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死亡這條路。


    陳玄穹迴到了星界巨山的頂峰。


    再一次點燃蠟燭,他思考著,這一切是自然?還是非自然?


    “啊哈!”伍德?普拉克像是神話中的燈神一般應召而來,“我就知道你會迴來,還記得我怎麽說來著?多來串串門!”


    青煙繚繞,煙霧變得凝實,再次給這兩位旅客披上衣服。


    陳玄穹:“好久不見。”


    伍德攬著小陳的肩,也是客套。


    “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


    陳玄穹:“我活了大概多久?”


    伍德說:“如果按照生者世界的時間來算,是四周,二十八個自然日。。”


    陳玄穹說:“我還要等多久才能複活?”


    “這得看你是怎麽死的,如果你的屍首已經火化,挫骨揚灰,恐怕得等上一整天。”伍德一伸手,憑空變出兩支香煙來。


    兩人就著蠟燭點了火。


    陳玄穹抽著煙,感覺到不可思議,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多了。


    “你能變出東西來?”


    “是的,畢竟我在星界坐牢的時間遠超你的想象。”伍德從容不迫地答道:“在這片類星體宙域中,我可以試著用精神力去控製超新星爆發時產生的能量。用質能轉換的方式,將能量轉化為物質。”


    陳玄穹盯著手裏的煙卷。


    ——紙包裝和煙絲與真實的香煙沒有什麽兩樣。


    “像是……魔法。”


    “不是的。”


    伍德一個響指將手裏的煙卷打碎,一時光斑激蕩,它像是螢蟲歸巢,匯入了星界巨山的溪流中,慢慢沉入山腳漆黑的海洋裏。


    “它隻是障眼法,組成我們身體的是物質,你應該知道,物質可以通過原子裂解來釋放原子能,你老家喊這個叫‘核裂變’——而我隻是在使魔術,是手藝活。這不是什麽魔法,魔法和神跡從來都是無中生有,這是科學。”


    陳玄穹:“你說是就是。”


    “哈哈哈哈……”伍德大笑,像個學會新花招的小孩子,在給同班同學展示玩具那樣得意,他說:“很神奇對吧?很難想象對嗎?隻要這座巨山的河流還在,我就是造物主。這可太令人難過了。如果我沒有這些魔術,沒學會這些小把戲,我可能不會那麽難過。人是一種群居動物,每當我創造出為人時用過的舊物,食物也好,衣物也好,我都會感覺到孤獨,我難以承受這種酷刑,一件件熟悉的東西像是鈍刀子,在割掉我的肉,抹去我的人性,小陳呀——”


    伍德拍著陳玄穹的臉蛋。


    “——你記得多來串門。”


    陳玄穹問:“你當真那麽厲害?”


    伍德點頭:“我就是這麽厲害。”


    陳玄穹又問:“那你為什麽不試著創造生命?如果你可以用這些能量造出一根香煙,造出原木紙漿的紙張,造出草本植物,還熟知它們的基因構成。為什麽不試著創造生命呢?你感覺孤獨,不如試試養育一個文明,來陪你度過刑期。”


    伍德聽了直搖頭,他幹脆做給小陳同學看。


    他招手從巨山的河流中取來暴亂的純淨能量,將它們轉為構成“生命湯”的原始化合物,最後他高高舉起雙手。


    轟隆——


    一道雷霆落下。


    人工合成的有機物誕生了。


    緊接著,伍德和陳玄穹開始等。


    按照陳玄穹的體感時間來算,隻過了短短的十來秒,伍德手裏那捧有機物飲料出現了原胞。


    就在這個瞬間,伍德又往生命湯裏加各種各樣的“佐料”。


    原胞開始演化為生命。


    它在以極快的速度轉變形態,利用繁殖的方式更新迭代。


    由於沒有自然選擇,一切都是人工培育。


    過了五分鍾。


    他手裏多了一隻異形生物。


    ——看上去像個肉球,沒有五官,沒有四肢,隻有一些用作感知的纖毛器官,由於沒有天敵,這些纖毛也在慢慢退化,繁殖的方式也隻有自體繁殖一種。


    它就像個人參果,放在地球上,是所有生物的高蛋白營養餐。


    ——像極了《山海經》裏描述的怪獸,叫【混沌】。


    最終,伍德失敗了。


    他做著投籃的姿勢,將自己親手培育出來的“生命”,輕描淡寫地扔進了大海中,激不起半點浪花。


    陳玄穹看著黑海之中數之不盡的巨山,每一座山都代表著一位困在地獄刑房的居民,他抓準機會吐了個槽。


    “你下邊的鄰居,你的獄友會投訴你亂扔東西的。”


    伍德毫不在意:“你看,現在我做不到,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了,變成真正的造物主咯,估計就刑滿釋放啦!”


    陳玄穹若有所思。


    “小伍同學,你要這麽想。”


    伍德兩眼一亮:“哦!兄弟你有高見?”


    陳玄穹轉而勾搭上伍德的肩。“如果你做到了,你可以把地獄,變成天堂。”


    “啊哈!你說得真他媽有道理。”伍德笑嘻嘻的,手舞足蹈地說:“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你死得這麽勤快,一定有很多難題!它們難住你啦?來吧!兄弟!來,盡管問!你伍哥哥已經迫不及待要給你指點迷津了!是缺錢了?還是不知道怎麽過下去了?”


    陳玄穹搖搖頭。


    伍德:“那就是感情上出問題了?我可以從人類的演化角度來和你說說繁殖行為和雌性的擇偶標準,還有家庭這個概念到底是怎麽來的。”


    陳玄穹說:“沒有任何問題。”


    伍德:“那你做好準備了嗎?拿到【勇氣】了嗎?”


    陳玄穹:“隨時都行,它一直都在。”


    伍德:“那就迴去吧!”


    ……


    ……


    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


    陳玄穹換上了伍德?普拉克的肉身。


    他坐臥在石壁旁,臉上又熱又濕。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舔他的臉,等身體的心肺功能重新開始運轉,腦神經開始工作。


    他嗅到了濃烈的臭味。


    他看見了一頭狼。


    野狼的毛發淋雨打結,顯得髒亂,腰上腿上都有傷,還有皮膚病,背脊和脖頸處露出帶著紅斑的爛肉。


    它兩眼冒著綠光,漆黑的鼻子在伍德臉上蹭來蹭去,髒兮兮的猩紅長舌舔舐著伍德的臉,像是狼媽媽在給新生的子嗣舔去胎衣一樣。


    它的耳朵突然開始抖動。它察覺到了,眼前這個人類好像還活著,聽見對方身上傳來的唿吸與心跳。


    伍德與它對視著,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但它很快就打破了尷尬,它看了一眼伍德的手,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槍,夾著尾巴,一步步往後退,退到坳口邊緣時,它卻走不動了。


    不是它舍不得伍德這個“人類寶寶”。


    並非它放不下伍德這塊“上好臘肉”。


    而是峽穀外的寒風吹得它一個哆嗦,身上的水漬立馬撲上了一層霜。


    它狠狠打了個噴嚏,鼻腔裏迸出來的黏液帶著血。它繞了一圈,又繞迴了坳口裏。


    伍德檢查著自己的身體,衣服上除了血,沒什麽外傷,原本斷開的拇指現在長了迴來,皮膚像嬰兒一樣白嫩。


    他拿迴槍械,填充雷汞和彈藥,舉槍指向那頭狼。


    野狼似乎明白了什麽,僵在原地,哈著氣。


    過了很久,過了很久很久。


    伍德突然能明白阿明先生的感受了。


    他明白阿明先生在麵對那三條狼犬時,會舍不得開槍的原因了。


    他用槍指著野狼的腦門,一步步往外走。


    漆黑的峽穀裏湧來的寒風,在一點點奪走他身體上的溫度。


    他走到坳坑的出口時,大狼退迴了坳口裏,退到石壁下,臥在最暖和的位置,那個位置尚且還有伍德身體的溫度。


    他退到犬牙交錯的亂石灘中,終於敢迴頭,峽穀的縫隙中投下一道月光,讓他看清了前路,讓他嚇得寒毛直豎。


    黑漆漆的崖壁凹縫裏,有無數雙眼睛盯住了他。


    ——全都是狼。


    白天跟隨他出生入死的馬駒,已經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連腸子和排泄物都沒留下,連丁點血跡和毛發都沒留下,四散的骨頭幹淨得令人頭皮發麻。


    他重新舉起了槍。


    卻不知道要射向何方,射往何處。


    陰冷的山穀風將他額頭的汗吹成了冰珠。


    狼群隻是看著,不願挪動一步。它們蜷縮在狹窄的頁岩縫隙之中,凍得閉上嘴,冷得發抖,三三兩兩抱作一團,勉強維持著體溫。


    伍德一步步往出口走去。


    他不敢走快了,也不敢走太慢。


    直到他走出峽穀,才覺得自己的魂魄迴到了身體裏。


    走出穀口的瞬間,視野豁然開朗。


    天上的星星太多。


    按伍德這個沒多少文化的人來形容。


    那就是“巨他媽多”。


    它們朝伍德眨眼睛。


    一輪滿月掛在天邊,它投下的光,照亮了簡陋的石砟路。


    伍德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他才走了不到一裏地,就有了新發現。


    在荒涼的苔原上,他發現了不少骸骨。


    有人的,也有馬的,從衣料來看,大多是土匪的。


    沒有發現子彈,都是被狼吃掉的。


    他內心暗暗慶幸,也在隱隱擔憂。擔憂著阿明和兩位妻子,擔憂著達奇先生與露絲的屍首。


    再往走,他遠遠看見馬車停在大路中間。


    他開始奔跑,內心發怵。


    有種能把人逼瘋的孤獨感,像是一把大錘撞進了他的心。


    他開始害怕,幾乎怕得落下淚來。


    拉車的馬兒隻剩下了頭骨,車夫椅上空無一人。


    一腳踢開車門,貨廂裏什麽東西也沒有!


    不光人,連幹糧也沒了,隻剩下一桶水,還有幾把蕨葉。


    伍德這才鬆了口氣。


    他裏裏外外將馬車徹底清查了一遍,這才完全放心。


    ——他們沒事,隻是棄車逃了。


    這麽想著,伍德少爺往車夫椅旁的馬草袋裏一陣倒騰,弄出來留作備用的彈藥。又從車上拆下一塊長柄木把,從土匪的骸骨上搜來一把破布,從窗楣上的碎油燈裏,弄來最後一點煤油。


    氣溫很低,他想生火,卻找不到工具。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最後一盒火柴,已經送給了黒德爾?阿明。


    這麽下去可不行。


    他看著無邊無際寒風唿嘯的大苔原,如果就這麽走出去,他絕對活不到太陽升起。到時候,就不是去星界喝茶抽煙聊天串門這麽簡單了——在周六這一天,在這條冷酷的道路上,他會凍得“死去活來,循環往複”。


    這麽想著,伍德爬迴了車廂裏一陣好找。


    在達奇先生的位置下,他找到了幾根點過煙的火柴梗,已經不能用了。


    他不死心,接著找,就算找不到,至少在馬車裏,還能避避致命的寒風。


    結果出人意料。


    他找到了!


    就在達奇先生的座位下,他找到了十來根火柴,是易燃幹燥的硫磷火柴,在任何地方都能生火。


    伍德立馬點起火把,他凍得大腦遲鈍,快失去意識了。


    溫暖的火焰趕走了他身上的寒意,有一個瞬間,他的內心甚至開始動搖,他想一直在車裏呆著,就這麽一直一直呆在舒適區。


    看看外麵,夜空下的大苔原安靜得可怕。別說吃的,連蟲子都很少。


    伍德突然明白了達奇先生留下火柴的用意。


    ——達奇先生背著露絲上路時,隻帶了一盒火柴,他想靠著這盒火柴走到王都簡直是天方夜譚。


    達奇先生隻是不甘心,隻是想找個合適的理由與妻子合葬。如果有人撿到達奇先生的遺體,撿到了火柴,不論這個人是什麽身份,貧窮或富有,落難或安康。


    這都是一件好事。


    流浪者拿到了火種,好歹能多撐一會。


    路過的商隊拿到了火種,能將達奇先生和露絲法官的屍首火化,把骨灰留在這片故土上。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伍德就是這麽想的。


    達奇特地留在車上的火種,此刻救了伍德的命。


    伍德點燃火把之後,帶走了兩根火柴,剩下的全都留在座椅上,盼著它們能被找到,也盼著沒有什麽可憐蟲需要它們。


    他取下車架上的風向標,又一次闖進苔原,寂寥的天地間,沒有人對他說話,他也一言不語,單單往前走。


    刺骨的寒風從衣領,從長袖的破口,從褲管的接縫鑽了進來。


    他開始奔跑,免得自己的血液跟著溫度下降,每當冷得受不了啦,他就貼近火炬,讓熊熊火光晃花了眼。


    與此同時,通往王都的道路上,有一處驛站。


    說是驛站,隻是一間普通的小農莊。


    它為來往的旅客提供臨時食宿,標價昂貴而且時常宰客。


    這裏說的宰客,是真的宰客。


    和宰豬的宰是一個意思。


    阿明先生一行人闖進農莊,敲開了木屋的大門。


    店老板笑眯眯地打著招唿。


    “幾位啊?”


    阿明不說話,臉上有血,往木屋的火爐旁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薇薇和範克裏夫緊跟其後,也是不敢說話,進門就蹲在壁爐旁,貼著溫暖的石磚。


    緊接著,達裏歐和達奇先生走進來,兩人托著露絲法官的屍首,一人捧著兩腋,一人抬起雙腿,要往店裏闖。


    店老板一下子急了眼。


    “哎!我這兒不招待死人!”


    達裏歐厲喝:“她死了嗎?!”


    達奇先生立馬迴道:“她沒死!她沒死呀!”


    可屍體不會騙人。


    店老板吹胡子瞪眼。


    “她明明就是死了!你們糊弄誰呢?我看起來像傻子嗎?”


    達裏歐還想狡辯:“有些人死了!但她還活著!”


    達奇先生跟著陰陽怪氣地罵道:“有些人活著,他還不如死了!”


    店老板看著這倆活寶將屍體扛到餐桌上,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疼痛感。


    這種疼痛感無比真實,原因無他。


    範克裏夫餓得暈頭轉向,咬住了他的腳脖子。


    等薇薇把自家惡犬喊迴來。


    店老板破口大罵:“滾出去!都滾出去!”


    一時,幾個旅客僵住了。


    但很快,阿明就打破了僵局,他搖晃著手裏的銀幣袋子。


    “你們家地下室嗎?”


    店老板聽見北約幣的聲音立馬變了臉,臉上的老人斑和皺紋快擠成了一朵超過保質期的向日葵。


    “有!有有有!不光有地下室!我這還有頂級的客房!能住下六個人!也能藏下屍體!”


    阿明在壁爐旁烤軟了凍僵的手掌,站起身,巨大的身軀擋住了火光,影子幾乎要把店老板吞進去。


    阿明先生說:“不要客房,隻要地下室。”


    店老板說:“那不行!不行的!客房是最貴的!也是最舒服的!要五個銀幣。”


    阿明先生說:“不不不,不行,你家的地下室是最貴的。”


    說罷,他往桌上扔了十個銀幣。


    “客房是五個銀幣,地下室是十個銀幣,明白嗎?”


    店老板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是是是!客人說的對,客人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阿明先生又說:“地下室要有棉被,還要有吃的和喝的。”


    店老板依是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歹毒的神。


    “沒錯!一定一定!”


    阿明先生摸著範克裏夫的狗頭。


    “我們家裏狗是最尊貴的,你不許欺負它,有了吃喝,我們也是先侍奉狗。到了第二天,狗要是吃飽喝足了,健健康康的,我們這些奴隸才敢下嘴。你明白嗎?”


    範克裏夫:“汪?”


    店老板麵露失望之色,收起了最後一點歹心。


    “明白!明白!”


    阿明先生又說:“你今天見過我們嗎?”


    店老板講:“見過!”


    阿明拍下五個銀幣。


    “沒見過!”


    店老板立馬答:“沒見過!”


    阿明:“今天你家住了幾個人?”


    店老板說:“沒有住客,都是空的!打掃過的新房間!”


    阿明點頭,跟幾個夥伴吩咐道:“下去躲著。”


    店老板問:“食物什麽時候送過去?”


    阿明答:“越快越好,如果有人來了,就別送了。”


    店老板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薇薇和達裏歐打開地下室的蓋板,往陰暗溫暖的地窖裏鑽,等露絲的屍體送下去,阿明正準備走。


    店老板喊住了客人。


    “嘿!客人!還有賬沒結!”


    阿明掏槍問:“我給少了?還是給多了?”


    店老板臉色變得慘白。


    但他不服氣,不甘心。


    他說:“封口費沒給。”


    阿明先生講:“封哪個口?剛才不是封過了嗎?你今天沒見過我們,店裏沒住人,你親口說過的。”


    店老板講:“今天我店裏來了個死人,我以為她死了,其實她沒死,還會走路,走到我地下室去了。”


    “哦!是這個封口費。”阿明先生恍然大悟,不得已之下,又送了五個銀幣過去。


    店老板舔著嘴唇,揉著手指。


    阿明:“不夠?”


    店老板點頭:“死人有時候比活人值錢。”


    阿明先生翻了個白眼,一股腦倒出去二十個銀幣。


    “如果你說出去,留著買棺材吧。”


    阿明正準備走,店老板又大聲喊住客人。


    “還有呢!還有封口費!”


    阿明問:“還有?”


    店老板說:“今天來了條狗……”


    哢擦——


    阿明舉槍,扳動撞錘。


    店老板不說話,冷汗直流。


    “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沒有狗!沒有狗!我沒見過狗!”


    阿明先生說:“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跡。”


    店老板慌得不行,他對天發誓。


    “我一定不會把你們供出去,誰來了都不行!我用我的性命向亞蒙神發誓!”


    阿明先生放下槍,麵無表情準備下地窖。


    店老板說:“能不能把小費給我?”


    阿明非常講道理:“什麽小費?”


    “除了封口費以外,我還要麵對別人的撬嘴費呢,要是別人出的錢比你們多怎麽辦?那可是一大筆錢,如果沒有小費,我能經受住這種誘惑嗎?我保證,隻要給了小費,我就絕對不會告密。”


    阿明扔去一塊銀幣,走下地窖,拉上蓋板。


    店老板笑嘻嘻地接住,捧在手裏,寶貝得不得了,他在客人“迴房”之後,立馬拉來一層厚實的地毯,把地窖的蓋板蒙住,又將餐桌挪了過來,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不過五分鍾的功夫。


    刀疤眼闖進驛站。


    他鼻頭聳動,嗅著空氣中的味道,掃視著屋子裏的每個角落,最後目光定格在店老板身上。


    店老板問:“住店還是吃飯?”


    刀疤眼的身上全是血,他分不清是兄弟們的,還是狼崽子的。


    他說:“住店。”


    店老板開始獻殷勤:“是貴賓房?!一定是貴賓房!看老爺身上的血量呀!一定是個有錢人!沒血的都是窮光蛋!”


    刀疤眼說:“不住貴賓房。”


    店老板又問:“那是單間?單間不配飯。老爺你不吃東西的嗎?”


    刀疤眼:“在路上吃飽了,狼肉太酸,有酒嗎?”


    店老板立馬端來啤酒,將啤酒杯上的泡沫都刷幹淨了,態度恭恭敬敬。


    刀疤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店老板問:“客人到底要住什麽房呀?”


    刀疤眼問:“貴賓間多少錢?單間多少錢?”


    老板報價:“貴賓間十個北約幣,單間十五個北約幣。”


    刀疤眼的眼皮跳了跳。


    “為什麽單間比貴賓間還貴?難不成,你們這裏宰客?”


    店老板笑嘻嘻地說:“不能說,這是秘密。我們這裏,越爛的屋子,賣的越好,越貴。”


    刀疤眼點了點頭。


    “哦!是這樣,那你給我說說,你們這裏最爛的屋子在哪兒?”


    店老板講:“要收封口費。”


    “封口費?我沒有什麽秘密要你來封口呀。”刀疤眼拔出獵刀。


    店老板立馬認慫,不過他還是不甘心,他的心早就被錢蒙上了一層豬油。


    他說:“今天,老爺你根本就沒來過我的店,關於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隻要你給我封口費。”


    刀疤眼問:“多少錢?”


    店老板:“五十個銀幣。”


    刀疤眼把錢扔了過去,又問:“你還要收小費對嗎?”


    店老板收好錢,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對,還有一個銀幣,你給我小費,我就告訴你,我們這裏最貴的屋子是哪間。”


    刀疤眼想了很久,他想,王都的憲兵隊還沒走遠。要是把這個貪婪的小老頭分屍喂狗,會不會引來更多的賞金獵人。


    他想了想,自己的手腳凍得發麻,一路上殺狼殺得氣力盡失。


    不如先睡一覺?


    ——黒德爾?阿明肯定在這棟木屋裏,他們跑不了。他們應該更害怕,更疲勞,要是餓上一晚,更不敢輕舉妄動。


    刀疤眼說:“給我開個單間,原價的單間。”


    “十五個銀幣就是原價。”店老板笑嘻嘻地說。


    刀疤眼怒道:“你真敢宰我?”


    店老板:“我發過誓。”


    啤酒裏的麻藥開始產生作用。


    刀疤眼腦袋天旋地轉。


    “你敢!你居然敢!你好大的狗膽!——”


    他嘶聲厲喝,連刀都拿不穩了。


    店老板依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你要是有條狗,我真不敢。不過我答應你,一定幫你保守秘密。我收了你的錢,得講商業信用。”


    撲通——


    刀疤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店老板手腳麻利地把這大土匪運到廚房五花大綁。


    緊接著,等這狡猾的小老頭迴到前廳。


    伍德身上披著霜,冒著寒氣,闖進屋子。


    店老板問:“住店還是吃飯?”


    伍德說:“我要一間地下室。”


    店老板:“沒有地下室,你不用吃東西嗎?客人?”


    伍德又問:“廚房呢?”


    店老板:“也沒有廚房。不吃東西可以喝點什麽,酒管夠。”


    伍德明白了,他和這雞賊的小老頭說著陰陽怪氣的話。


    “我不要吃的,也不要喝的,別擔心我是個窮光蛋,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不要封口費。”


    店老板給了自己一耳光,破口大罵。


    “媽的,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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