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天的大哥十六,二哥十三。正是半大的小子,且不願意帶他們這些小兒的一起玩兒。表兄妹們一聚到一起,他們兩個準自己貓進房間把門一插不理那些個聒噪的弟妹們。可是大哥偶爾會讓夏天跟他們一起,聽聽磁帶啊,看看小人書什麽的。夏天覺得那是因為自己是他們的親弟弟,於是就更想迴家了。 夏天想要拉攏哥哥幫自己說話的這個時候,因為大哥還有半年就要考高中了,所以爸媽把原來他跟二哥一起住的房間倒給了他一個人,二哥先去跟父母擠一個房間住了。另外怕大哥不務正業,爸媽還把房間的門鎖也拆了,以便可以隨時檢查他是不是在認真學習。同時還在家裏下了一道禁令:誰也不許去大哥的房裏打擾他看書。 三十兒下午,吃過中飯,大人們男的在客廳裏玩麻將,女的在廚房刷碗、和麵,大哥在自己房裏,二哥不知道跑哪兒瘋去了,表妹們聚在大臥室裏對著鏡子搶大人給買的頭綾子頭花,三歲的弟弟扯著夏天的衣角讓夏天陪他玩兒。窗外時不時地傳來一陣陣鞭炮聲。夏天一看,此時不說更待何時,便騙了弟弟說跟他玩躲貓貓,讓他去找個地方藏起來,自己則趁大人不注意悄悄溜進了大哥房裏。 大哥正趴在寫字台上在看書,但卻不是課本。見夏天進來,他一把將書塞進了抽屜。 “小天?” 夏天有求於人,話未出口,先心虛了幾分。坐到床邊囁嚅了一陣子,才磕磕巴巴地說:“嗯,哥,我……你……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大哥“噗哧”一聲樂了,抬起胳膊支住下巴,“那要看是什麽忙了。” 夏天看看他,咽了口唾沫,開始說自己的想法。 大哥正是由少年向青年轉變的年紀,長手長腳地看著有些單細,一張娃娃臉上也還稚氣未脫,可言行舉止卻總想擺出老成持重的樣子。大人們看了會覺得可笑,可在夏天這樣的小孩子眼裏確是充滿了成熟的魅力和能讓人肅然起敬的莊重。 夏天傾盡所學,字斟句酌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最後又討好地補了一句:“哥,我覺得你已經是大人了,你說話爸媽一定肯聽的。” 大哥盯著夏天,“就這個事兒?” “嗯。” 大哥把手伸進書包裏摸出一顆煙來劃了火柴點著。 “哥,你抽煙?!” “你不說我是大人了嗎?大人當然要抽煙。” 夏天不說話了,大哥把一口煙從他臉邊噴過去,“小天,你還記得自己去三叔家之前的事嗎?” “嗯……記得一點兒吧。怎麽了?” “你那時候整天梳著小辮子,穿著花裙子,真可愛啊。” 夏天現在最恨的就是別人跟他提這個,可是大哥這麽說,他卻不敢反駁什麽。隻是紅著臉,低了頭。 大哥看著頭頂上的燈泡繼續說:“你記不記得爸媽臨要把你送到三叔家之前你跟哥說過什麽?” 夏天抬起頭眨眨眼睛,“什麽?” “你當時哭個不停,後來我帶你到街上去給你買了棉花糖,你才不哭了,說大哥對你最好,將來你長大了,要迴來嫁給我。” 夏天一愣,接著一陣恍惚,那天的事一下子迴到了眼前。 那是一個很熱很熱的下午,他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之後就開始號啕大哭,爸媽怎麽哄也哄不好。直到大哥放學迴來把他帶到街上,給他買了一個比他的臉還大的棉花糖。他當時滿頭的汗,滿臉的鼻涕,他一手舉著棉花糖,一手掀起裙子來擦鼻涕。然後大哥把他的裙子放下來,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了臉,還說女孩子不能隨便把裙子掀起來。於是他破涕為笑,覺得大哥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好最好的人,便說了要嫁給他的話。 想起這些,夏天害臊的不行,不僅臉紅,連汗都出來了。 “你現在還那麽想嗎?” “啊?可我是男孩兒啊。”本來以為哥哥隻是想逗逗自己,卻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男孩兒也可以的。” “啊?”夏天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大哥。 大哥打開鐵皮鉛筆盒,把煙仔細地在上麵撚滅,然後拿出一張紙來包了煙屁,也塞進抽屜裏。 “你過來。” 夏天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大哥伸手摸著他的臉,“其實你跟小時候一樣呢,隻是頭發剪短,個子長高了,不過更漂亮了。” 大哥的眼神有些怪異,夏天害怕了,他縮著脖子向後撤了撤。大哥一把把他的手拉住,“你不是想讓我幫你跟爸媽說讓你迴來嗎?” “嗯,可是……” “你答應長大以後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才行。” “嗯,我……我答應。” “光說不行。” “那……還要怎麽樣……” 大哥一手拉著夏天,一手解開了自己的褲子。接著夏天就看見了那個又醜又大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麽,可為什麽自己的白白嫩嫩,哥哥的卻這麽恐怖。夏天一害怕就哭了,但他不敢大聲,隻是抽咽著撲簌簌掉下一串串眼淚來。 “別哭,小天……”說著大哥把夏天的手拉了上去,喘氣的聲音也變了。 夏天哭得更兇了,小小的身體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這邊三歲的弟弟一個人在衣櫃裏躲了很長時間,卻遲遲沒有人來找他。他就又爬出衣櫃四處去找夏天,可找了一圈兒也沒有找到。以前因為進大哥的屋子鬧騰他挨過爸媽的打,所以長了記性不敢再靠近那裏。他隻好哭著跑到廚房去找媽媽。 夏天的三嬸正在準備晚上包餃子的肉餡,看著哭哭啼啼的兒子開始沒理他,可後來實在被他煩的不行,擦了擦手把他抱起來問:“怎麽了?這沒完沒了的?” “嗚嗚嗚……哥哥不帶我玩兒,我在櫃裏等他,他不來找我……嗚嗚啊……” “哪個哥哥啊?” “三……三哥……嗚嗚嗚,三哥不見了……啊……” “這孩子!你就不能自己玩會兒?!非得纏著哥哥!” 夏天的媽媽正在旁邊和麵,一聽這話,趕緊拍了拍手上的麵粉說:“好了好了,四寶乖。三哥不聽話,大娘帶你去找他。” 這樣,夏天的媽走在前頭,夏天的三嬸抱著弟弟跟在後麵,挨屋找了一遍夏天,沒找著。喊了兩聲“小天”全被“嘩啦嘩啦”的搓麻將聲淹沒了。最後隻剩下了老大的房間,她們來到他的門口,夏天的媽媽敲了兩下,一把推開了門。 出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手握著哥哥腿間的東西哭泣著的夏天和正準備要給夏天脫褲子的夏天的親哥哥。 第二十七章 窗外突然起風了。 夏天抽光了所有的煙,煙盒被他用力攥在手裏,變成了奇怪的形狀,“後來,大哥很快被送到了外省一個縣城的寄宿中學。我也再沒迴過爸媽的家,三叔三嬸幾乎不再讓弟弟單獨跟我一起玩兒。等到了該上中學的時候,我自己提出要去住校。三叔三嬸半句都沒阻攔我。大學畢業我也就沒再迴去過。” 梁泊雨拿來的兩壇酒隻剩下半壇了,從始到終他都隻做了一個默默且盡職的聽眾。見夏天說完了,梁泊雨重重地歎了一聲:“還真是人人都有不願碰觸的過往。上次喝酒,也提起你小時候的事,怎麽沒跟我說?” “這種事怎麽能亂說呢?我當時想到了,不過又壓了迴去。其實多年以前,我一直想找個人說一說,問一問,可是我發現根本找不到。說什麽呢?說來說去最後恐怕隻會在人家的腦海裏留下戀 童、亂 倫、、變 態、同 性戀這一類的結論吧。” “那今天告訴我是因為我說自己喜歡男人嗎?” “可能吧,那天從你那兒離開,這些被我埋到記憶深處、打算永遠都不再想起來的事就都徹底迴來了。我控製不了自己,這幾天一直在一遍一遍地想。頭都要穿了,可為什麽要想呢?我不知道,也許……是想給自己找一個答案。” “什麽答案?” “不知道,應該是關於哥哥的吧。” “你恨他嗎?” “不恨。” “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我隻把他當哥。” “你們後來又見過麵嗎?” “他……”夏天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已經死了。” 梁泊雨把剛舉起來的酒杯放下,皺起眉頭去看夏天。 “他高三的時候,跟班上的一個男孩在一起時被學校發現,學校開除了他們兩個。他們買了農藥一起喝,結果那男孩被救活了,可是我哥喝得太多,沒能救過來。他死前給我寫了一封信,一直到我上中學,要去住校前,三叔才把信給我。很簡單的內容,他說對不起我,讓我過正常的生活,一定要幸福。” 夏天把揉皺的煙盒又重新展開,突然很生硬地笑了一下,“如果當初不是我……” “你哥哥的死跟你沒關係。”梁泊雨果斷地打斷了他。 夏天慢慢皺緊眉毛咬住了嘴唇,“那為什麽家裏的人都怪我呢?” “沒有人怪你,是你在怪你自己。” 夏天抬起手,用手背掩住了嘴唇。這時窗上傳來了細碎的“劈啪”聲。梁泊雨轉頭看了看,“下雨了。” “嗯,你迴去吧,一會兒雨該大了。” “你……” “我沒事。” 梁泊雨不動,隻是看著夏天。 “我真沒事,你快迴去吧。” 梁泊雨站起來,又看了夏天一眼,緩緩往外廳走過去。夏天拄著木拐跟著他送到了門口。梁泊雨打開門,一陣冷風裹挾著幾點雨滴飛了進來。梁泊雨跨出去,夏天關上了門。 對著關上的門,夏天愣愣地看了半晌,忽然他又一伸手把門打開了。梁泊雨一步衝進來,帶著滿身的涼氣一把抱住了夏天。 夏天的木拐“哐啷哐啷”兩聲倒在地上,梁泊雨捧起夏天的臉,來勢兇猛地狠狠壓住了他的嘴唇。夏天無力地掙紮了兩下,抓住梁泊雨的胳膊閉上了眼睛。 四片唇瓣相互碾磨了一陣,梁泊雨的舌頭衝破牙齒的防線,纏上溫潤顫抖的舌尖用力吮吸。夏天隻覺得頭暈目眩兩耳轟鳴,身上一軟,整個人就癱到了梁泊雨的胸前。 在兩人快要窒息之前,梁泊雨放開夏天的舌頭,腦袋輕輕一偏,嘴唇又滑到了眼前的柔軟細膩的脖子上。剛輕輕舔舐了幾下,不想夏天的頭向下一垂,卻把臉靠到了他的肩上,接著梁泊雨感覺到夏天微微抖動了幾下之後,自己的肩膀變熱了。 梁泊雨頓了一下,停止動作站直了身體,他伸出胳膊,緊緊環住了懷裏的人,“想哭你就大聲哭吧,沒有人聽得見。” 夏天的身體開始大幅度地抖動,梁泊雨的肩膀由熱轉濕,他溫柔地撫摸著手下的脊背,什麽也不再多說。 那天晚上,夏天哭了很久,哭得像個小孩兒,像個八歲半的小孩兒。 第二天早上,餘信沒敲門就進了梁泊雨的房間,看見梁泊雨坐在床邊穿鞋,他嚇了一跳,“大……大人?!” “幹什麽?見鬼啦?” “您……怎麽迴來了?昨晚不是……” “什麽?” “昨晚,我看外麵下雨了,就打著傘到夏大人那兒去接您。可我過去的時候,門是開著的。您……您跟夏大人……所以我就走了。” “哦。”梁泊雨搓了搓自己的頭發,“我很快就迴來了。你別亂想啊,我倆沒幹什麽。” “呃……二位大人不是已經……”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梁泊雨對餘信說:“你去看看。” 餘信迴來說是燕王派了人來讓梁崢過去。 梁泊雨想了想說來得正好,然後趕緊讓餘信給他收拾完就去了燕王府。 燕王找梁泊雨是想問這幾天謝貴去軍營的事。不過這迴梁泊雨不是在前兩次他到過的地方見到的燕王,而是燕王府後院的再後院,確切地說是個深邃廣大的宮苑。梁泊雨想起來前兩天聽張誠無意中說起燕王府就是元朝舊宮。 那我現在的位置就是北京的紫禁城所在了?梁泊雨叉著腰站在剛被打開的巨大宮門前,正想感概一番,抒發一下自己如滔滔江水般的澎湃情緒,卻突然聽見院內傳來一陣很煞風景的鵝鳴鴨叫。 靠!這是他娘的什麽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