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音協會議(三)


    作為書記員的王京雲,此刻並沒有奮筆疾書。因為畢文謙的發言稿,他手裏有一份複印件。


    筆尖稍稍離紙,隨著畢文謙發言的進度而一行行虛走,王京雲低著頭,臉上藏著一絲羨慕。


    他很羨慕畢文謙,羨慕他能夠在這樣的場合擲地有聲地說話,更確切地說,是羨慕他能夠在17歲就擁有著這樣的心性。即使自己已經很努力,也總在被拿來和畢文謙比較時,有脾氣都發不出來。


    “……就如剛才不少副主席都提到過的,我們文華公司自成立以來做過的事情,以及一點兒微小的成績。請不要覺得這是我在自謙。半年出頭,單單國內就有幾千萬的利潤,還不算在國外的分公司——對於幾個人,一個草創的公司來說,在大多人眼裏,的確是值得引以為傲的事情了。但無論是我這個經理,還是作為副經理的黎華,以及公司成立那天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們著眼的方向和範圍,從來都不僅僅是用金錢衡量的利潤。不然,我也不必來參加今天這個會議,直接迴老家躺著混吃等死做個富家翁豈不是逍遙?”


    又一次聽著富家翁這個字眼兒,王京雲的腦海裏不禁略微牽扯起了那天的情形——錢,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但這錢怎麽分,對我們格外重要。


    “……時代在不斷進步,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我在青歌賽上就說過,像留聲機這樣的一係列發明,是音樂這門藝術深刻發展的基礎。而具體到我國現今的情況,相比傳統的教育模式,音樂教師的培養必然以幾年甚至十幾年為周期,一台錄音機加上幾盤或者十幾盤教學磁帶,也許再進一步輔以配套的紙麵教材的形式,無論是在社會成本上,還是生產周期上,都有著不可比擬的優勢。雖然,磁帶教學的靈活性和針對性肯定不如手把手、點對點的輔導,但從麵向整個社會的角度來說,這一點兒劣勢,完全可以接受。”


    “而這,又涉及到另一個問題——如果真的要通過磁帶教材的廣泛傳播來培養全國人民的音樂素質,那麽,教材誰來編?理論和示範如何敲定?細細計較起來,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藝術畢竟不是工業,它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標準答案。無論是在座的哪一位前輩,都當不起這份責任,即使指望群策群力,也更可能遭遇歧路亡羊的困境。”


    “也許,就像部隊裏定一款槍一樣,在正式大規模生產裝備之前,需要嚴格而周密的設計和測試——這麽做的目的,並不是追求絕對的完美,而是為了相對的可靠,或者說,在可靠的前提下追求盡量高的性價比。我們也可以借鑒並發散一下這個思路:在編寫音樂教材的時候,告訴人們一種理論、一個案例是成立的,告訴人們,這是什麽,這為什麽,而並不去說什麽那就是唯一的真理。因為,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音樂是可以直觀欣賞的,隨著不同風格和水平的作品欣賞在量上的積累以及相應的自身辨思,他的欣賞水平或者說音樂素養,必然是會漸漸提升的。”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做的,有兩個方麵:第一,是在目前國內已有的義務教育階段的音樂書麵教材的基礎上,配上不同的有聲示範教材,讓人們在學習中能夠對比,進而辨思,這能夠大大增強課堂教學的效率,特別是在缺乏音樂教師的地區,甚至,不是義務教育階段的人群也可以通過這樣的有聲教材進行比較係統的學習,換句話說,我們要讓校園裏的音樂教材,不僅適合適齡學生學習,也適合所有年齡段大多數有興趣的普通人學習;第二,是為全國人民不斷提供不同的音樂作品,不同的風格,不同的題材。俗話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音樂的學習也是如此。如果我們隻停留在教材的模式,人們不見得能夠始終保持學習音樂的熱情。”


    說到此處,畢文謙又翻了一頁,順便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又寬又薄的鐵皮小酒壺,擰開蓋子,輕輕喝上一口——那是劉三劍前兩天弄來的,洗幹淨了,裏麵裝著白開水。


    “……這兩件事情,不可能有立竿見影的迴報,起碼要有投入幾十年不止一代人的覺悟和決心。這不是某一天能夠馬放南山,而是需要我們這些從業者,不斷創作,為這個事業提供新鮮血液。”


    “不過,目標可以很廣闊,但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個需要持續幾十年全國性的目標,哪怕有著很單純的初衷,在實際施行的時候,也必須考慮現實而複雜的細節。”


    “具體地說,這一切都需要社會資源來執行。而今國家財政困難,不可能給我們,我們也不應該要求長期的財政撥款支持。所以,我提出的這個計劃,必然是一個可以自身持續盈利的計劃。相信,在座的各位前輩,或多或少的,都應該聽說過我們文華公司關於流行音樂利潤分配的初步原則。為什麽我們會提出這樣的原則,原因其實很簡單,流行音樂從醞釀到形成成品傳播到每一個普通人耳裏,是一個完整的產業鏈,這個產業鏈裏,有著一些不可或缺的環節,正因為不可或缺,所以每一個環節的參與者都必須獲得合理並且相對公平的利益,整個行業才能夠形成長期的良性循環。”


    “原則有了,我們公司也正在身體力行著。但僅僅一個公司實行是不夠的,哪怕我們公司目前看起來做得還不錯——我們首先需要做的,是把這個原則裏的思想讓全國人民了解,然後認同。這裏,我舉一個例子,《哀樂》,大家肯定都聽過吧?毫無疑問,《哀樂》是一首在中國廣為流傳並且被頻繁使用的樂曲。可《哀樂》的作者是誰?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果我沒有去查閱資料,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我就是通過《哀樂》,才知道了羅南傳這位老前輩,進而才發現,好一些我從小耳熟能詳的音樂作品,其實是他創作的。”


    提到羅南傳,畢文謙把目光望向了另一端的呂霽。


    “好像,這位羅南傳老前輩,算是呂主席的學生吧?他也是這一屆音協的理事。雖然今天的會議,他並沒有列席。也許,對於向羅南傳,以及在座大多數這樣從戰爭年代走來的文化陣線上的戰士來說,個人的名利,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麵前,委實不值得在意,能夠有哪怕一首作品能夠經曆時間的洗滌而被一代代人流傳和銘記,也必然比生前獲得過多少金錢更有價值。但我不得不說,相比中國十億人來說,相比中國從事音樂這個行業的總人數來說,能夠創作出這種水平的作品的人,占的比例其實是太少太少。特別是新中國建立以來,生長於和平之中的更多的人,無論是作品水平還是思想境界,用如此高的標準來要求,是不現實的。”


    “而你們這樣的人,卻是後來者繼承和仰望的標杆,甚至是風向標。你們獲得的待遇和評價,必然會被後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呂氏春秋》裏有一個段,講的是子貢贖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非常值得我們引以為鑒。”


    “所以,我們文華公司目前探索的思路是,在原則上,一定要讓每一個創作參與者獲得名利,並且讓每一個普通人都知道,他們獲得了什麽——這非常重要,就像商鞅轅門立柱一樣。而在獲得之後,他們如何對待和處理這一份名利,才是體現個人操守和價值觀的事情。這兩件事情都值得宣傳,但絕不能混為一談。”


    “那麽,在不給國家財政增加負擔的前提下,如何讓這一切深入人心呢?”


    畢文謙再翻了一頁,喝了一口水,看著悄然無聲的會議室。


    “我建議,舉辦一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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