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繼續看吧。我還有事。”    夏紀轉身走了幾步,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停住,“你也不小了。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買個貼身的丫鬟隨身帶著。”    “啊?丫鬟?不用……”    “怎麽不用?我現在不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你的生活起居總得有個人照顧,那些個小廝粗手粗腳的,還是買個丫頭來才能細心些。    這麽多年不都這麽過來了?再說弄個女人在身邊多別扭啊。夏文敬在心裏暗想,但是沒敢說出來。正想該怎麽說服父親不要弄什麽丫鬟,夏紀又說:“還有,我剛才去你院子裏找你,見你那院門上的牌匾又破又舊早該換了。你現在也進了國子監了,抽空自己再寫一個找人掛上吧。”    “哦,嗯……”    “有什麽話改天再說,我急著走呢。”    不容夏文敬再說什麽,夏紀快步離開了。    “烏力吉。”梁崢一到前廳就看見了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地當央的烏力吉,“你怎麽來了?”    烏力吉抬起頭來兩眼一亮,“小少爺!可找到您了!”    “我爹終於舍得讓你來找我了?你找我很久了嗎?”梁崢走到他的麵前。    “嗯,我先去了北平趙公子家,又去了保定少爺的外祖父家。都找不見您,所以想您一定是來了金陵。要是再找不到您,小人就沒法迴去跟老爺複命了。”烏力吉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    “複什麽命?我爹不是巴不得沒有我這個兒子才好嗎?”梁崢賭氣地說。    “少爺,您別這麽說。您不知道您走了之後老爺和夫人急成什麽樣了,他們差點兒沒把大寧翻過來。這下……您更出名兒了。”    “你還敢取笑我?”    “小人不敢。是真的。”    “哼!”梁崢一扭頭兒,晃蕩著坐到靠牆的高椅上,“我看我爹也沒怎麽著急,這又北平又保定又金陵的,還不都是派了你一個人在找我?千裏走單騎啊!就這麽舍不得多派幾個人?”    “不……不是的……”烏力吉走到梁崢身邊,說不清楚有些急了,“老爺是派了很多人的,但是在北平和保定都沒能找到您,到金陵我嫌人多路遠趕得慢,就讓他們都迴去了。”    “真的?”    “真的。”烏力吉把手伸進懷裏拿了封信出來,“這是老爺讓我給您的信。”    梁崢把信打開看了一會兒,“就一封信?”    “還有衣服。我放在咱們租的宅子裏了。”    “就這些?”梁崢眼睛盯著烏力吉的手,果然就看見他又往懷裏伸了進去。    “這是老爺讓我帶給您的錢。”烏力吉掏出一遝寶鈔,然後又掏了掏,拎出個繡花布袋,“這是夫人偷偷給我的。”    梁崢看都沒看那些大明寶鈔一眼,一把將布袋抓了過去打開來看──全是金錠。    梁崢的嘴丫子咧到了耳根,“行了,你先迴去吧,那些紙錢給你了。”    “哦,那我還是先幫少爺收著。”    “什麽幫我收著?你該花就花,該玩兒就玩兒,不用給我留著。最討厭紙鈔,不值錢,還動不動就揉爛了。”    烏力吉沒再說什麽,小心翼翼地把大明寶鈔對折了放迴懷裏。    梁崢見他還杵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還愣著幹什麽?你先迴咱們租的院子吧,我在這兒住到開學再迴去。”    “嗯……您不給老爺寫封迴信?”    “寫,等我想想怎麽寫。完了我會找驛吏送迴去的,不用你管了。”    “哦。”烏力吉悶悶答一聲,轉身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夏紀確實有事,沒在家裏久留,晚飯時隻有梁崢和夏文敬兩個人。但兩人都有心事,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後來梁崢先吃完了,他把筷子一撂,“我先去書房了。”    夏文敬佯裝往窗外看看,“咦?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啊?”    “啊什麽啊?你在這住了這麽多天,我也沒見你主動進過書房一次,今天這是抽什麽風?”    梁崢沒有心思跟夏文敬開玩笑,“我去給父親寫封迴信。”    “跟令尊和好了?”    “什……什麽和好了?又不是小孩兒打架。”梁崢少見地紅了紅臉,走到門口一開門出去了。    切!不是小孩兒?不是小孩兒還天天盼著梁大人派人來找你?當我看不出來?!夏文敬懶得去跟他爭辯,低了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梁崢正咬了筆杆兒對著信紙發呆,門一響夏文敬進來了。他看梁崢一眼,直接走了到格架前去找書。    “子矜。”梁崢把筆從嘴裏拿出來。    “嗯?”夏文敬低著頭翻書,沒迴頭。    “你說……”梁崢往椅背上一靠,抬起一條腿來跨在扶手上,“怎麽寫才能很有麵子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呢?”    “都承認錯誤了你還要什麽麵子?”夏文敬迴頭看看梁崢,“把腿拿下來!老大不小了還坐沒坐相。”    “你嘮叨的時候真的很像我娘誒。”    啪!夏文敬拿著書迴身照著梁崢的後腦勺就是一下。    “打我的時候又像我爹。”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一天打八遍都嫌不夠!”    “你現在也沒少打啊……”梁崢委屈地揉著腦袋,“你還是快告訴我這信該怎麽寫吧。”    “你平時不是挺會溜須拍馬的嘛。”夏文敬放下書走到桌旁,“你父親信裏都跟你說什麽了?”    “嗯……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講了我離開家裏的經過嘛。我爹說他打我不為別的,是我那樣做隻會讓下人在背地裏說得更多,我那麽問二娘,倒好像我不相信自己是爹親生的,他跟娘很傷心。還說盈兒尋死上吊了一次,幸好被四哥發現及時救了。”    “那你是真心覺得自己錯了嗎?”    “是啊!”梁崢一拍大腿,滿臉的追悔莫及,“我太蠢了,不該那麽大張旗鼓地去問,應該偷偷摸摸地,或者給下人些錢,有了證據再私下裏去逼問二娘,看她還有什麽好說的!然後威脅她:要是再敢亂說,早晚把她趕出梁家!”    夏文敬扶住額頭,“你這……也叫覺得自己錯了?”    “那還要怎樣?”    夏文敬歎了口氣,“算了,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先讓你父親原諒你再說。梁大人他平時有什麽愛好沒有?”    “他喜歡研究兵書,家裏有好多,還老是逼著我看。也喜歡搜集兵器,一聽說哪兒挖出了什麽上古神兵,他一準兒第一個趕過去,花大把的金銀買下來。”    夏文敬點點頭,“這就好辦了。這樣,明天咱們出去找一找,買個什麽仿製的著名古董兵器……”    “為什麽要買仿製的?”    “梁大人給你那麽多錢買真的了嗎?知道令堂偷著給了你錢,可不能讓你父親知道吧?然後你在信裏寫上:你一直住在金陵的同學家,一切安好,讓他放心。再寫你現在不夠錢買真品,所以就買了假的先送他。等將來你入朝為了官,一定再給他買真的神兵。這樣一來,你不用多說什麽,你父親他再大的氣也消了。”    梁崢皺著眉頭慢慢搖頭,“沒看出來啊。”    “怎麽?這辦法不好?”夏文敬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以為隻有我這樣的對歪門邪道有研究,沒想到你一向一身正氣、剛直不阿的夏文敬竟也會曲意逢迎這一套?你這不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嗎?幹嘛平時老對誰都不理不睬地得罪人?”    “幫你個忙也勾出你那麽多廢話來,以後有事不要再問我!”夏文敬抓起找出來的書一扭身走了。    梁崢眯著眼睛把胳膊架在椅子的扶手上,抬手用兩根手指壓住嘴唇笑了笑:味甘說你偷錢賄賂給我執刑的人時我就知道了,你什麽都明白,也什麽都會做,隻看能把你逼到什麽程度了。    兩天之後,梁崢和夏文敬在街上買到一把不錯的仿古短劍,梁崢說好拿也好送,當即掏錢買下來,然後跟著夏文敬高高興興地迴了家。    一進門見個老仆正往後院牽夏紀的馬,夏文敬知道是父親迴來了,瞬間冷了臉往前廳走過去,梁崢也趕緊收斂了興奮張揚的情緒跟著往屋裏走。    “爹,您……”夏文敬是來例行打招唿請安的,可話還沒等出口,卻看見地上站了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捧著一盆粥在猛灌。    夏紀站在不遠的地方,不停地說:“你慢點,慢點……別一下子撐壞嘍。”    “這是……”夏文敬不解的目光投向夏紀。    “哦,你們迴來得正好。敬兒,前兩天我不是說要帶你去買個丫鬟嘛,今天迴來的路上正好遇見這小姑娘和她的舅舅。見她頭上插根草跪在路邊我就問了問,她舅舅說她爹娘都過世了,家裏養不起多餘女的孩兒,還不如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總比餓死好。我見她可憐,就買了迴來。小是小了點兒,不過很快就會長成大姑娘的,府裏的規矩還是從小學起好些。”    “爹,我不是說不用給我找丫鬟嗎?”    這時小姑娘的粥喝完了,正抱著空盆狂舔。    梁崢走過去說:“行了,差不多了,讓人再給你盛些。”說完他去拉碗,可小姑娘卻死死抓著盆不肯撒手。    夏紀一眼就看見了他拿在手裏的短劍,“唉?這不是百辟龍鱗?”    “哦。”梁崢急忙把劍呈上,“仿品,仿品。”    夏紀接過來,“你買個仿品做什麽?”    梁崢隻說要送給父親,窮監生沒錢買真的,沒提在家裏大鬧的事。    夏紀點點頭看著短劍,“梁大人有你這樣的好兒子,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說完還看了夏文敬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你看看人家!    夏文敬哭笑不得,看看梁崢又看看父親,什麽也沒說。    三個人在這說著話,那邊的小姑娘突然眉頭一皺,捂著肚子彎了下腰,接著臉色也變白了。    “你怎麽了?”梁崢先發現了她的變化。    小姑娘不說話,隻是搖了搖頭,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你到底怎麽了?”夏紀彎下腰來問她,“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姑娘還是不說話,手按在小腹上縮了頭。    不會是個啞巴吧?夏紀想,可看她表情那麽痛苦,就摸摸她的頭問:“是想去茅廁嗎?”    小姑娘拚命點頭。    夏紀叫個小廝進來,“去,帶她去找趙媽,領她去茅廁。”    過了一會兒,夏文敬想還是不要丫鬟的好,剛要張口再跟夏紀說明,趙媽跑了過來。    “老……老爺……”    “怎麽了?”    “那……那孩子……是個男孩。”    “啊?!”夏紀、梁崢、夏文敬一起張大了嘴巴。    “小姑娘”被帶迴來了,夏紀揪住他就要扒褲子,他撲通一下跪了,“大老爺,大老爺,您饒了小人吧!我是被逼的。”    聲音不是很粗,但也能聽出是男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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