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賞給晉王世子趙雋的兩個美人送入王府的第三天,表小姐沈怡蓉就沒再把她們掛在心上了。原因很簡單,這兩個美人兒住進王府後,不但被安排住到王府西北角的小院裏——那,可是離“蘭薰院”最遙遠的一個院落哦,而且,趙雋表哥依然夜夜宿在“蘭薰院”裏,那兩個女人嘛,跟被打進冷宮沒有一丁點兒區別!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那兩個女人放在心裏。

    怡蓉放了一半心——也隻能放一半的心,畢竟,她還是趙雋表哥生命中無緣無名無分的人啊——那才是最大苦惱!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走進趙雋表哥的生命?

    心煩意亂之際,怡蓉一個人走到後花園裏散心來了。

    二月,桃李已芳菲,花園一片春意盎然,怡蓉卻覺得自己的心還處在寒冬季節。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越走越覺得前路渺茫,簡直就要走入絕境……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蓉唿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一個女性輕微的低吟飄散在早春略顯清寒的微風中,聲音似乎也帶著隱約的淒涼。

    是誰?怡蓉油然而生同病相憐之慨,不由得循聲尋去。她沿著小徑轉了個彎,一眼便看到那個人了——此刻,她正背對她獨立在荷花池邊,對著碧波蕩漾沒有荷花的池塘吟詠楊花詞。

    是她——柴屏郡主。

    怡蓉一下子就認出來了,立時,那些同病相憐之慨全部煙消雲散。從第一次見到柴郡主起,怡蓉一清二楚,自己和柴郡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柴郡主從來對她視若無睹,而她,也無意和這個對表哥有意圖的所謂郡主套近乎,她不喜歡她,或者說,她們都不喜歡彼此,所以,雖然她們在晉王府裏低頭不見抬頭見足有四五個月了,相互間卻還是生疏冷淡得很。

    就是因為這樣一些原因,怡蓉看著柴郡主的背影,定在原地,不再走過去……

    一陣清風吹過,隨著柴郡主輕輕的一聲“呀”,一塊粉紅色的帕子驀然飛離她的手,飄飄悠悠掉落進池塘——所幸,掉得不遠,找個東西勾一勾還是能夠撿迴來的。柴郡主顯然想到了,因此,她折下栽種在池塘邊的柳樹上的枝條,靠著池塘邊沿蹲下身來,伸長柳枝去勾飄在池麵的帕子。可惜,柳枝稍短了些,差一點才能勾到帕子,於是,柴郡主再稍稍往池邊移近半步,俯低身子,伸長手臂盡力去勾。

    夠著了——

    柴郡主小心翼翼地用柳枝勾住帕子,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往迴收柳枝,就在此時,一隻水鳥“咕嚕”一聲從草叢中竄出,看見柴郡主似乎始料未及,方寸大亂之際,竟然斜斜掠過柴郡主麵前,飛落到池塘對麵去,柴郡主冷不防,驚的頭一抬,頓時失了重心,腳底一滑,身不由己滑向池塘,眼見著直直墜落水中。

    “啊——”柴郡主隻來得及留下一聲短促的驚叫,人已經沒入池水中……

    “啊……”另一聲同樣短促,但被壓抑得極其微弱的驚叫同時響起。

    “……救……我……”柴郡主從水裏探出腦袋,驚惶地唿叫,又咕嘟沒入水中。

    下一刻,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地跑離荷花池。

    “哎喲——”一聲長長的痛叫,然後是掩飾不住氣惱的詢問,“沈姑娘,怎麽啦?前麵發生了什麽事?你急匆匆要去哪裏?”問話的人捂著額角被怡蓉狠狠撞出來的小包,痛得直皺眉頭,此人不是誰——正是澹台拓的小妻子蘇蘇。

    怡蓉捂著同樣發痛的額頭,無心唿痛,也來不及細看和自己撞成一團的人,慌亂的眼神不由自主迴瞥身後的荷花池。

    “怡蓉,你到底怎麽啦?怎麽不說話?”另一個聲音也來詢問。

    怡蓉才發現,原來,趙倩也在。

    “我……”怡蓉張了張口,說不成話。

    “……唔……救……”微弱的聲音從荷花池那邊傳來,伴隨著撲騰打水聲。

    “荷花池裏好像有人哩?是不是?小郡主——”蘇蘇驚疑地問趙倩。

    “好像是——”趙倩應道,人已經奔到荷花池邊。

    不好了!真的有人掉進荷花池裏了!隻見一頭青絲飄浮蕩漾在水麵上,看起來好像就要沉進水底,像是……快要淹死了的樣子!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她不識水性啊!

    “季允哥哥——季允哥哥——”趙倩情急大叫。

    幸而她和剛考完禮部試的季允哥哥,剛忙完一些生意的澹台大哥還有他的小夫人蘇蘇結伴逛園子散心來了,否則荷花池中這個倒黴鬼誰來救哇!

    “相公,相公,你在哪?快來呀——”蘇蘇也趕緊大叫。

    他們四個人來逛王府花園,她相公和季允走在前麵,不知走到哪一條岔道去了,人命關天哦,真急人!

    叫聲中,除了在那邊傻愣愣呆站著的怡蓉,再沒見第二個人影。

    “快來救人呀!有人落水啦!”兩個女子異口同聲大叫。

    這一次比較有效果了。

    隻見一個人影從柳條花葉中衝出,迅速奔向荷花池。

    “季允哥哥,快——快救人,有人掉進荷花池裏了——”趙倩急忙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季允已經跳進水裏,踩著齊頸深的水走到落水者的身邊,托住她的背推迴岸邊。

    澹台拓也已經聞聲過來了,蹲在池塘邊探手一提,便把季允推過來的落水者提上岸來,放她平躺在岸邊草地上。

    “咦——柴郡主?”

    大家都看清了,這個掉進荷花池裏的人竟是——柴郡主。

    奇怪?她怎麽連個侍女也不帶,一個人跑到花園荷花池這裏來,還……不幸落水!

    柴郡主怎麽會掉進水裏?

    不約而同,蘇蘇和趙倩同時看向神情驚惶行止不太正常的怡蓉。

    “不——不是我!她自己掉進去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怡蓉拚命搖手,趕緊澄清事實。

    她不解釋還好,一開口,眾人臉上全是此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

    “真的不是我!是郡主自己要撿手帕,不小心自己失腳的——”怡蓉更急了。

    “你都看到了?那怎麽不救人呢?”蘇蘇訝異地問。

    “我……我不會水……”怡蓉垂首道。

    “那你跑什麽?”趙倩不認同地盯著這位遠房表姐。雖然柴郡主平時與大家處得不怎麽樣,但,怎麽說,畢竟是一條人命!想不到,怡蓉竟是如此冷血無情之人!

    “我……我……看到郡主落水……著急害怕,正……正要去找人救郡主……幸好你們來了……”怡蓉總算找迴一點清醒。

    趙倩不再說什麽,迴身來看柴郡主。

    柴郡主不曾嗆到太多水,意識還在,不過人卻嚇壞了,加上全身濕透,逢著春寒,正癱軟在地瑟瑟打顫不止,感激的話都沒法說出半個字。

    隨後,大家把柴郡主送迴她房裏,交由她的侍女服侍。

    另一邊,救了人的季允也是全身濕透,於是由澹台拓帶迴他的小院,將就先換上他的幹衣服。

    既然柴郡主落水乃是出於己身不慎,這意外事件沒在晉王府激起風浪,也沒傳到皇帝或者長公主的耳朵裏,就那麽靜悄悄地過去了。之後,柴郡主嬌貴的身子難免要傷幾天風,季允那邊卻無礙——還好,後果算不上嚴重。

    柴屏郡主落水的事沒招來嚴重後果,倒是招來了一件喜事——不多久之後,晉王府的表小姐沈怡蓉姑娘就由她的表姨孫王妃做主說了一門親事,對象是晉王手下的部將——一個稱得上青年才俊的校尉,婚期定在三月。

    據某些個多嘴愛傳閑話的小丫頭說,表小姐沈怡蓉對自己的親事似乎不歡喜,夜裏常悄悄躲在被窩裏哭——隻是,王妃認定,她這表外甥女是出嫁的時候,否則再耽擱下去,就是她這做表姨的不負責任,不肯盡心對待親戚了。

    沈怡蓉姑娘的終身大事就此有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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