啟喊了羅維一聲後,卻又跟著歎了一口氣,說:“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羅維身上的傷有好幾處,其中以左小腿上的一處刀傷最為嚴重,被布一層層包裹著,卻仍是有血滲出來。 “疼嗎?”羅啟心疼地問。 羅維滿不在乎,“比起那些死了的人,我這點傷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腿傷這麽重,你還騎馬?”羅啟此刻真後悔自己一開始沒看羅維的傷,而是跟這個弟弟說了半天的話,“你這樣不行,這傷還得重包紮一下。” “好,”羅維痛快地答應,雖然這是剛剛才由軍醫包紮過的,但他已經不是那個不知好歹的羅維了,他知道羅啟這是在為他好,這樣的心意他不能拒絕。 第84章 和談 柳悟生這些天的日子讓他如同身陷烈火之中,備受煎熬。羅啟一定知道了他們事先與司馬誅邪的約定,要不然這場仗不會變成這種樣子。羅啟如何會知道?柳悟生無法查清楚,但他認為這事壞在羅維手中的可能性非常大。離京之前,父親柳雙士就特地提醒他要提防羅維,這個人在龍玄身邊裝瘋賣傻數年,天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龍玄的事!柳悟生把羅維在鄴伽的事通知了司馬誅邪,一是讓司馬誅邪取道鄴伽城,從烏山古道撤走,二是想借司馬誅邪之手除去羅維。 讓柳悟生沒想到的是,羅維竟守住了鄴伽城,這讓本已是驚弓之鳥的柳悟生更加坐立不安了。羅維活著迴來了,他該怎麽辦? “柳將軍在想什麽?”一個清潤的聲音讓柳悟生從混亂的思索中迴到現實中來。 “三公子,”柳悟生看著眼前的羅維,寒風凜冽,這個人卻怡然自得的很。 羅維笑道:“我們這裏說了半天,柳將軍就沒話說?” 柳悟生僵硬著一張臉,看看對麵的司馬誅邪與司馬清沙,他有何話可說。 司馬誅邪的一張臉不比柳悟生的好看到哪裏去。他與司馬清沙在長相上有些相似,但卻要粗獷一些,有著北國人特有的高大身材。 司馬清沙一張臉卻是不喜不悲,看不出這人在想些什麽。 羅維扭頭看看一旁已經燒開的水,對柳悟生說:“柳將軍為兩位殿下斟茶吧,這水已經開了。” 柳悟生低頭斟了四杯茶,放了兩杯在羅維麵前的小桌上,又要端另兩杯去給司馬誅邪和司馬清沙。 “等一下,”羅維卻叫住柳悟生,伸手,左手中指指尖輕挑了一下其中一隻茶杯,說:“有小蟲。” 司馬清沙冷聲說道:“看來這烏山的蟲子也是知文雅的,竟愛飲茶。” 羅維舉起茶杯,先自淺嚐了一口,“我常聽人說烏山是座荒山,不過現在看看這千裏冰封的雪景,在下覺得烏山的景致還是值得一看。” 司馬清沙冷冷地看了一眼羅維,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然後對司馬誅邪說:“皇兄也嚐嚐這大周的茶水,遠比不上我們北燕的清茶。” 司馬誅邪看看柳悟生,後者一臉的惶急,龍玄怎麽會派這麽一個廢物來?司馬誅邪心中罵著,也學司馬清沙,一口飲盡了柳悟生送來的茶水。 羅維在對麵笑道:“行軍之人怎麽會帶好茶呢?他日若是你我兩國重歸於好,羅維倒是願意向兩位皇子奉上好茶。” 司馬誅邪說:“羅三公子提的條件我們都知道了,三日後給你們答複。” 羅維說:“我們提的要求並不過分,誅邪太子務必好好思量。” 司馬誅邪起身離座,他還未曾陷入過像如今這般窩囊的境地,心中把龍玄罵了個半死,卻半句也不能罵出口來。 司馬清沙緊跟著司馬誅邪起身,看了一眼坐著不動的羅維,跟在司馬誅邪身後走了。 第85章 斷指 柳悟生在司馬兄弟走了後,才對羅維說:“大帥為何要和談?這正是一個全殲北燕軍的機會!” 羅維說:“柳兄長真這麽想?大雪封路,我們縱使把北燕軍圍困在這裏,我們自己的糧草供應不上來,這仗怎麽繼續?烏山南麓山形險峻,易守難攻,我軍有必勝的把握嗎?”羅維說到這裏,突然又笑了起來,說:“兄長莫不是看羅維第一次從軍,故意尋羅維開心吧?這樣的道理,兄長為將多年,怎麽會不知呢?” 柳悟生也笑了笑,羅維這人一會兒真一會兒假,真真假假,竟是讓人看不懂的。柳悟生恨不得一刀下去結果了這羅維,卻又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 羅維把麵前的茶具一推,起身說:“我們也迴去複命吧。” 一行人迴到了軍營,羅維對柳悟生說:“兄長先去見大帥,小弟的衣服沾了雪,濕得厲害,換件衣服便來。” 衛嵐在羅維後一步進到羅維的寢帳中,卻隻見羅維手起刀落,斬去了自己左手中指的上半截。 “公子!”衛嵐大驚失色,幾步上前來看。 “沒事,”羅維蒼白著臉,十指連心,他一刀斷指,也疼得冷汗直流。 衛嵐驚懼地看著地上那截斷指,竟是烏黑色的。 “我在上麵塗了毒,”羅維這才對衛嵐說了實話。 衛嵐猛地就想起,方才羅維用這手指碰過送去給北燕皇子們的茶杯。 “替我包一下,”羅維忍著痛說。 衛嵐迴過神來,扶羅維坐下,又翻出藥箱來,手腳麻利地替羅維擠盡毒血,把傷指包紮起來。忙完了這一切之後,衛嵐就看著羅維的傷指發呆。羅維的手白皙纖長,現在竟殘了,衛嵐想著就全身發抖,他寧願是他傷殘一指。 羅維吞了止痛的藥丸,歇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衝衛嵐笑道:“怎麽我覺得你很疼的樣子?” 衛嵐說:“公子怎麽可以自傷身體呢?這種事何需公子親自做?” 羅維仰頭看著衛嵐,“辦法是我自己想的,我不做叫誰去做?” 衛嵐說:“我可以啊!” 羅維說:“我怎麽可以讓你再受傷呢?” 衛嵐現在對著羅維就有一種無力感,鄴伽一戰,他沒受大傷,可這人身上卻大大小小多了十來道血口子,現在更是又殘了一指,這人竟是要給他衛嵐當護衛嗎? “一小截指頭罷了,”羅維見衛嵐仍在發著抖,便反過來勸慰衛嵐道:“沒了就沒了,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 衛嵐說“公子的琴不彈了?” 羅維說:“彈琴?我沒事的時候打發時間做的事而已,以後再找別的樂子就是了。” 衛嵐見羅維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終於是來了氣,“公子也是讀聖賢書的人,就不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句話說出口後,衛嵐先自後悔了,他這是找死了,他竟教訓起自己的主子來了! 羅維聽了衛嵐這話倒是高興,這表明衛嵐在他麵前是再不拘束了,“好,”他一邊放下袖口,遮住自己的傷手,一邊對衛嵐說:“是我錯了,應該先跟嵐商量一下的,下次不這樣了。嵐就原諒我這一次失德吧,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