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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舞抬頭一看,不由駭然變色。山坡上楊夫人車隊一行人的驚唿聲此時順著山風剛剛飄進他們的耳朵。


    楊夫人的車隊剛剛走到之字形盤山道的一個拐角處,此處的道路更加狹窄陡峭,整個車隊的速度都慢了下來,騎在馬上的侍衛跳下馬來牽馬而行,還有兩個人上前幫著推那輛車。


    這時候山坡上突然滾下幾塊巨石,巨石轟轟隆隆的砸著地麵,一跳一跳的裹挾著大量碎石泥沙唿嘯而下,水舞所乘坐的這輛車的車把式發出驚唿的時候,第一塊巨石剛剛落到那處折角的道路上。


    巨石轟地一聲,把道路砸塌了,大量泥土翻滾而下,原地騰起一股塵煙。巨石“嗵嗵”地跳躍而下,從拉車的那四匹馬前麵不足一丈的距離砸下去的,驚得四匹馬前蹄揚空,嘶嘯不止。


    因為巨石將地麵砸得坍陷下去,最外側的一匹馬站立不住,嘶吼一聲,便向坡下滑去。這匹馬一滑下山坡,另外三匹正人立而起的馬也緊接著被拉倒,滑摔下坡。


    那馬車歪歪斜斜的被帶出路麵,在陡坡上滑行了五六丈距離便翻滾起來。馬匹和車子一同翻滾了幾圈,巨大的扭力衝力再加上碰撞,便把套車的車轅砸斷了,車子與馬匹分離,向下翻滾的更快了。


    這時候,後邊一塊滾落的巨石轟轟隆隆地追了上來下,巧巧的向正在翻滾的車子砸去,“轟”地一聲巨響,那塊巨石在原地稍稍停滯了片刻,便彈起來繼續向下滾動,其後無數的碎石泥沙,把那輛已經砸碎的輕車掩埋了起來。


    水舞見狀,心膽俱裂,慘叫一聲道:“娘!”便縱身躍下騾車,踉踉蹌蹌地向山坡上跑去。


    那塊砸碎了輕車的巨石又跌落兩階山路便碎成了三塊,但這三塊石頭依舊十分巨大。因為分裂開來,彈跳下墜的速度變得更快了,蝸牛叔大驚叫道:“姑娘!姑娘!危險!危險啊!”


    水舞充耳不聞,繼續向山上跑去。眼見那石頭滾落不斷,蝸牛叔生怕哪塊石頭長了眼,直奔他這輛騾車衝來,到時候躲都來不及,他慌忙牽著騾子調轉了車身。向來路匆忙逃去,這一迴那車子就絕非蝸牛般的速度了。


    山坡上,楊府那些護衛在第一塊巨石砸塌道路的時候,前方兩個倒黴的護衛就被砸成了肉泥,後邊那些侍衛雖然及時應變,到處躲藏,可是他們又能藏到哪兒去?


    況且那幾塊巨石翻滾而下時帶下了大大小小太多太多的石頭,哪怕隻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以這樣的高速砸下來,一旦打中他們的要害。那也是足以致命的。


    結果當巨石紛紛滾到山下,碎石沙礫漸漸止住的時候,那十幾個侍衛已被砸死大多半,隻剩下兩個人還活著,其中一個被砸成了重傷,奄奄一息,另一個雙腿被一塊巨石壓在下麵,已經疼昏過去。


    水舞跌跌撞撞地趕到那片碎石泥土前,見輕車已被石頭和沙土埋了起來,外麵隻露出一部分。立即奮力扒了起來。那些石頭都是剛剛崩碎的,尖利的很,水舞心中焦急,隻憑一雙手奮力挖掘。不一會兒功夫纖纖十指便鮮血淋漓。


    水舞也不知挖了多久,虧得那車子雖然散了架,木料之間還是有些支撐作用,她順著一塊明顯是篷頂的木板奮力地挖著,將上麵壓著的石頭泥土刨開大半,雙手抓著那塊木板竭盡全力地往上抬。


    那塊木板被她反複抬起。鬆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終於被她一下子掀開來,木板下露出來的赫然是薛劉氏被擠壓得不成人形的**,就連她的腦袋都癟了,一顆變了形的頭顱浸泡在血泊肉泥當中。


    水舞淚如泉湧,悲唿一聲:“娘!”便一頭栽倒在地。


    水舞這幾天不眠不休、擔驚受怕地追趕楊夫人,本就耗盡了體力,方才在一線天的山穀中又急出一身透汗,出穀之後受了山風,就已埋下了隱患,此時竭盡全力一番挖掘,又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如此還能承受,登時昏了過去。


    空山寂寂,直到小半個時辰後才有馬蹄聲響起,五六個騎士策馬從“一線天”中走了出來。這五六位騎士都騎著高頭大馬,頭戴遮陽帽,身穿天青色騎裝,鞍前掛了刀,鞍後掛了馬包,顯然是趕長途的旅客。


    走出不遠,他們就警覺地拉住了馬匹,山路雖然本來就不平整,可是此刻卻有巨石砸出的大坑,如此明顯的標誌,豈能不令他們生出警惕。


    騎士當中一個身材稍矮,但異常結實,氣勢較旁邊幾個身材頎長高大的騎士猶勝三分的中年騎士把馬韁繩在手上輕輕繞了幾圈,對幾個已經提刀在手嚴密戒備的騎士吩咐道:“去!看看是怎麽迴事!”


    馬上就有一名騎士答應一聲,毫不猶豫地策馬沿山道向上奔去,另外幾個騎士提著刀,冷然四下觀望著,神色間了無一絲懼意,膽氣頗高。忽然,其中一人伸手往山坡上一指,大聲道:“大哥,你看那裏!”


    中間那個身材矮壯的騎士緩緩揚起頭來,他的遮陽帽一直壓在眉際,這一抬頭才能看清他的容貌,如果葉小天正在這裏,看到他的樣子一定大感意外,因為這位江湖氣十足的中年騎士正是葫縣大善人洪百川。


    洪百川微微眯起眼睛,向水舞昏倒的方向看了看,輕輕一揚下頜,馬上就有一個騎士會意地把馬韁繩甩給同伴,舉步向水舞昏倒的地方趕去。不一會兒,這名騎士就把昏迷不醒的水舞抱了迴來。


    那人在洪百川麵前停住腳步,對洪百川道:“大哥,看來是山石垮塌砸死了人,那裏有一輛被砸碎的車子,車子裏有兩個老婦人,已經被砸成肉泥了,這位姑娘想是悲慟過度,昏厥了。”


    洪百川抬頭看了看天,湛藍的天空中靜靜地漂浮著幾朵白雲,洪百川又低頭看看地上那個明顯是巨石砸出的深坑,蹙眉道:“天晴氣朗,無雨無風,怎麽山石垮塌的如此嚴重?”


    他的目光又慢慢移到水舞身上,看了看她滿是泥土卻仍看得出血肉模糊的十指,疑惑地道:“肯這樣救人,這個女子當與車中人相識,說不定還是至親之人,可是看她的樣子,卻又不像受到山石襲擊……”


    洪百川正說著,蹄聲得得,那個奉命前往坡上探看的騎士飛快地趕了迴來,向洪百川抱拳道:“大哥,山上一共有十一個人,九死兩傷,還活著那兩個一個重傷,眼看就不行了,另外一個剛剛被我救醒,他的雙腿被巨石壓住,我抬不動……”


    洪百川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可弄清了他們的身份?”


    那騎士道:“是,那人自稱是靖州楊家的一個家丁,護送他們的夫人返迴靖州,不料行至此處,突然從山上滾落了大量巨石……”


    洪百川又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可是有人作鬼?”


    那騎士搖了搖頭道:“那人說,事發突然,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麽人,片刻功夫就死的死、傷的傷,變成成了這般光景。”


    洪百川聽了微微蹙起眉頭,沉吟道:“靖州楊家……”


    旁邊一個青年漢子低聲道:“大哥,靖州楊家是播州楊家的分支,楊應龍一係的人,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洪百川點了點頭,對那騎士道:“去,把那兩個還沒斷氣的結果了,弄成山石砸死的模樣。”


    那名騎士撥馬就走,毫不遲疑。洪百川又看了一眼被另一名騎士抱在懷裏正昏迷不醒的水舞,毫無憐憫地道:“把她丟迴去,照樣弄死。”


    “是!”


    那人答應一聲,轉身就走,這時他懷中的水舞卻在昏迷之中驚悸地叫道:“不要!娘!不要啊!娘!小天哥,救我!葉小天,快……快救……”


    “站住!”洪百川聽到水舞的囈語,馬上喚住了那名騎士,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她方才喊什麽?可是喊的葉小天?”


    那名騎士點頭道:“是的,大哥!”


    洪百川扳鞍下馬,快步走到水舞麵前,水舞臉上又是淚又是汗的,還有一道道的泥痕,但是五官輪廓未變,洪百川仔細端詳半晌,突地恍然道:“啊!原來是她!”


    那個騎士有些動容,道:“大哥,你認識她?”


    洪百川稍微猶豫了一下,吩咐道:“帶上她,咱們馬上離開!”


    ※※※※※※※※※※※※※※※※※※※※※


    水西是貴州的政治中心,貴陽則是這個政治中心的大舞台,但是宋、田、楊三大天王的領地卻並不在水西地麵上,水西是安氏的地盤。


    把統治整個貴州的治所設立在安氏領土上,這也等於是對安氏“土司之王”的一種官方承認。


    安氏一族世襲貴州宣慰使,統管水西四十八部。實力僅次於安氏的宋氏家族則世襲貴州宣慰同知,作為安氏的副手,管轄水西、貴竹、養龍、中曹等十大長官司,故而其他大土司隻是在貴陽城裏置宅子,安家和宋家除了宅子,還建有宅吉(衙門)。


    當地百姓稱安家的宣慰使衙門為大宅吉,宋家的宣慰同知衙門為小宅吉,從成化年間起,安氏和宋氏的當家人就不肯留守宅吉府,而是返迴自己的大本營主事了,雖然朝廷三令五申,依舊置若罔聞,所以這大小宅吉基本上就成了兩大土司設在貴陽城的一個象征性建築。


    此刻大宅吉的府門依舊閉得緊緊的,府前漫地的青磚縫裏都長出了一棵棵青草,然而一旦有人進入大門,卻會赫然發現,府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因為“土司王”安國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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