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信猛一抬頭,滿臉的驚恐,“啊?!不要啊!”    “那就快說!”    餘信又把府裏的閑言碎語和同樣是聽來的當年梁崢年三十兒大鬧梁府的事說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梁泊雨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對了,你不說我差點兒忘了,那個盈兒是怎麽迴事?她是梁家的什麽人?”    “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我是在快餓死的時候大人您最後一年從國子監迴家在路上撿的。不過我好像聽人說大人在去金陵上學以前喜歡過盈兒,但是盈兒喜歡四少爺。她原來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    “我?喜歡那個盈兒?”梁泊雨張大了嘴看著餘信。    餘信點頭,“但是我還聽說您從國子監迴來之後就再也不理她了。”    梁泊雨哭笑不得:那個盈兒又黃又瘦的,要什麽沒什麽,跟夏天和曹月妍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梁崢去國子監之前沒長眼嗎?!    “你說她是丫鬟,但我剛才看她不像啊。”    “現在不是了。”    “那是……”    “還是那年的事。就是四少爺陷進沼澤後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就開始跟自己身邊的隨從交待後事,家裏的事交待完了,最後又說了一句『告訴盈兒,我來世娶她』。然後盈兒知道了,哭得死去活來非要嫁給四少爺的牌位。老爺和夫人不答應,她就在夫人門前跪了兩天,直到後來暈了過去,老爺就隻好答應了。不過因為四少爺是已經成了親的,有四夫人,所以盈兒隻能算二房。但迎娶她的時候是大辦的,整個大寧都挺轟動。那天您也迴來了,從始至終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後來您跟她長談過一次,別的我沒聽見,就見您跟她道歉來著。從那之後您對她就一直都很尊敬,老爺也很疼她了。”    聽餘信說完,梁泊雨直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哪是梁崢沒長眼?分明是自己以貌取人。世上竟真有這麽剛烈的女子,我有眼無珠!    “唉──”梁泊雨長歎一聲:梁家的故事還真是聽也聽不完。再喝口水,正琢磨著還有沒有別的要問,忽然有人敲門。    餘信站起來去把門打開,是盈兒。    “爹讓我來看看,小少爺吃完了沒有。”    梁泊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吃完了,你……您先迴去,我這就來。”    盈兒點了下頭,走了。    “把門關上。”梁泊雨說。    餘信關了門走到他身邊,“大人還想問什麽?”    “那兩個哪個是二哥哪個是三哥?我看不出大小啊。”    “跟您說話的那個是二少爺梁嶸,字是士峻。沒說話那個是三少爺梁寥,字空遠。”餘信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麵上寫出來。    “梁嶸?梁寥?那四哥……”    “梁廓,盡廣。”    梁泊雨撓撓頭:崢嶸寥廓?接著他一拍腦門兒,“我大哥是不是也叫梁崢?!”    餘信大喜,“大人您想起來了?!”    梁泊雨一翻白眼,“我猜的。”    “大人英明!”    “少拍馬屁。我再問你,那兩個小不點兒是誰的孩子?”    “安兒是四少爺的遺腹子,四夫人生的。翎兒是二少爺的孫女。搶您的佩劍打起來那兩個是三少爺的兒子。您進屋之後見到的兩個跟您叫叔叔的是二少爺的兒子,大的那個就是翎兒的父親。他左邊那個是二少爺的夫人,就是他娘,他右邊那個是他自己的夫人,就是翎兒的……”    “行了!”梁泊雨趕緊伸手把餘信打住,“我暈,你別說了,我現在去書房見父親,你去給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寫紙上然後到我房裏等我。對了,我爹的書房在哪兒?”    梁泊雨來到梁庸的書房外,閉著眼深唿吸了一次才抬手敲門。    門開了,還是盈兒,梁泊雨衝他點點頭朝坐在方桌後麵的梁庸走過去,盈兒走出房間關了門。    “這是怎麽迴事?”梁庸用手指了指桌上,臉上滿是陰雲。    梁泊雨低頭一看,是自己的佩劍。想起剛才看見梁崢的三哥梁寥從那兩個孩子手裏搶下來之後自己就沒再注意他把劍放哪兒了。    “青霜呢?”    “啊?”    “我給你的青霜劍呢?”    “我……我……”梁泊雨抓耳撓腮,時間倉促實在編不出來了,“我送給一個朋友了。”    梁庸的臉色更難看了,嘴角抽了抽厲聲罵了起出來,“混賬!青霜劍是太祖欽賜的上古神兵,能自己保護主人。廓兒過世,你長年不在我身邊才把劍給你,你怎麽敢給我隨便送人?!”說著他把桌上的劍拿起來重重一撴,“嘩啦”一聲,旁邊的茶杯蓋被震掉了。    梁泊雨一哆嗦,差點兒脫口而出:你真能扯。    “能自己保護主人?”梁泊雨努力迴憶青霜劍的樣子,給夏天之前他根本就沒用過,實在想不出一把劍能怎麽“自己”保護主人。    “送什麽人了?”    “嗯……就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嗨──”梁庸歎了口氣,想想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指了指早已經準備好的一把椅子,“劍的事改天再說,你先坐下,我有事問你。”    梁泊雨小心地坐了,心裏緊張的要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當初見燕王也沒這樣。    這是怎麽了?不過是個坐輪椅的老頭兒,我這怕個什麽勁兒呢?    梁庸把桌上的一個箱子打開,伸手開始在裏麵翻東西。    梁泊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明白了:哦──敢情是不怒自威型老帥哥,這老頭兒細看之下範兒還很正。嗯,有我這種長相的人,父親果然英俊。唉──隻可惜是英雄垂暮,又殘了,看不到他馳騁疆場的颯爽英姿了……    梁泊雨正努力想象梁庸號令千軍的樣子,梁庸從箱子裏拿出張折著的紙丟給他,“這是你最後一次給家裏寫的信,你自己看看你那時是怎麽說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展開信紙,梁泊雨低頭細看。字跡還算清晰,句子也都簡短。至於內容,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偶爾稍微清閑也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梁泊雨實在無聊就翻著古書硬看了一些。雖然最後常常會睡著,可不知不覺地也能把個西蜀夢、醉翁談錄之類的戲文雜書看個大概了。而且他記性一向好,實在有不懂的地方,問過祝雲錦一次也就記住了。其實這個跟學外語是一個道理,隻要有環境,慢慢地就能融匯貫通,何況是差不多全都認識的漢字。現在就是讓他寫,他也能用繁體字寫出幾句之乎者也來,隻不過字還是沒法看就是了。    相較之下,家信更加通俗易懂,梁泊雨很快就看完了。可他沒有馬上抬頭,而是拿著紙裝作繼續在看,不是他不明白梁崢信裏的意思,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梁庸解釋。    有關燕王要起兵謀反的事梁崢的說得很清楚:他讓梁庸接到這封信之後立刻他派二哥或者三哥到北平去一趟,他會把自己手裏一些重要的東西交給過去的人,然後他再交待自己打算怎麽做。最後梁崢還在信上再三囑咐,這事不能讓寧王知道,而且務必要在燕王有所動作之前完成他的計劃。    “一些重要的東西”梁泊雨知道一定是之前從卞青那兒拿到的地圖和皇上給夏文敬的密詔那些東西。可梁崢的計劃是什麽呢?為什麽不能讓寧王知道?又為什麽要在燕王有所動作之前?他到底想要幹什麽呢?    結合這信,再仔細想想那張圖,看來梁崢在防備燕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可他要是真想把燕王怎麽樣的話,不是應該等燕王起兵有了罪名才能名正言順嗎?難不成……他想秘密行事?有了那圖倒也不難。可燕王要是無緣無故地死了總會有人查的吧……    梁泊雨百思不得其解,信紙都要被他摳露了。    啊!那個密詔!難道……梁崢要把這事算到朱允炆頭上!?可他這麽做圖的是什麽呢?要是隻為燕王知道官銀的事,這彎子繞得也太遠了點兒。再說明明可以等用平燕的名義做的事為什麽要提前嫁禍於人?嫁禍的人還是皇上,成功了會怎麽樣呢?    皇上,皇上……嗯……如果被人知道建文帝是在燕王未反的情況下就害了自己的叔叔,那他一定會有失人心,而且……眾藩王也會人人自危,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寧王。嗯……明擺著的,如果沒了燕王,建文帝的下一個目標必定就是寧王,到時梁家……    明白了!梁崢要暗殺燕王,嫁禍給建文帝,逼寧王造反!    我真是冰雪聰明!梁兄!咱們心意相通了!    梁泊雨這邊狠狠捏著信,想得上天入地,歪得很爽。梁庸那邊看著他一會兒噤鼻子瞪眼,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喜不自禁,想這兒子莫不是魔怔了?    “自己寫的信也要看這麽久嗎?”    “啊?”梁泊雨一抬頭,馬上又意識到他已經把梁崢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不過他認為:要想讓寧王造反當皇帝也不難,燕王最後下定決心說到底也是因為皇上先讓人圍了燕王府,隻要跟寧王說明其中的厲害關係,到時等到皇上跟燕王兩敗俱傷,寧王在事機出手就可以漁翁得利。但問題是曆史證明最後還是燕王當了皇帝的,怎麽辦呢?沒時間考慮太多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得先跟梁庸說清楚才行。    梁泊雨理順了思緒,把手裏的信往桌上一放,“嗯,是這樣的。我想讓人到北平去取的是金銀。我怕萬一燕王起兵,到時一打起來兵荒馬亂的就運不出來了。”    “啊?!”梁庸的下巴差點兒沒掉到地上,大約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麽沒出息的理由。    梁泊雨很是鎮定,繼續瞎掰,“至於不想讓寧王知道,是因為那些錢……”    不知道梁庸知不知道官銀的事呢?想到這梁泊雨不敢再亂說忽然停住了。    “不是什麽正路來的吧?”梁庸接了下來。    頓覺萬幸,梁泊雨出了口氣:果然不知道,多虧沒說出來!    “嗯……不是的,是……是……”    見梁泊雨支支吾吾,梁庸著急先問了,“其實你在北平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你從小就被驕縱慣了,花錢沒數我知道,不過有人說你整日花天酒地揮金如土,我想倒也不至於。以前你迴來我也問過你,你從來都不肯承認。但你那麽個揮霍法光靠俸祿肯定不夠,而且現在你既然都要把金銀拉迴大寧了,你是不是能跟我說說是怎麽迴事,這幾年你的錢到底都是哪兒來的?”    “嗯……也不是哪兒來的,就是朋友的生意我幫了些忙,朋友為了感謝我……”    “賄賂你的?”    “不是!算分利。”    “你幫什麽忙了,人家給你那麽多錢?是利用官職之便?”    “不是!就是……碰到有些地方官吏仗勢欺人有意刁難的時候我出麵幫過幾次忙。”    “哼!總歸離不了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所以……反正……這些還是不讓寧王知道的好。”    “就這麽簡單?”梁庸似乎不大相信。    “嗯。”    “那燕王靖難起兵你怎麽不告訴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那邊一有什麽動靜要趕緊派人迴大寧通報嗎?你倒好,不僅沒讓人迴來送信,還直接就那麽跟著燕王和皇上的兵馬打上了。你這不是要害死咱們全家嗎?”    唉!這棘手的問題真是一個接一個啊,梁泊雨腦子裏轉得飛快,稍稍猶豫了一下,“這個……我是這麽考慮的:皇上既然能先調兵圍攻燕王府,那一旦燕王被擒,下一個受害的一定就是寧王,到時候咱們家一定會受牽連,我不想到那時才後悔,所以燕王誓師我就跟著他了。可一打起來戰事就一場接一場的,我怕信裏寫不清,就想等見了麵再跟您說。”    “你的意思是……跟皇上作對,促成寧王跟燕王聯手?”    梁泊雨連連點頭:這“父親”雖然年紀大了點兒,思維倒還夠敏捷,這就想到聯手了。    “你說的道理我明白,也想過。那時老三去北平找你,我還特意讓嶸兒去了趟金陵探聽皇上是不是對寧王也有了戒心。可是……這樣的話梁家勢必會負上叛臣之名啊。我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了大半生,總不能到頭來落個不忠不義的惡名,為後世所不齒。”    “爹,您既然說太祖皇帝,難道燕王不姓朱?寧王不姓朱嗎?他們才是太祖的皇子啊。”    “可畢竟不是正統,名不正言不順。”    “可太祖在世的話是不會削藩的吧?燕王寧王守邊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這……唉──當年寧王封地,太祖確實親自給我下過讓梁家誓死守護寧王保衛大寧的旨意。可是……”    “所以就是沒有燕王,寧王也不會坐以待斃等著皇上削藩的,到時梁家不還是得追隨寧王?難道父親不知道皇上現在根本就是聽信了齊泰、黃子澄等人的讒言受人擺布?”    梁庸終於無話可說了。一手扶住額頭皺眉想了一會兒,“就這樣吧。今天太晚了,你先迴房休息,容我再考慮考慮。”    梁泊雨閉上眼睛出了口長氣:您老人家怎麽考慮都行,不管怎麽說我這眼前的事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出了書房,梁泊雨站在門口迴憶了一下自己剛才跟梁庸的對話,突然覺得如果是梁崢應該也就不過如此吧?難不成裝得久了,我真的已經在以他的角度想問題了……    甩甩頭,還得趕緊去把梁府上下的人都弄清楚背下來,真是暈得很啊。糟了!我的房間在哪裏呢?    “大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低低的一聲。    梁泊雨以為自己剛才太緊張,搞得現在幻聽了,抬手拍了拍腦袋。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