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癡迷的方式?真是可笑!”一連兩次被人用劍威脅,肖媱倒也能處變不驚了。

    “可笑?”

    “在你看來,我不過是精心保護的花瓶,隨時可以被砸碎或送人罷?”

    “……”

    “你之所以癡迷某人,是因為想把她據為己有,隻有屬於你自己的,你才會看到她的美。”

    “……”

    “即便你我不在兩個陣營,但實際上肖媱和曹丕根本就是這亂世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那當怪這世道了?”

    “並非如此,我們倒要感謝它,若不是他,你高居廟堂,我置身江湖,又怎會相遇呢?”

    “這……”

    “曹丕,你想過麽?用舊的物品你隨手就可丟掉,厭煩的人你下令就可殺掉。但你在這丟與殺之後,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曹丕成了畢恭畢敬聽人教誨的悶葫蘆。

    “我承認對你也頗有好感。可今天若真跟你走,便成就了一個背信棄義的肖媱及一個意亂情迷的曹丕。倘若來日,彼此激情漸退,誰又能保證不拋棄對方?”肖媱甩下重話,看來成敗在此一“句”了。

    “對別人是,但你是個例外。”曹丕收起佩劍,說道:“這番高論,我從未想過,更聞所未聞,真是獲益匪淺。”他歎了口氣,又道:“莫非你真是我的克星?”

    肖媱擺脫險境,心情也跟著放鬆。她道:“其實,人人都有一個克星。”

    “誰?”

    “就是自己。”

    “嗬……陪我上後山走走罷,讓我再領教你的高見。”曹丕拾起肖媱的纖手,拉著她朝後山走去。

    夜已向晚,山風涼人。

    肖媱本應拒絕,但夜色伴著曹丕的背影充盈著強大的吸力,讓她無法抵抗。

    兩人頭頂月色,腳踏星辰,互訴衷腸。

    “肖媱,你剛才的言語讓我憶起一人。”曹丕道。

    “是誰?”

    “我妻甄宓。”

    “為何……?”

    “甄宓本是河北袁紹的二子袁熙之妻,美豔動人。我隨父(曹操)平定冀州(指河北大部)城落之時,虜獲袁氏全家八百餘口,甄氏正在其中。我與父親巡視俘虜時,父親見她驚為天人,便有納娶之意。可甄氏不願,便先一步讓其母請願,說久聞曹子桓威名願改嫁於我。父親為收買當地人心,想來彼此年齡也般配,隻得同意,便正式命我迎娶甄氏。就為此,事後他還有所不悅。”

    “典型的政治婚姻……還老少通吃,真是過分!”肖媱不禁感慨。“什麽?”曹丕問道。

    “哦!我自言自語的,接著說。”

    “之後倒也相安無事,直到一日,我從書信中發現甄氏竟和我親弟曹植暗中私通!自然怒不可遏,本欲將他們送有司處置,但念及手足之情,二人也都有悔意,也就暫且作罷。”

    肖媱隻知道曹丕繼位後會逼迫曹植“七步成詩”,難道曹植暗通嫂子才是隱情?

    曹丕接著道:“直到最近朝廷在洛陽舉辦牡丹花節,各地大小官員都應邀前往。想不到那曹子建(曹植的字號)竟在筵席之上,大聲誦讀他所作的《感甄賦》(後被更名《洛神賦》),其間詞藻是說他在洛水之濱偶遇洛河女神,心緒難平。但世人皆知文中所言就是我妻甄氏,這樣的屈辱,我怎消受得了?”

    “這也太囂張了罷。”

    “也正是當天我飲了許多酒,大鬧了牡丹花節,砸爛了數千盆嬌豔欲滴的盛放牡丹。父親卻不問青紅皂白,讓我閉門思過。痛定思痛,才決定在胸口刺上凋謝牡丹的圖樣。”

    肖媱看來,曹操應該還是記恨著納妾不成的事呢,這樣的父子關係莫非是古代帝王將相家的通病?突然間,她覺得曹丕很是可憐,升起同情之心。

    “事後我劍指甄氏,她的言語起初淡定自若,但後來聽我要將她休與曹植,便苦苦哀求,讓我顧及夫妻情份,她也不會在做出苟且之事。”你這個動不動拿劍指人的習慣可真是不好,肖媱心想。

    “為求平息事態,不至於滿城風雨,也就作罷。誰想我離開家中不多時日,那曹植又來找甄氏私會,被管家闖個正著,事後他告知與我。”曹丕出奇的冷靜,就像訴說隔壁少婦的出軌一樣事不關己,看來真是“哀大莫過於心死”了。

    “此後我終日借酒消愁,失足跌落水池,就遇見了你……”

    曹丕說到這,眼眶中卻也閃爍起來。

    “這種反複的女人,你還何必如此傷心?”

    “我並非為甄氏難過,我是懊惱為何不能早些遇到肖媱你啊!”

    “算了,這些往事不提也罷!”肖媱打岔道。

    “過往的事若能像紙張般付之一炬便化為灰燼就太好了!”

    嘁,真是自尋煩惱!肖媱如此想著,話語間卻是另一種說辭:

    “曹丕,於我看來,你錦衣玉食,不用像那些難民居無定所,奔波生計。如此亂世中,你還奢求什麽?”

    “你這樣已經很幸福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幸福?肖媱,你覺得何為幸福?”曹丕反問道。

    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痛打小怪獸。心裏這麽想嘴上確一本正經道:“我想,其實這幸福對於每個人衡量的尺度不一樣,像那沿街乞討的落魄乞丐,可能在天寒地凍的時候能吃上一碗熱湯麵就幸福的不得了。可對某些人而言,還不夠。”

    “我曾為爭奪父親的後繼而和兄弟們鬧得不可開交,經過眾多磨難,現今倒隻求個安穩。”

    “若能如你所願,那豈不是天下太平。”

    “樹欲靜而風不止。即便我有心置身事外,奈何人人自危,都欲痛下殺招、手足相殘,除之而後快!”

    曹操的五子昂、丕、彰、植、熊,其中長子曹昂早年歿於戰場;曹彰,勇而無謀;曹熊,體弱多病。隻有曹丕和曹植具有成為後繼者的實力。曹丕篤厚恭謹,處事周全,但野心頗大;曹植聰明機警深得曹操喜愛,但嗜酒無度,自恃才高。正史中說曹丕為謀權篡漢不擇手段,還嫉賢妒能陷害兄弟,才有了曹植的“煮豆燃豆萁”。不過以今天的情形看來,他多半也是被逼無奈——正所謂,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啊!

    曹丕歎道:“有時感覺這日子就如雞肋,食之無味,又不忍棄之。”

    “男兒誌在四方,怎能自亂陣腳?”肖媱道。

    “你看我是那種固步自封的人麽?其實,我這次南下正是作為暗中行動分隊——虎豹騎(曹操麾下的禁衛軍,特遣隊性質的組織,執行各類艱巨的任務。)的督軍統帥,本想借此機會大展拳腳,成就功績。出發前,我縝密籌劃,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會遇到你啊!”

    “說我是攔路虎,絆腳石?”

    “你不僅是擋住了去路,更纏住了我的心……”頓了頓,曹丕一字一字的說道:“……也讓我欲望,死、灰、複、燃!”說著他攤開雙手將肖媱緊緊攬入懷中。肖媱這邊本來聽得津津有味,毫無防備,被猛地一抱頓時亂了方寸。

    曹丕念念道:“以前放棄了許多,這次一旦抓住,我就不會再放手了。”

    “你……這是……幹什麽?”肖媱語無倫次,更刺激著對方的神經。

    她起初還使勁撕扯著曹丕的衣襟。這次,對方的手並非像當日在襄陽城市集上為躲避追趕時那般用力,但不知怎的肖媱卻感覺無法掙脫,甚至壓迫得難以喘息,便慢慢放棄了抵抗。

    漸漸地,她語氣軟了下來,道:“別忘了……我可是敵人,你就……不怕我取你性命?”

    曹丕看著在蜷縮在懷中的肖媱麵泛紅暈,話語嬌嗔,自是憐愛的不得了,道:“你若能殺,便殺罷。”說完伏下頭去,兩人一陣耳鬢廝磨,更抱緊彼此。那雙剛勁的手此刻正溫柔地遊走在肖媱平滑的肌膚上。(一定要“哢”的,否則就不是清水文了。)

    兩人雙唇即將相觸的一刹,原本空白的肖媱眼前竟出現了一道銳利目光,怒視著,這目光冰得嚇人,就如同一桶冰啤從頭澆到腳。

    她忙用手朝曹丕的肋間捅了過去。

    “啊!”曹丕如被點穴一樣鬆開了手,窩著身子,疼得夠嗆。

    他剛要開口責問,肖媱搶道:“我感覺剛才地震了!你頭暈不暈?”

    “……”真是煞風景啊!竟說出這麽沒影兒的借口。

    兩人相視,愣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樂出聲來。

    肖媱為了接下來不至於冷場,想了想一本正經問道:“曹丕,你可想過——若天下真歸你手,你會怎麽做?”這句話很想m國總統的競選演說題目。

    “肅清異己,獨步天下。這樣才能推行我的意願,讓這個社會進步。”

    “真是霸道,但願你的意願真能讓社會進步,讓百姓安居樂業。”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當然相信。不過我覺得,其實,你真正顧及和愛的隻有你自己罷。”

    “我在你眼裏就那麽自私麽?”曹丕反問。

    “這並不怪你,我若變成你,也一定會那樣。但現在,我依然比你快樂!”

    “哈哈,這就是你的直接和堅持感染著我。若不是這樣,說不定……”

    肖媱問道:“怎樣?”

    “剛才我那劍就刺下去了。”

    “和你在一起說不定哪天就成劍下之鬼了。”肖媱歎著氣,悵然道。

    “別再抱怨了,你不還要趕著去救劉表的兒子麽?”

    “對啊!”肖媱驚唿,自己怎能幹出這種有異性沒人性的事。

    “這包藥,應該能解劉琦傷口的毒。”曹丕正從腰間去掏解藥,肖媱忍不住上前去搶。

    “快給我!”

    她伸手去奪,不僅搶到了一包解藥,還從腰際帶出一封信來。

    肖媱先一步打開,竟是蔡瑁暗通曹操的書信?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現在劉表病入膏肓,蔡氏一族已向曹操俯首稱臣,言隻要劉表歸天,就舉荊州而向。甚至推算出劉表的死亡時間,請降流程等等,其中還有刺殺劉琦也是他向曹操提出的請求。

    “這奔波兒霸!原本以為他隻會禍害白馬,想不到竟賣主求榮!”眾人都協力抗曹,蔡瑁卻臨陣拆台,肖媱不住地怒火中燒。

    兩軍交鋒這情報本是機密,如今泄露,曹丕卻也不急,反而望著她滿臉輕鬆。

    肖媱問道:“我現在知道了這中往來,你不怕被揭穿麽?”

    曹丕一語道破:“你覺得現在的實力對比,蔡瑁有資格談論條件麽?這種人隻不過是跳梁小醜,死不足惜!”看著那張魅惑剛毅的笑靨又變成了冷血殺戮的麵目,肖媱心裏五味難言。

    臨別之時,曹丕鄭重地道:“肖媱,有一事必須囑咐你。”

    “說啊。”

    “最近有一群神秘之人,身著烏衣,麵遮黑布,行蹤詭異,多次搶先一步破壞虎豹騎的行動。”

    “那應該是你頭疼的事情罷!”肖媱現在也學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些人也並不是一味擾亂。那日曹仁將軍戰場被困,正是他們出手相救方能解圍。”

    “啊?當日那些黑衣人不是曹仁的援兵?”

    “當然不是,所以我們也很驚詫。”

    “那破壞和出手相助的可是同一些人?”

    “恩,他們所穿的衣服都繡有圓形鱗片及羽毛的圖案,想來不假。”

    打個巴掌,揉三揉——這到底為何?肖媱想不通。

    “總之你還多加防範,來人不善,也不清楚他們是何目的。”

    “是啊,可比不上你我之間明刀明槍,陣前廝殺來得痛快。”肖媱冷不丁冒出此言,說完自己也覺不妥。

    沒曾想曹丕更是意味深長道:“我們不是朋友,更不是敵人。”

    “……啊,對了,這塊腰牌應該是你的罷。”她掏出那塊刻著“虎豹”的金玉腰牌,這連借花獻佛都算不上,僅僅是完璧歸趙。

    “原來被你拾去了。無妨,我已又命人趕製了新的,這塊就留在你身邊做個紀念罷。”

    肖媱笑著說道:“那我隻能無功受祿了。”

    “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東西。”

    “……”

    肖媱隱約感到,這牡丹之禍已讓她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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