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飯好了。”


    總是在這個時候,綠竹便會送飯來。


    衛玠起身,走到那木桌前看了看,一碗稀飯配著幾道小菜,和往常沒什麽不同。他坐下來拿起了碗筷,稀飯稀鬆平常,可小菜倒是很可口,這都是梅姑的功勞。養傷時吃些清淡,易消化的東西總是好的,可如今他傷差不多已好了,再吃這些飯食實在是少了些味道。


    “綠竹,你坐下來,陪著我吃些吧。”


    一人獨坐,過於寂寥,衛玠便想讓綠竹陪著自己。這院子裏,常年隻有他二人,故雖有主仆之分,可兩人實是姐弟之情,平日並無太多的講究。


    往日裏,綠竹也是與他一起用的,可今日卻不同了。


    “三郎,我吃過了。”


    衛玠初聽不以為意,可過了會,他聽到了幾聲腹鳴。聞聲望去,就見綠竹低下了頭,似乎是起了羞意。人腹中饑餓就會發出聲響,這是常識,聞得此聲,衛階知道綠竹方才未說實話。


    他放下碗筷,輕聲問道:“綠竹,出了什麽事,你怎麽不吃飯?”


    綠竹則在心中暗罵自己不爭氣,左思右想後,她便領著衛階去了一間倉室。


    倉室中放著些雜物,而綠竹徑直走到一陶缸前,將上麵的木蓋取下來。這是裝米的大缸,衛玠探頭朝裏看了看,裏麵的存米已不多了。他覺著奇怪,自己雖然是庶子,可衛府好歹是官宦人家,應不會少了吃食,但如今這米缸確實快要見底了。


    他想不明白,就隻得去問綠竹。


    綠竹抵不過他的追問,道出了實情:“夫人說三郎在外惹了禍事,故而往後的月例就不比從前了。”


    聽到這,衛玠明白了,這便是身在他人屋簷下的無奈。


    “三郎,你不用擔心,我與梅姑商量過了,每日隻食一餐。待過了這個月,娘子便會消了氣,事情就會好的。”綠竹說完,看了看衛玠,又言道,“三郎,還有一事,我不知當不當說。”


    “你說吧,沒事的。”衛玠緩緩言道,事情既已發生,他也就沒了逃避的餘地。


    “那我就說了。”見衛玠同意,綠竹就又說道,“夫人還說三郎你無心向學,所以以後就不用再去學堂了,往後的學資也不會再有了。”


    對於衛玠這樣的庶子來說,求學考取功名是一條最好的出路,以前的衛玠也是如此想的。而綠竹是他的身邊人自然知道這一切,如今說完了,她一直看著衛玠。


    衛玠聽罷,心裏清楚,學堂鬧事的責任是落在他的身上。


    隻是這學業之事,他目前還顧不上去多想,眼下吃飯才是最緊要的。若真如綠竹所言,他日後需要靠著兩個婦人節口之食度日,那真的枉費了這番造化。


    可眼下,他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得先迴到那房間裏。


    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他重新坐迴來,久久不語。


    見他如此,綠竹勸說道:“三郎,你身子尚未痊愈,還是多吃些吧。”


    衛玠聽了此言,點點頭,木然的拿起碗筷,言道:“好,我吃。”


    飯一口一口吃下去,可他的心卻越發難受。


    吃過飯,綠竹收拾著桌上的碗筷,他本想幫忙。可綠竹卻不願意,說這是女子的事情,男兒碰不得。


    聽了這話,他複又坐了下來,想著,那就做些男人該做的事情吧。


    可對這個世界,他了解的不多,終還是得問綠竹:“綠竹,你可知別人是作何營生的?”


    綠竹停下手中的活計,想了下道:“種田的種田,做活的做活,總會有吃飯的地方。”


    這話雖然說的是實情,可衛玠聽了,卻隻得歎氣。


    接著,他複又問道:“那我二哥,若手中無錢,又待如何呢?”


    “具體的我也不知,想來許是拿些家裏的字畫古董,珍玩珠寶之類的,去換些錢吧。”


    綠竹這話說者無意,可衛玠聽了後,卻有了一個主意。


    古董,珍玩他自是沒有的,可他的字還可以。不管如今是什麽朝代,古代人識文斷字的總是少的,而他在大學做講師的時候,字是沒少寫,他覺著這也許能派上用處。


    迴到他那小小的書房中,綠竹將文房四寶尋了出來,擺放在書桌上。


    衛玠持筆,立在桌前,久久未下筆。


    綠竹在一側,幫著研磨,看著他正在深思,也不言語。


    尋思良久,衛玠終於動了,筆走遊龍,片刻後,他在這紙上落下了二十個字。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鶯啼如有淚,為濕最高花。”綠竹一句一頓的讀著,讀完後,她又問道,“三郎,這詩是你寫的?”


    這本是李商隱的【天涯】,衛玠想到自己如今寄人籬下的處境,一時興起寫下的。他不知李商隱是否存於這世界,也不知這世界是否留有此作,便隻言道:“不是,這是我在一本書中讀到的。”


    綠竹不疑有他,點點頭。


    “綠竹,你看我這字可能入眼?”


    衛玠說著,將手中的筆置於筆架上,看著自己寫的這幅字。他這身體本就瘦弱,加上剛剛傷愈,手腕無力,寫出來的字氣勢就弱了許多。好在這詩本就是一首傷情之作,如此寫,倒也合乎意境。


    隻是他寫的是楷書,而這世上眾人所書為隸書,他的字便失了圓滑。


    綠竹低頭看了覺著奇怪,可她也並未言出,隻道:“三郎的字自然是好的。”


    “真的?”衛玠聽了一喜,“那我想用這字換些錢來,你看可否?”


    “我也不知,不過三郎既然有心,那便試一試吧。”


    文人多有脾性,以前的衛玠不屑於這商賈之事,綠竹也不會多言,可如今聽他自己提了出來,綠竹自然是多多鼓勵。


    “綠竹。”衛玠喚了聲,見綠竹望了過來,他便又言道,“你去讓梅姑再做些吃的。”


    “三郎,你沒吃飽嗎?”綠竹問了句又道,“那我這就讓梅姑再做些。”


    “不是給我做,是給你們做。”衛玠看著綠竹,正色又道,“如今,這家裏都是你們在操持,若再不吃些東西,餓久了會出事的,以後都莫再如此了。”


    見他說的真切,綠竹點了點頭:“我曉得了,隻是如此的話,家裏的口糧怕撐不了幾日。”


    “無妨,你不是說了嗎,我的字還是能換些錢財的。”衛玠看著綠竹一臉苦愁,笑著又道,“莫非這話是誆我的?”


    “不是,不是。”綠竹連連搖頭,“三郎的字確實很好,一定會有人求的。”


    衛玠聽了,便笑著道:“這便是了,快讓梅姑再做些吧,以後別再虧待了自己。”


    綠竹輕輕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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