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梁泊雨又掰著指頭算了一遍,“哦,七點多。還是挺早啊。” “大人以前一般都天一亮就起呢。” “是嗎?那一定是因為枕頭太不舒服了。” “枕頭?”餘信走到床邊看了看,“大人夏天不都是睡這個枕頭嗎?還是您專門讓我從大寧帶來的呢。” “大寧?” “大人的家在大寧。” “哦,那我家裏都有些什麽人?” “嗯……”餘信翻著眼睛想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指細數起來,“有老爺、老夫人、二少爺、三少爺、大夫人、二夫人、少夫人,還有嫁到了宣化府去的大小姐,大小姐家還有……” “等等!”梁泊雨已經雲山霧繞了,“怎麽這麽一大家子人,這老爺和老夫人是我的……父母嗎?” “是啊。”看過了頭一天“梁大人”的各種異常行為,餘信現在可以接受梁泊雨對任何事情提出疑問,所以即便梁泊雨問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 “那二少爺呢?” “大人的二哥。” “三少爺是三哥?” “嗯。” “那我是老幾?” “大人排行第五。” “那老大和老四呢?” “大少爺和四少爺已經過世多年了。” “怎麽死的?” “戰死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 “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夫人。” 梁泊雨算了算,“那少夫人呢?” “是大人去年剛娶過門的新夫人。” “新夫人?!我結……成親了?!” “是。前幾天還聽大人說少夫人有喜了呢?” “有……喜?哈哈哈哈……”梁泊雨趴到床上,差點把眼淚都笑出來。 餘信以為他是高興,跟著傻笑了幾聲,“嘿嘿,雖然小人已經恭喜過大人了,不過大人既然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那我就再恭喜大人一次。” 看餘信拱手,梁泊雨強忍住笑連連擺手,“不……不用了。那我再問你,大小姐是……” “是大人的長姐。” “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就是小孩兒了,大人的幾個侄兒和侄女。” “嗯,行,我明白了。”梁泊雨點點頭,“你過來。” 餘信又靠近一些,梁泊雨把手銃從被窩裏拿了出來,“這個,怎麽用?” “哦,這個是大人的手銃嘛。” “你會用嗎?” “小人沒用過,不過我見大人用過幾次。大概是這樣……”餘信說著話,便伸手拿起了裝手銃的錦盒,“先把這個火藥放進去。” 餘信拿起鐵棍,“再用這個搠杖把藥搗實,再裝鐵砂,再搗實。” 他又拿起那捆細繩,“然後把這個火繩放進上麵的孔裏,最後點火就行了。” “用什麽點火?” 餘信放下錦盒,從腰裏摸出樣東西,“大人不說我都忘了,這個還您。昨天剛換了衣服,夏大人就找人讓您過去,一時匆忙忘了給您戴上。” “咦?這是……火鐮!” 古時幾乎人手一個的火鐮,在現代已經成了珍貴的收藏品。梁泊雨隱約記得自己在逛古玩市場時見過一些。他把火鐮接過來,顛來倒去地仔細看了一會兒,“我怎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款式的呢?這東西應該很少有一模一樣的吧?” “是,有的雖然差不多的,但一般不會完全相同。不過這個樣子的倒是有兩個,是以前大人以前進京的時候專門找金陵的銀匠做的。” “金陵……是南京吧。在長江那邊嗎?” “是,那時您還沒有成親,您說另一個要送給將來的少夫人。” “那我送了嗎?” 餘信詭異地笑笑,“不知道,小人沒見少夫人用過,不過另一個也不見了。” 梁泊雨撇撇嘴,“你笑什麽笑?我又不知道另一個去了哪兒。好了,再給我找身衣服,我今天要去見燕王。” “啊?可是大人的頭發……” “沒事,我已經想好怎麽說了。” 第十章 梁泊雨讓餘信伺候他洗漱更衣之後,先去了梁崢軟禁夏文敬的院子。他推門進房的時候夏天正一手拿著根木棍,一手托著個碟子在發愣。 “哈!不知道怎麽用了吧?小石頭剛剛教過我。”梁泊雨很是得意。 “這有什麽不知道的,送來的人已經說了,不就是牙刷和牙……膏嘛。”夏天看著碟子裏的粉末,“牙膏”兩個字說的有點心虛。 “那你在發什麽呆?還不快刷,刷完趕緊吃飯,吃完飯我還要去找燕王。” “你不怕被他看出什麽嗎?還要主動去找他?” “昨天他不是說了,有事找梁崢。我不過去,他等急了,搞不好還得來找我,我繼續裝病,他再派個大夫來給我看病,那還不徹底露餡。” “嗯,也是。可……不會有什麽危險吧?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的事,見招拆招吧。放心,忽悠是我的本行,騙人是我的長項。甭管見到誰,少說多聽,一準兒沒錯。” 夏天哭笑不得,“虧你說得這麽自豪。既然這樣,那你就先去吃吧。” “我是專門來找你一起的。要不小石頭跟我走了,你又是被關在這,誰也不認識,哪兒也去不了,沒人管你了怎麽辦?” 夏天扭頭看看站在身後的梁泊雨,“嗬,你這麽好心?” “主要是我怕把你餓出個好歹,等迴去了誰給我作證?” 夏天斜了梁泊雨一眼,轉迴頭繼續看碟子裏古怪的“牙膏”。 “別看了,那是鹽混的中藥,絕對純天然,比牙膏好用。” 這是餘信剛才在梁泊雨刷牙的時候告訴他的。現學現賣的感覺不錯,梁泊雨又指指夏天手裏木棍上的毛發,“這些是馬尾毛,用起來會有點硬,你小心別紮破了嘴。快點吧,我去前麵吃飯的房間等你。” 吃飯的時候,夏天注意到梁泊雨的勞改頭上沒做任何掩飾,要是去了腰帶,看著有點像和尚。 “你打算就這樣去見燕王?” “怎麽?” 夏天敲敲自己的頭。 “哦,這個啊。”梁泊雨抬手在自己清爽的頭頂搓了搓,“我已經想好怎麽說了。” 梁泊雨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往嘴裏扒飯,扒了兩下發現夏天還在盯著自己,“你……幹嘛?” “我在等你告訴我,你要怎麽說。” “我沒打算告訴你啊。” “這……這有什麽可保密的?” “誰說保密了?不想說而已。” 梁泊雨接著吃自己的,不再理會夏天咬牙切齒的模樣。 吃!吃!這麽愛吃還這麽瘦,你個吃貨!夏天惡狠狠地在心裏罵完,拿起筷子,也不再理梁泊雨了。 吃完飯,梁泊雨叫上餘信跟他往外走。一路碰見的守衛見了梁泊雨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腦袋看。自打四年前自己被帶上警車的那一刻起,梁泊雨就已經被人用異樣的眼光關注慣了,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大步流星、氣宇軒昂地向外走著。 出了一道院門,梁泊雨迴頭望了一眼,這才發現:昨天夜裏和今天早上自己走的都是連接這院子和自己住的地方的偏門兒,根本沒注意到原來這座坐北朝南的小院兒還有個名堂,門的上方有很端正的四個題字──暮沉秋庭。 “夏文敬沒有貼身下人伺候嗎?”梁泊雨問餘信。 “有啊,但是已經被大人關起來了。” “我關的?” “嗯,就是前幾天的事。” “為什麽啊?” “您說看著礙眼。” “啊?” 這是什麽理由?!這梁崢也忒不講理了點兒。等見完燕王,得去牢裏看看,看他都關了些什麽人。這樣想完,梁泊雨抬腳接著往外走,又想著是不是應該給夏天安排個人,萬一他有個什麽事也好照顧一下?可轉念一想還是不行,眼前這種情況,還是少讓他跟其他人接觸的好。說到底夏天還是警察,自己還是在押嫌犯,而且他也確實是想畏罪潛逃,隻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中途出了什麽差錯。兩人立場不同,搞不好以後會有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還是別給他提供能跟外界聯係的渠道比較好。可是就這樣把他倆眼一抹黑地扔在哪兒是不是有些過份…… 正在猶豫之間,大門外迎麵走進一個跟自己穿著打扮差不多的人來。梁泊雨剛想問來人是誰,那人已經笑著朝他跑過來了。梁泊雨及時調整嘴角和眼睛的弧度,不動聲色地低喊了一聲:“小石頭……” “朋友,張誠,字焉誠。”餘信低聲說。他的反應還真不是一般地快。 “焉誠!”梁泊雨氣沉丹田底氣十足地叫出對方的稱唿,快步迎了上去。 “未平!聽說你昨天病了,所以……唉?”張誠抬眼望著梁泊雨的頭頂愣了片刻,忽然笑了,“梁兄是看破紅塵,要遁入空門了嗎?” “哦,這個啊。”梁泊雨習慣性地摸了摸頭,“這個是有原因的。” 張誠更樂了,“難不成是未平的雲髻秀鬌被歹人看中,騙了去做發鼓?” 嗯?雲記休躲?發鼓又是什麽東西?梁泊雨揣摩著張誠的表情,猜他是在開玩笑。 “焉誠別取笑我了。你說聽說我病了,所以怎麽著?” “哦,聽說你病了,今天燕王派了人找我,趕著過去之前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