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嫽托司機劉送他們二人去公司。晚上天剛黑就開始在門前張望,因為怕他們不知如何坐車迴來。迷了路,或者掉了錢。也許一臉土包子相,被人騙了也說不定。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真的古惑仔也可能。她越想越擔心。如果殷泉打電話來問,她一定羞愧死。可是能做的她已經做了。應付生活,原本她自己都做不來。

    庫郎兄妹沒有盼迴,卻看到麥繪天那輛銀色保時捷遠遠朝她開過來。他竟知她住這裏?他是來興師問罪嗎?她的心開始緊鑼密鼓響個不停。她不知。不知她可以說些什麽。她需要解釋嗎?她可以解釋嗎?可是她什麽都不知。

    她呆呆地站著,看著他的車越來越近。她已經不能唿吸。直到車停下,讓她竟然看到庫郎從車中出來。大概那也是第一次,見到庫郎讓她那麽如釋重負地長長吐了一口氣。

    庫郎和杜柳還有天子兩兄弟,陸續出現在麵前。黃子琪笑著說,遠遠看過來你真像一個等待丈夫下班的賢妻良母。

    所以說看上她的人,應該很有眼光。庫郎又開始自我陶醉。

    還好方嫽沒有在意,因為她一雙眼睛隻是看著麥繪天。麥繪天的白色襯衣外麵套著黑色皮夾克,那是她原本討厭的裝束。但是在庫郎身邊的他,這一刻看起來還是那麽完美。如果不愛他,那會是她最大的錯。

    你們怎麽來了?她微笑,掩飾不住喜悅。

    有人接我們來做客咯!黃子琪聳聳肩,笑著用眼睛瞟了庫郎一眼。

    這個自作主張還不算太爛,所以方嫽忍了。麥繪天說練習到九點鍾,大家都沒有吃晚飯。過來的時間,從飯館裏順便買了酒菜。四個人自說自話,興致高昂的儼然開起小型party。隻有方嫽一麵高興,一麵又擔心。不知被記者偷拍的話,又會編出什麽故事來。

    杜柳似乎第一時間被黃子琪吸引了,盡管語言溝通尚不流暢,兩個健談的人還是天高海闊地努力聊著。奇怪的是麥繪天和庫郎,明明應當是位於地球兩級的人,竟然越喝越投機。男人和女人的事,大部分她可以理解。但是男人和男人的事,她實在想不透。為什麽男人會介意女人是否美麗是否性感是否聰明是否出眾,卻從來不在乎兄弟被別人怎樣定位。為什麽男人對男人的寬容,永遠不能用在女人身上。如果麥繪天不是對女人太過挑剔,那麽她就不會這樣神傷。一切本該皆大歡喜。

    庫郎醉了。就像在武漢和殷泉那般朋友在一起一樣,他開始在麥繪天和黃子琪麵前耍酒瘋。他炫耀自己的舞技,甚至炫耀他的武漢度麽受女生歡迎。如果說清醒的狀態已經時常讓方嫽覺得丟臉,那麽醉酒之後醜態百出的庫郎已經讓她徹底沒了感悟。物極必反,總是很好地在她身上得到重複驗證。

    杜柳還在用武漢話粗魯地教訓表哥不要丟人現眼,而方嫽隻是默不吭聲走過去將地上的他扶起。她溫柔地說你不要吐千萬不要吐,說完庫郎就吐了一地。一瞬間,萬籟俱寂。她扶著他站了一秒鍾,調整好自己的唿吸。繞過汙穢,重新出發。

    我來吧。麥繪天過來,從她手臂下將爛醉如泥的庫郎搬走。他的房間在哪?他問。

    你前麵,門敞開的那間。她說。

    她從茶幾上拿起整盒餐巾紙,嘩啦嘩啦抽出來鋪了一地。蓋住那些汙穢。然後冷靜地蹲下去,試圖用抹布來處理。

    要不我來吧。杜柳走到她麵前。

    不用。她淡淡地說。

    還是我來吧。杜柳蹲下,伸手想拿她手中的抹布。

    說了不用。她不夠和善的,將自己的手耍出去。然後調整姿勢,繼續清理。

    杜柳猛地起身,離開她身邊。她能感覺到,那個孩子對她的偏見越來越濃。也許不是偏見。每個人生來,注定總要被一個人厭惡。她可以對庫郎深惡痛絕,而杜柳亦有理由不喜歡她。她已經不覺得處理別人吐出來的汙穢是件多麽難堪的事情,也並不是因為多麽關愛和善良才去做這一些。她隻是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所謂。

    杜柳,好好招唿我們的大明星哦!我上樓去換身衣服。她當作一切沒發生一樣,微笑著跟他們打過招唿。

    轉身上樓,目光與剛出房門的麥繪天相遇。她停留了數秒,終於還是漠然背對了他。沒有換衣服,隻是在陽台上站著吹風。深秋的風,已經有些許涼意。

    sorry。我不知他不會喝酒。是我一直在灌,他隻是不知如何拒絕。麥繪天來到她身邊,想要替庫郎開脫。

    其實……她想了想說,也許你不信。其實我現在心裏想的根本不是如何生他的氣。我隻是在想……想了很多,連我自己都弄不清。

    不如隨便說說看,也許旁觀者清呢。我記得你這樣說過。他溫柔地引導。

    比如……一開始,我在想我應當如何在小說裏描述這種情節。可是後來,當我覺得難受的時候,我又想我為什麽要忍受。就像上次撞車你們都說我傻一樣,明明被撞得一塌糊塗,我竟然一聲不吭就讓司機走掉。明明可以不去忍受的痛苦和負擔,為什麽我會毫無理由選擇去麵對。我不清楚自己的動機。我也在想,在我的小說裏其實從來不會有這些瑣碎的。我隻寫人們的內心,隻寫人和人之間的愛。他們吃什麽喝什麽做什麽說什麽都被我淡化了,好像所有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就像僵屍馬修和公子殷絕一樣,一個隻需要飲血,另一個則衣食無憂,他們都不需要為柴米油鹽困惑。可是這樣寫到底對不對呢?我從前不會懷疑的。我覺得人生就像小說,隻要不喜歡我就可以選擇過濾。不喜歡一種食物可以不吃,不喜歡一個人可以不見,不喜歡一件事也可以不做。但現在我開始疑惑了。我發現我所想的事情,其實很多時候根本就是前後矛盾的。我不知……我不知我到底在想什麽,隻是覺得所有這些……都很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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