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林一直續上溫熱的茶水端到林炳承手邊,“潤潤嗓子。”“林家以後就跟著陛下了,這趟渾水我們不趟也得趟,爺爺一直不認可陛下的為人,十歲就將廣義王活捉祭奠自己的父母,年僅十五就坑殺五萬南蠻將士,之後一路北戰,與各地雄踞一方的藩王搏殺,一路殺到京城,小小年紀就沾了一身血腥,性格剛愎,說一不二,殘忍嗜殺,這樣性格的人當皇帝,和驕奢淫逸的宣帝又有什麽區別。唉,爺爺老糊塗了啊。”拍拍孫子的手,“觀陛下為人,知人善任、寬厚待人,雖強橫,但哪有皇帝不強橫的。”第十五章迴到宮中時辰尚早,趙恆煦就拉著杜堇容在禦花園中逛了逛,溫馨平淡的時刻,心理年紀已經老大的趙恆煦還是很熱愛的。迴到福寧殿,趙叔、郝仁、郝依已經在殿中等著了,郝依的手上還抱著一隻小貓崽子,黃色帶斑紋的毛茸茸的,烏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圓噔噔的看著新環境,看到熟悉的人從門外走進來了,細聲細氣的叫了一聲。小貓崽子是杜堇容跟著趙恆煦迴嶺南的時候得到的,剛發現它的時候,髒兮兮的帶著血汙的一團窩在一隻垂死的老貓身下,杜堇容看它的可憐樣起了惻隱之心就收留了小貓,別看小貓髒汙,其實身上的血都是老貓留下的,它本身沒有什麽傷口,小貓生命力強,很快就活了下來。“紅棗。”趙恆煦逗弄著它,他們都不懂行,這哪裏是隻貓,紅棗是隻花豹啊,小小的脾氣還挺大,一爪子拍在趙恆煦的手上,才不要陌生人碰,腦袋一扭尋找著主人的身影。花豹叫紅棗,杜堇容覺得紅棗補血,小家夥剛發現的時候身上血糊糊的,下意識的就讓人覺得失血過多,叫什麽補什麽。看到紅棗給了趙恆煦一爪子,杜堇容嚇了一跳,抱著紅棗的郝依更是僵硬著身子,就怕眼前的主子發飆把紅棗給燉了。“元寶給趙叔、郝仁的住處可安排妥當?”小豹子爪子能多厲害,趙恆煦伸出指頭在紅棗的腦頭上點了幾下,惹得紅棗吱哇亂叫。“迴陛下,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在外八殿中掖庭殿的平秋所,屋子已經收拾好了。”長樂殿內外一十六殿,由中室殿做分割,外殿亦稱前朝,以長信殿也就是金鑾殿為主,掖庭殿最靠近中室殿,也有宮門可以直接出宮,宣帝時期不曾動用過。“嗯,武善終、白芷在宮內當值的時候也安排在那裏,還有掖庭殿也交給武善終來安排。”“喏。”“趙叔你和郝仁住在那裏,平時有空了可以進宮來看看堇容,堇容當你如父,朕亦敬你重你,以後堇容的飲食就拜托你了,朕知道你知曉醫理,可以和白芷一起來照顧堇容的身體。郝仁勇猛又有計謀,等武善終的章程拿出來了,你就跟著他做事,你為副手。”“謝陛下隆恩。”趙叔和郝仁行禮過後,就讓元寶帶出去了,臨走前趙叔悄悄的看了一眼杜堇容,杜堇容迴以一個安心的眼神。“采薇你帶著郝依,以後你們都跟在堇容身邊伺候。”“喏。”郝依抱著紅棗準備下去,她需要換身宮裏的衣服,還要學習宮中的規矩,而紅棗也要是適應宮中的生活,至於紅棗跟著誰……“把紅棗留下。”紅棗是猛獸,誰養親誰,所以一定要杜堇容親自教養,養熟的崽子才會有感情,就和前世一樣,長大的紅棗在涼州幫了杜堇容很大的忙,杜堇容死的時候,紅棗的哀泣的嚎叫讓人聽了就心酸。“喏。”郝依把紅棗交給杜堇容,小紅棗一到熟悉的懷抱,整隻豹子都覺得分外的舒暢,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嚕嚕聲,沒有半點貓的模樣,可偏偏杜堇容他們把它當成了一隻虎斑貓。杜堇容輕柔的撫摸紅棗的被毛,紅棗高興的翻過身來,露出柔軟的小肚子,四隻爪子朝天彎著,還不時蹬上兩腳,“唔唔。”催促杜堇容它要被摸肚子。紅棗別看它小,力氣十足,突然的翻身,杜堇容差點兒沒有抱住,趕忙坐到椅子上把紅棗放在腿上,“不乖的小東西。”伸出指頭輕輕的撓了它幾下,紅棗眯著圓溜溜的眼睛舒服的直叫喚。一旁的趙恆煦抿嘴,他都嫉妒紅棗了,這小畜生倒是會耍乖,都把堇容的關注吸引走了,哼,扒了皮做湯。坐到杜堇容身邊,趙恆煦伸出手抓住紅棗甩動的長尾巴,“堇容,紅棗是花豹,你親自喂養,最多讓郝依帶帶,不假手其他人。”“嗯,紅棗警惕得很,家裏除了我和郝依,連趙叔和郝仁都不讓碰。”杜堇容笑著說道。“哦”趙恆煦拉長聲音應了一聲,心中卻翻了醋缸子,家裏家裏,你和我才是一家人,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其他不是,都不是。心裏麵翻攪得難受,趙恆煦麵上卻不顯,“堇容知道紅棗是花豹?”上輩子好像沒有吧?好吧,趙恆煦不確定,上輩子的時候他一點兒都沒有關心,堇容在中秋夜宴後就離開了京城去往涼州,四年後才迴來,等他迴來的時候紅棗已經長成了大家夥,體態輕盈,敏捷有力,守在小小的孩子身邊,慵懶警惕,是孩子最堅實的守護者。“迴陛下,趙叔曾今見過成年的豹子和剛出生不久的豹崽子,所以識得,隻是郝依那小丫頭認定了是貓兒,不讓人說是豹子。”在郝依心中,這麽可愛的紅棗怎麽可能是猛獸,一家子都寵著她,也就是順著她說是貓。郝依雖然掛著杜堇容侍女的名頭,但杜堇容當她是妹妹。“陛下,可不可以讓趙叔他們出宮住,屬下當郝依是妹妹,並不想讓她在宮中伺候,況且他們兄妹並不是奴籍,在宮中並不適當。郝依性格單純,天真爛漫,不受拘束,宮中規矩大,並不合適。”杜堇容小心翼翼的說著,餘光注視著趙恆煦的麵色。趙恆煦單指逗弄著紅棗的下巴,“郝依能夠適應宮中的生活,他們兄妹都是奴籍,這你無須擔心。”郝依沒有表麵上看得那麽單純可人,心眼兒比杜堇容多多了,他們兄妹對杜堇容衷心耿耿,在杜堇容收留他們不久後就自賣自身入了奴籍,賣身契在趙叔手中,這還是上輩子趙恆煦在杜堇容身死後不久知道的,郝仁兄妹為杜堇容守墓一生,這份情杜堇容不知道,但是趙恆煦記在心中。放開紅棗的下巴,趙恆煦握住杜堇容的手,這一生他絕對不會傷害杜堇容,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具體的你可以問趙叔,他知道。”杜堇容按捺住心中的震驚,木木的點點頭。“先去沐浴更衣吧,等會兒吃晚膳。”“陛下,屬下住在宮中並不合適。”杜堇容抬頭看向趙恆煦,漂亮的眼睛中隱隱的有著祈求。趙恆煦心中一軟,杜堇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他的心輕輕的晃蕩了一下,如同七分滿的酒瓶子能夠聽到咣當咣當聲,砰砰的要跳出了嗓子眼兒,腦海裏彌漫著糾結不清的情緒,理都理不清。趙恆煦的麵色不對,杜堇容立刻垂下頭,掩蓋住眼中的神情,心中有著淡淡的苦澀、難為情和懊惱,他好像有些弄巧成拙了,陛下並不喜歡巧言令色、諂媚賣乖的人,他果然不是做這個事兒的人。“咳咳。”趙恆煦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沒有什麽不合適的,朕說合適就合適。”說完話就逃也似的離開了,徒留下杜堇容情緒莫名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順著紅棗的絨毛,殿內安靜的隻能夠聽到紅棗舒服的呻、吟聲,整隻豹子都覺得主人再給自己吃點兒好肉就更好了。趙恆煦離開後去了偏殿,坐在書案後胡亂的想,明天白芷過來請脈的時候一定要問問,咳咳,那啥行不行,他可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嗯,不是,遺族男人懷孕那啥對未來生產也是很有幫助的。想到這兒,趙恆煦遺漏了一件事兒,白芷醫術高明,但是對遺族男子懷孕一事知曉的並不多,應該讓他到藏書閣一趟好好把相關的書籍吃透了。“陛下。”采擷和采桑求見,行禮候著。“采擷你先說。”趙恆煦專心練字,當他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要做些別的事情,例如練字、習武,這樣他會更加的專心。“喏。安武侯讓公子去見他,說了……”將安武侯府鬆濤居發生的事情,不帶任何個人感情的原原本本複述出來,采擷聲音平板直白,隻是簡單的複述一件事情,聽起來一點兒都不精彩,倒是在描述杜赫坤夫人小葉氏的時候,她多用了幾個形容詞,尖酸刻薄、腰肥身粗。杜赫坤這個很會生的夫人,趙恆煦也是耳聞的,在葉氏死後,杜家敗落,小葉氏硬是保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妝和杜赫坤和離,帶著金錢銀兩迴了老家,還找了個皮相十分不錯的年輕後生。大齊朝沒有後世的森嚴禮教,風氣較為開放,女子自立門戶做生意、和離再嫁、寡婦再嫁等都是時有的事情,並不提倡守節、烈女,這裏麵有大齊朝開國皇帝設立的規矩,也有宣帝的功勞,宣帝認為女兒家是用水做的,不能有禮教這些泥似的玩意兒束縛。對女子開放的同時,南方男妻男妾亦有,北方正統些,但納了男妾也不會讓人詬病,隻多說上幾句嘴。趙恆煦在紙上落下幾個字,安武侯,杜赫坤。“采桑。”“喏。”采桑嘴皮子利落,如同豌豆子粒粒分明的落進銅盆子裏,字字清晰爽利,說故事來情節分明、引人入勝,加入了很多自己的理解和思考,是不是事實要擠擠水才能聽。第十六章“陛下您不知道,安武侯家的那個老夫人,麵慈心狠,黑的都能說成白的,硬生生把公子說成了不孝的兒孫,還有那討人厭的安武侯夫人,老是用公子住著他們的房子說嘴。那小破院子,根本就不是人待的,他們竟然好意思讓公子住,真是傷了公子金貴的身子。還說公子花他們的錢,奴婢問過郝依,他們一個大子兒都沒有給,連個熱乎飯菜都沒有,米麵糧油都是趙叔他們自己出門買的。最最可恨的是安武侯,口口聲聲要公子多加照顧他們家,不然公子就沒了依仗,等老了都沒有後人照顧,奴婢真是氣不過,公子可是有陛下顧著的,要他什事。”劈裏啪啦的,采桑清脆的聲音把安武侯家說落了一通。趙恆煦下筆在杜赫坤三個字下畫了輕輕的一橫,又大力的在名字上狠狠的畫了一個叉,“下去吧。”采桑還要再說的,緊忙閉上嘴巴,差點兒咬到舌頭,訥訥的和采擷行禮退了出去,走遠些後捂住嘴皺了一張臉。采擷停住腳步,伸出手點了點采桑的額頭,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個小妮子什麽時候改改嘴巴,知不知道禍從口出。”“好姐姐。”采桑拉著采擷的手左右的搖晃,一臉討好,“人家隻是氣憤嘛,他們那樣對待公子。”采擷白了她一眼,“這是安武侯一家,涉及到公子,你胡說陛下也不會怪你,但是別人呢,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惹了陛下的厭煩,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嗯嗯,我一定改。”采桑重重的搖頭,她是被陛下從戰場上挑出來帶到身邊伺候的,所有的親人都沒有了,采薇、采擷、采芹就是自己的親人,所以采擷說的話她聽。書房內,趙恆煦叉著手沉默的看著紙上的名字,一個名字一條性命,一個讓人厭惡的人。安武侯的可惡,簡直讓趙恆煦恨不得立刻就把杜赫坤扔進大牢,折磨個一百零八遍呀一百零八遍,上輩子他還沒有把杜堇容放在最心上的時候,就十分討厭杜赫坤。杜赫坤就是個牆頭草,什麽最利於自己他就倒向哪一邊,在趙恆煦還沒有徹底掌握朝政的時候,這跳蚤一樣的老男人沒少給自己添堵,小疼雖小但是時刻提醒自己它的存在,足夠的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