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大師圓寂了。”杜堇容握著筆的手一僵,紙上的“靜”子最後一筆一下子變得沉重,濃濃大大的一點黑色,十分的醒目,“靜”也變得不再“寧靜”。“什麽時候?”雖然和智能大師隻有一麵之緣,但大師睿智豁達的麵容深深的印在了心底,這麽一位老人離去,讓杜堇容一時間無法接受。“大概是昨晚,大師將事情都交代完之後獨自一人待在房裏的,今早有人去找他的時候,發現大師已經圓寂了。”趙恆煦長歎,智能大師的離去,好像也帶走了他心中的一些東西,前路的陰霾好像散去,露出了明朗的前路,是大師給他指引了方向,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去感激了。“什麽是圓寂?”雙手撐著桌子,小靜安靜的睜著大眼睛看著神色落寞的兩個大人。杜堇容寵愛的摸摸小靜的腦袋,穿著俗家衣服的小靜顯得更加可愛精致,和僧服的安靜內斂不同,草綠色的衣服顯得很是跳脫,“大師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以後見不到了。”“是死了嗎?”小靜平靜的看著杜堇容,平靜的大眼睛裏有著同齡孩子不好糊弄的認真。“就像是以前一樣,好多好多同伴安靜的睡著了,太陽出來後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人販子說那是死了,死了要埋了,就可以永永遠遠沒有人欺負、不會餓肚子、不會被賣掉了。”第四十九章智能大師的葬禮簡樸而隆重,說它簡樸,因為葬禮沒有任何繁複的儀式和布置;說它隆重,因為得知大師身故的消息後,許許多多的信男信女趕來送大師最後一程。場麵安靜肅穆,小聲的說著話,沒有人高聲的吵鬧,秩序井然有序。大相國寺後山的佛塔旁搭起了柴堆,上好的果木堆積在一起等待著給大師送行。木堆的一旁,大師的遺體盤腿坐在蒲團上,麵容寧靜而祥和,仿佛睡著了一般,另一邊寺中的僧人吟誦著對死者最大的哀思、不舍和敬重。智能大師一生隻收了一人為徒,那就是小靜。在宮中小靜的話出乎大家的預料,而現在他的表現如同他的話一般,都是大家一開始沒有想到的,一個孩子原來比大人看得透徹。小靜安靜的坐在智能大師的遺體旁,信賴的抓著大師的一隻手,就像是告別,又像是不舍,卻不哭不鬧,讓人看著更加心疼。“陛下,非常感謝您能夠前來。”智能大師的師弟智賢大師,也是下一任的大相國寺主持,他向趙恆煦行了一禮後說道。“大師不必客氣,智能大師乃大齊的智者賢能,幫助了朕很多,朕理當過來送大師一程。”智賢大師和智能大師完全不同的類型,智賢大師雖然身在佛門之中,卻顯得比一般人更加的世故圓滑,說話做事都帶著精明勁兒,這種人接觸起來更加的方便。“陛下,小靜雖然是師兄唯一的弟子,但師兄並未讓小靜入佛門,以後小靜跟在陛下身邊,還請陛下多多關照。”智賢大師眯眯眼,看了眼在智能大師遺體旁的小靜說道。“小靜是智能大師托付給朕的。”智賢大眯了下眼睛,答了一聲是後,就和趙恆煦說起了別的事情。因為是葬禮,趙恆煦讓杜堇容給大師行了一禮後,就讓他離開了,來到了山腳下的五味齋。還是臨窗的雅間兒,斜對麵還是可以看到彩鍛店,杜堇容倚靠在窗邊,聽著郝仁說話。這迴跟著出來保護的是郝仁,看著憨厚老實的郝仁有著一肚子花花腸子,“公子,杜子騰因為禁藥一事已經關進了錦衣衛大牢中,因為藥物的原因和張偉達廝混在了一起。”身為錦衣衛副指揮使,郝仁知道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當然杜堇容也就知道了。“是因為他們在豔梅齋裏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有關於公子的,陛下就給了他們一些教訓。”“嗯。”杜堇容點點頭,手慢慢的撥弄著珠子,想到陛下獻寶似的對自己說杜子騰得到了教訓,他的心中就是一暖。“說說杜子德吧。”“喏。”郝仁派人跟著杜子德,發現杜子德行為上沒有任何不檢點的地方,不喝花酒、不進花舫、不粘著一身的脂粉氣,也沒有貪杯嗜賭等等惡習,除此之外,杜子德文采不錯,經常在聚會中作上幾首詩,不出彩,但也不落後,簡直可以作為世家公子的典範,唯一的缺點就是杜子德汲汲於名利,太渴望成功,為了能夠成功他扒上了京城葉家,靠著身上一半的葉家血統與葉文籌的獨子葉晨蔚有了交情。“杜子德靠著和葉晨蔚的微薄交情,成功的進入了以葉家為首的世家圈子中,人緣尚好,隻是上等世家出手就更加的闊綽,杜子德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很多。”“哦,那就讓陳良多給他些錢吧,把我這些年的積蓄都給陳良,讓他好好支配,陳良這個人可可信?”杜堇容停下撥弄手串的動作,轉身看著郝仁問道。“公子,陳良可信,他的賣身契還在屬下手中,為了自由,他會按計行事,隻是陳良找來扮他父母的人,屬下覺得有些可疑,他們好像也是針對杜家而來,還給了陳良很多銀兩,讓他方便與杜子德交往。”郝仁也是這一兩天知道了陳良找了一對“父母”,短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查清楚他們的來曆,隻能將其中的可疑之處告知了杜堇容。杜堇容讓郝仁盯著杜家,注意杜子德和杜子騰兩兄弟的動向,逐漸的想出了一個計策,針對的就是杜家窘迫的支出問題。陳良是郝仁從相公館裏贖出來的,要不是郝仁,他就隻能躺在老男人身子底下接客到死,是郝仁給了他自由,隻是自由是有條件的,讓杜堇容沒有想到的是陳良會主動去接觸小葉氏,這已經不在杜堇容的計劃之內。杜堇容手中還沒有多少值得信任的人,做得太大,隻會出現漏洞,而不能達到報複的目的,他就讓郝仁找人專門對付杜子德,而現在很顯然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在他的計劃之中。杜堇容眼睛中閃過一道深思,隨後便釋然,“讓陳良做事不用畏首畏腳,他的‘父母’也可以盡量的多孝敬孝敬,不會有壞處。還有,你以後做事也不用偷偷摸摸的避開武善終,想來很多事情就算是你避開,他也會知道的。”武善終就是陛下的放在民間的眼睛和打手,杜堇容垂下眼,以他在民間微薄的力量,想要天衣無縫的瞞過陛下那是不可能的。“以後放開手腳去做,我要讓杜赫坤一無所有。”杜堇容說得很淡,聽不出任何的憤怒和肅殺,卻平淡的讓人膽寒。郝仁低頭應是,心中想,公子和陛下在某些方麵真的越來越像了。迴來後,小靜顯得懨懨的,撐著頭坐在廊下眼睛呆呆的看著一個方向。“小靜,紅豆糕,吃嗎?”杜堇容端著一碟子小小的紅豆糕,紅豆糕上還有沒有煮開的整顆軟糯紅豆,用蔗糖調得味道,吃起來帶著甘蔗的香甜和紅豆的芬芳。“叔叔,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小靜抱著胳臂,他好難受。就算是再怎麽看得開,小靜也還是個孩子,就算是他看到了很多死亡,但依然無法接受死亡。杜堇容抱住小靜,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小靜的師父在天上看著我們呢,他會看著小靜慢慢長大,雖然小靜見不到他,但是師父一直看著小靜呢!”“是嗎?”小靜仰頭,淚水一下子失去了桎梏,跌落出眼眶,在看不見的地方摔出了一朵細碎的花。“嗯,叔叔不會騙小靜的。”“嗯。”小靜真的很喜歡杜堇容,僅次於自己的師父,小靜因為過去的經曆很難去信任人,但他就是沒有目的的、敞開心扉的接受了杜堇容,也許杜堇容身上真的有娘親的味道吧!“呀,叔叔你的肚子又動了,裏麵有小寶寶嗎?”在小靜溜圓的眼睛裏,杜堇容窘迫著漲紅了臉,他能夠否認嗎?!小靜眨眨眼,小小聲的問:“叔叔,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嗎?”期盼的看著杜堇容,小靜真的很想。不由自主的,杜堇容點了頭。晚上,當趙恆煦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想把眨巴著眼睛的小靜給扔到宮外去,抱著雙手,趙恆煦嚴詞說道:“小靜是大孩子了,應該一個人睡,知道嗎?”“陛下,可是之前小靜都是一個人的睡的,從來沒有和娘親睡過,陛下,就一次好不好。”豎著一根手指,祈求的看著趙恆煦。“娘親隻能夠和爹爹一起睡知道不,小孩子就應該一個人睡,晚了晚了,迴去睡覺。”趙恆煦推著小靜往外走,讓采桑帶著他去睡覺。“……”被叫了娘親的杜堇容。杜堇容既然答應過了小靜,當然不會違反,所以和趙恆煦商量了一下,今晚就和小靜睡了,小靜可高興了,裂嘴笑個不停。身邊少了一個人,趙恆煦翻來覆去的烙煎餅似的睡不著,感覺床上長了釘子一樣,怎麽都不讓人舒服。“唉。”重重的歎了一口,趙恆煦煩躁的坐了起來,“趙一。”“喏。”一息之後,趙一走出了黑暗,行禮應諾。“陳氏夫妻那邊如何?”“陳氏已經和小葉氏有了初步的接觸,安武侯選擇相信陳家,還出手將陳家的麻煩給擺平了,但杜赫坤在這方便還是十分的謹慎,還不能夠完全的信任,估摸著還需要幾日。”趙一頓了頓繼續說道:“陳良很不錯,不僅僅讓小葉氏對他上了心,還和杜子德有了聯係,在提供了相當多的銀兩後,已經成為杜子德的半個心腹。”“嗯,這可是堇容找的人。”隻要杜堇容找的人,阿貓阿狗也是好的。趙恆煦手指點了兩下膝蓋,心中思量既然是個人才,就等完事兒了,讓陳良發光發熱吧!陳良是郝仁找的人,部分按照杜堇容的計劃來行事。陳良那對“父母”不管之前姓甚名誰,是否是夫妻,現在都是經營綢緞鋪子的陳氏夫婦,他們以及陳良都接受了趙一特殊的照顧,按照趙恆煦的意思在做事,為了做事方便,趙恆煦讓武善終也參與其中,所以郝仁做什麽,不用暗衛盯著,趙恆煦就知曉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