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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家之筵不在廳中而在林裏,這是一處莊園,其韻味正在林中方顯自然。此時已近中秋,明月一輪,清輝滿地,更有彩燈美婢錯落其間,真的很美。


    林中有席,這裏一張,那裏一張,月下清輝一片,映在竹席上如雪如霜。客人們可與熟悉的朋友們席地而坐,吟詩作賦,倒也隨意自然。


    其實如此宴客與西方的冷餐會也差不多了,區別隻是食物不是自助。既然是野宴,安家準備的酒水菜肴便大多是些炙魚、燒烤、點心、瓜果,並不是什麽隆重的正式餐飲,卻更合乎人的胃口。


    這些東西都是在林外由安家廚子燒烤準備,林間有美婢穿梭,你想要什麽,隻需喚住她們吩咐一聲,片刻功夫就會送來。俏婢們活潑爛漫,與客人也時而說笑,並不拘於主客上下,讓人如沐春風。


    葉小天帶著華雲飛、文傲和李大狀悠遊其間,見安公子還未露麵,便想找些人攀談一番,他此來貴陽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向各地權貴正式介紹自己嘛。


    旁邊有一席,坐了七人,談笑風生,正自得趣,葉小天施施然地走過去,拱一拱手,笑道:“啊!幾位仁兄談得很開心啊,不知在下可否……”


    葉小天還沒說完,一個高冠博帶做漢晉雅士打扮的男子已經把羽扇一搖,向前方竹林中一指,道:“我觀那處燈光更美,幾位賢弟一同去那裏坐坐?”


    “同去!同去!”


    幾個高冠博帶的公子哥兒紛紛站起,趿上高齒木屐,甩著大袖,踢嗒踢嗒地跑去做竹林七賢去了,丟下葉小天一個人站在那兒怔怔發愣。


    李秋池湊上前,小聲道:“大人,他們一定是聽說了大人與田氏女結怨的事了,田氏女背後可是播州楊家,他們不想惹禍上身,所以刻意迴避。”


    葉小天苦笑搖頭,道:“我不曾踏進這個圈子,先得罪了這圈子裏的風頭人物,此番貴陽之行,隻怕要不那麽順利了。”


    文傲微笑道:“任何一個圈子裏麵,有拉幫結派的,就一定有與之對立的。就算安家也做不到所有土司人家齊齊擁戴,何況是到處樹敵的楊家,大人不必氣餒。”


    葉小天振作道:“文先生一席話,令葉某茅塞頓開啊。”


    李秋池聽了不服氣,忍不住道:“與楊家不和睦的人家或許有,卻也沒必要為了咱們與楊家更形交惡。咱們大人傷的可是楊應龍的三夫人,打的是楊應龍的臉,誰會與咱們親近呢?”


    華雲飛道:“何妨一試,我不信他楊應龍可以一手遮天。”


    葉小天道:“走,那咱們就去那邊試一試。”


    葉小天走到旁邊另一張席前,那張席上正有幾位服飾奇古,仿佛春秋士子的年輕人剛剛落座,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幾位仁兄請了,小弟葉小天,乃銅仁臥牛嶺……”


    葉小天言猶未了,一個才坐下的春秋士子便大驚小怪地道:“哎呀!此處蚊蠅甚多,我等不妨移到那邊風口上去,秋風習習,更加舒坦。”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同去,同去。”


    幾個剛剛落座的春秋雅士登時逃之夭夭,跑到前方空曠處一張席上去了。


    葉小天呆了一呆,對華雲飛等人苦笑道:“罷了,咱們坐吧。”


    葉小天幾人坐了,低聲交流幾句,眼見席上空空,葉小天便東張西望起來。葉小天扭頭一看,見不遠處樹上掛著一串式樣各異的彩燈,燈下站著一個綠裳丫頭,頭梳雙丫,皓齒明皓,便對她招了招手道:“姑娘,你過來一下!”


    “我?”


    綠裳丫頭正在東張西望,忽然看見葉小天向她招手,不禁嚇了一跳,她左右看看,指指自己的鼻子尖兒,蠢萌蠢萌的。葉小天好笑地點點頭。那綠裳丫頭就猶猶豫豫地靠過來,一臉戒備地道:“公子……喚人家做什麽?”


    葉小天一抬手,那綠裳丫頭立即尖叫一聲,雙手抱頭,連聲道:“別打我,別打我,公子饒命。”


    葉小天鬱悶地道:“誰要打你了,我是想讓你給我們這一席送些酒水、烤肉來。”


    綠裳小姑娘放下雙手,懷疑地看著葉小天,腳跟踮著,一副隨時準備逃命的樣子,怯生生地道:“公子真……真的不是要打我麽?”


    葉小天無奈地道:“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麽要打你?”


    綠裳小姑娘眨眨眼睛,迴答道:“人家聽人說,公子你特別喜歡打女人,不但喜歡打,還喜歡拿刀子捅,剛剛在大門口就把一個女人捅得血刺唿啦的,人家……人家有點害怕……”


    葉小天大窘,道:“我剛才動武是有原因的,你看我這副樣貌多麽和氣,像是窮兇極惡之輩麽?”


    綠裳小丫頭天真地道:“人不可貌相啊。公子你看我清純伶俐,眉眼如畫,像個小丫環麽?可我就是小丫環。公子你看著不像壞人,不代表你真的不是壞人。曾經有位土司老爺喜歡吃人心肝呢,可他長得慈眉善目的……”


    葉小天無力地揚了揚手,又放下,無奈地道:“你這丫頭,夾纏不清的,簡直跟大亨一樣不著調。去去去,你快去吧,再跟你鬥嘴,我得被你活活氣死。”


    綠裳小丫頭“喔”了一聲,舉步要走,忽又停住,怯怯地問葉小天:“那公子還要不要酒水和吃的呢?”


    葉小天無奈地道:“如果有,當然最好。如果沒有,其實我也不太餓。”


    綠裳小丫頭鬆了口氣,嫣然道:“公子這麽好說話,一點都不兇。”


    葉小天開心了:“是吧,你終於知道我是好人了。”


    綠裳小丫頭用力搖頭:“不是啊,人家隻是說公子你好說話,看著一點都不兇,吃人心肝的那個土司,綽號還叫活菩薩啊。”


    葉小天瞪著她,實在是說不出話了。綠裳小丫頭被他一瞪,又露出害怕的神情,急忙退了兩步,怯怯地道:“你……你要幹什麽?”


    葉小天恨恨地道:“我正琢磨,把你烤熟了,從哪一塊開始吃!”


    綠裳小姑娘嚇得尖叫一聲,撒腿就跑。她一轉身,正好撞進一個人懷裏,那人吃她一撞,居然穩穩地站在那兒一動沒動,倒是大手一抬,按在她的削肩之上,幫她穩住了身子。


    綠裳小姑娘連忙向那人打躬作揖地道謝:“實在對不住,對不住,踩痛了你沒有?人家身子好輕好輕的,應該沒有。”


    葉小天聽到這裏,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安家這個小俏婢,還真是個活寶兒,這邊向人道著歉,緊接著就把自己的責任摘清了。


    被踩了一腳的那個男子身材頎長,五官周正,虎目精亮有神,年紀隻有二十五六,顯得既年輕而剽悍。他周身上下並沒有什麽華麗的裝飾,除了衣衫質料明顯不俗。


    他瞪了小丫環兩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轉向剛剛笑出聲來的葉小天,看了他兩眼,不甚確定地道:“葉小天?”


    葉小天頷首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道:“臥牛司長官葉小天?”


    葉小天笑了,道:“貴陽難道還有第二個葉小天?”


    綠裳小丫頭忍不住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同名同姓的人總是有的,葉小天這個名字又不是多麽的別致罕見,挺一般的嘛。”


    “快去取酒肉來!”葉小天和那青年人忍不住了,異口同聲地對她吼道。隻是這小丫環雖然沒甚麽眼力件兒,說話也蠢蠢的,長相卻實在是甜美清純,兩人語氣雖重,卻不至於惡語相向。


    綠裳小丫頭嚇了一跳,趕緊慌慌張張地逃開了。


    青年人轉向葉小天,哈哈一笑,拱手道:“在下水東宋天刀!”


    葉小天之前做的功課總算派上了用場,一聽宋天刀之名,頓時一驚,宋氏長房嫡子,未來的繼承人?葉小天趕緊起身,向他抱拳還禮:“原來是水東宋兄,久仰,久仰。”


    宋天刀哈哈一笑,走過來抓住葉小天的手臂用力搖了搖,瞟了文傲和李秋池等人一眼,說道:“若是幾位不嫌打擾的話,可否讓宋某同席呢?”


    葉小天喜道:“這幾位都是在下的幕僚從屬,不礙的,天刀兄請坐。”


    這邊這番動靜,周圍的人自然看在眼裏,有那不認識宋天刀的,見他居然主動攀交那個有今日沒明天的臥牛司長官,不禁竊竊私語:“此人是誰,他是不知道這葉小天剛剛招惹了楊家三夫人,還是誠心讓楊家難看?”


    不過各大土司世家的繼承人都會時常出來走動,一則是曆練,二來就是結交人脈,認識宋天刀的人還是不少的,所以他的身份很快就被周圍的人知道了。


    一聽他是宋天刀,眾人便釋然了。宋家正跟楊家死磕,葉小天捅了楊天龍的三夫人,別人可以避嫌迴避,宋家當然不在乎,不但不在乎,心裏還一定高興的很,宋天刀紆尊降貴,主動結交這個膽大包天的臥牛司長官,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宋天刀是個爽朗漢子,又因為葉小天整治了楊應龍的三夫人田雌鳳,宋天刀對他更增好感,兩人坐下相談甚歡,席上不時傳出宋天刀爽朗的大笑聲。


    林中各處席上的人好奇地看了一陣,對他們也就不再關注了,各席上知交好友們各自攀談,笑聲、話語聲或高或低,匯成了不同的聲浪。


    但是,忽然間,那聲浪就消失了,隻聽葉小天的聲音清晰地道:“就這麽著,我狠狠地教訓了楊家一頓,那曹家興師動眾的,卻沒撈到什麽好處。”


    宋天刀哈哈大笑:“教訓的好!曹瑞希那個狗東西,我早看他不順眼了,楊羨敏弑兄自立,更是該死,葉老弟你是替地方除了一害啊!”


    宋天刀笑談了幾句,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林中似乎太清靜了些,他抬頭一看,忽見明燈之下,正有一行人姍姍行來,與沿途所遇各席上的賓客們一一打著招唿。


    燈下看得分明,笑吟吟地拱手施禮者乃是安大公子,傍在他旁邊的卻正是那隻楊家媚狐田雌鳳!難怪林中忽然靜了,仇人相遇,隻怕又要出事。大家都……好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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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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