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夜寒沒有迴答,而他的沉默幾乎就是在對雲萱之死的變相肯定。


    羅子啟忽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就在剛才,剛才她還在與他說話,剛才他還準備要與她一起麵對風風雨雨,空蕩蕩的漱玉宮殘留著她的氣息,這個房間還感受的到她的溫度,他的耳邊幾乎都還能聽見她的聲音,怎麽會,她怎麽會死……


    不,皇甫夜寒不會殺她的!以前的他是不會可現在的他還不會嗎?別的事不殺她,這種事他也能容忍嗎?


    仿佛昨天他還看見她抱著半夜啼哭不止的上元一個人無助的徘徊在宣華宮裏,仿佛昨天他才在那一遝遝的畫紙裏看見了自己的模樣,仿佛昨天她還在送他離開的時候躲避他的目光……


    他不該來找她的。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離她遠一點,她不是他能碰的人,而他也確實一直在堅持著,不敢去越雷池一步。他遠遠的躲開她,不去想,不去聽,不去關心她的一切。


    可元傾城的死,卻刺激到了他。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他曾經深深的愛過,可主仆的身份讓他隻能把她當做神明一樣的供奉,讓他隻能默默的祝福她和皇甫夜寒兩個人。


    但她卻死了,為國而死,為皇甫夜寒而死。他從未得到,也談不上什麽失去。可他畢竟是深愛過她,在她落水的那一刻,他還是體會到了心底那種撕裂的痛。


    他沿著河岸找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一直找到了寧國的境內。然後他想到了雲萱,無法壓抑的想。他一直在刻意的壓抑著這份不倫之戀。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她是主子,而他隻是她門口的哨兵,他不該對她有絲毫的妄想。


    以前愛元傾城的時候,剛一淪陷他就意識到了前方的危險,所以能及早的抽身。可對雲萱不行。她就像是一片沼澤,他開始沒有意識到危險,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越是掙紮,越是淪陷。而元傾城的死,就像一塊巨石,瞬間便將他埋進了泥沼裏,不能迴環。


    他幾乎是一路狂奔的衝進了她的宮裏抱住了她。她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沒有推開他。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麽,或許是對元傾城的痛,或許是對雲萱的愛,他隻知道他這一生唯一輸不起的隻剩下她了……


    她本是個嫻靜自愛的女子,而他卻風流成性,兩人格格不入,而且主仆懸殊,這一生他都不該與她有什麽糾葛。


    明知道她名花有主,明知道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明知道一旦開始就得以死結束,可他還是愛上了她。


    他不該去招惹她……


    雲萱無罪,羅子啟慌亂的想著,雲萱一直都深愛著皇甫夜寒,她或許隻是一時糊塗,隻是因為在她孤獨的時候他恰巧給了她溫暖,她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把愛情轉寄到他的身上。她沒有罪,是的,都是他的罪過,皇甫夜寒不該殺她,真正該死的人是他才對,她不該死!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罪該萬死……”羅子啟萬念俱灰,茫茫天地間,隻覺再無什麽依戀,隻恨不能立刻隨她去死,了了這一世的虛妄孤單。


    “你又有什麽罪過呢?院子看的再緊,也擋不住春天。紅杏開到牆外去,難道要怪牆砌的不夠高嗎?”皇甫夜寒歎了口氣,道,“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誰也阻擋不了……”


    “雲萱是個好姑娘,如果當初她嫁的人不是我,而是一個能全心全意愛她的丈夫,她一定能把這一生過得很幸福。而如果她不是後宮的女子,我也不是天下的主人,或許我也會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可她是寧國的皇妃,我的妻子,雖然不及王後母儀天下,可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都代表著寧國的尊嚴。我沒辦法像一個普通的丈夫一樣,對她說放手就放手。”


    “她自始至終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而我也答應為了寧國的國體不再過問這件事。我給了她三個選擇,而她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個男人的罪過,我已經原諒了他,可她的罪過呢?又有誰來替她承擔?”


    迴憶起南宮夫人,皇甫夜寒不禁有些傷感。


    “她侍奉我已近十年時間,在印象裏,她總是文文靜靜的站在那裏,不多話,可每一句、每一字都讓人溫暖。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見到她這般決絕的樣子,她幾乎可以說是在一心求死。”


    “我曾是她的主人,她的神。可為了那個男人,在我的麵前,她卻寧願變成一塊石頭。於是我明白,她是真的愛上了那個人。”


    “無關**、無關寂寞、無關報複,她隻是碰到了對的人,愛上了她,然後願意為他去死。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她,事實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去阻止她將自己的整個生命投入到這場愛情裏。”


    元傾城與雲萱身上有太多相似的東西,一樣的溫柔多情,一樣的為愛付出,一樣的義無反顧。正因為她們影子般的相似,皇甫夜寒才永遠也沒辦法殺了雲萱,可命運卻又讓他無法拒絕憤怒,所以這種自我怨恨而導致憤怒隻能轉化為廣泛的遷怒,所以他隻能折磨羅子啟。


    皇甫夜寒明知道奸夫就是羅子啟,可他偏偏裝作不知道。他就是讓他活著,就是要折磨他,就是想通過折磨他來折磨自己……


    知道雲萱已死,羅子啟萬念俱灰,隻恨不得立刻隨她而去。可皇甫夜寒的話又提醒了他,他不能死。不管皇甫夜寒辜負雲萱多少,他和雲萱始終都對不起皇甫夜寒。雲萱用一死免了他的罪過,他隻能用一生的忠誠洗刷她的汙名。


    “自今以往,子啟再無他心。但求征戰沙場,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自虐也好,虐他也罷,這一生他所有的愛與恨、悲與喜,隻剩下了對皇甫夜寒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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