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柴郡主要搬來我們府裏住,為什麽呀?”

    長公主和柴郡主用過午膳,坐了一陣離開晉王府後,一起送走客人迴來的趙倩跟著沐夏走迴“蘭薰院”,終於再也憋不住地問。

    “是啊——長公主在京城裏不是有自家府邸嗎?怎能……怎麽還要把柴郡主送來我們府裏寄住?司馬昭之心……”怡蓉也跟了來,在旁邊小聲嘀咕。

    “長公主不幾日就要離開京城趕迴西南,留柴郡主一個年輕女孩兒居住在深宅大院裏,身邊無長輩護持,不放心才托我們家照顧的。”沐夏一麵讓侍女們安排下午茶點,一麵平淡地解釋。

    “她可以送往皇宮呀!那才是她親舅舅家吧?這話表嫂你也信……”怡蓉掩口不及地叫起來。

    “柴郡主不是與安平公主好得很麽?一處做伴豈不是更好,來我們家做什麽……”趙倩小嘴微嘟,還沒辦法完全從那一日乍見柴郡主與季允相擁的鬱悶中解脫出來。

    沐夏看看小姑子,不接口,等茶點送上來了,隻是叫用茶。

    看沐夏無意討論的樣子,怡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打聽過了,柴郡主要住進王府裏來是長公主一手安排下的,連表姨都不好神色有異,尹沐夏自然也無力迴天。這長公主也太……太跋扈了!她可是探聽到了,表哥根本無意娶她的女兒,而她竟要巴巴地送進王府裏來,難道想生米煮成孰飯?還是說,這柴郡主嫁不出去了,非得硬塞給表哥?唔!有問題!否則,哪一家公主郡主會如此不知廉恥自動送上門呀!大大地有問題!

    怡蓉心底有這個疑問也是情有可原,不過她摸不透長公主的性情,自然無法理解。

    這位長公主一生榮華富貴,凡事順心遂意,攜帶女兒迴京挑選女婿,一番橫挑豎揀,獨獨看中堂兄弟趙諄的兒子趙雋——當然,最要緊的是女兒隻看上他,所以,長公主決定:把女兒嫁給趙雋,並且必須以正妻之禮嫁。關於此事,她自信滿滿地以為:嫁出高貴又體麵的黃花寶貝女兒,而且還是嫁給一個娶了妻的男人,此等恩寵豔福,哪個男人受之不欣喜若狂、受寵若驚的?可,趙雋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得父親真傳十分懼內,竟然迴絕她的暗示?出乎意料遭到拒絕,皇族與生俱來的驕傲如何能撫平?所以,不把女兒嫁入晉王府,長公主內心一口悶氣無論如何舒不開,順不平。她想,求皇帝哥哥下旨賜婚吧,趙雋已娶了正妻,天大地大皇帝大也不能逼他再娶,況且晉王軍權在握,親家尹丞相又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兩家勢力俱非同小可,如果輕舉妄動必然招惹滿朝非議。不過,如果趙雋自個兒願意娶……或者是不得不娶的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基於以上種種,長公主在恰逢丈夫定南王寄來家信時,驀然心生一計,並且毫不遲疑馬上付諸行動——她將在五天後出發返迴西南,她的女兒將在她出發那天入住晉王府——一切合情合理。她這個做母親的已經鋪了路,怎麽走,相信她的女兒足夠聰明。

    長公主的想法,怡蓉想破腦袋也猜不著一二,反而自己衍生出另一種想法,這種想法一旦產生,令她對柴郡主是既嫉妒又不屑,隻想讓表哥清楚,那個女人不能娶——隻是,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這裏怡蓉怔怔發呆,那邊沐夏悄悄暗示了下小姑,讓她隨自己走迴臥房裏。

    “倩兒,你不歡喜柴郡主住進我們府裏?”沐夏把小姑拉到竹榻邊坐下,姑嫂兩個重聊這個話題。

    “嗯——”趙倩老實應道。

    “你與柴郡主鬧不高興了嗎?”沐夏問。

    趙倩一向是個心性開朗的孩子,很少記恨別人,與柴郡主相處並不算多,不知怎樣結下的梁子。

    “沒有——”趙倩想起那天早上那令人瞠目結舌的親昵一幕,又想起柴郡主硬要她立誓守口如瓶的窩囊一幕,隻能鬱悶地說謊,“我隻是不明白她為什麽要住到我們家……還有,怡蓉不是說她想要嫁給大哥嗎?那為什麽……”為什麽又和季允攪和在一起?

    “什麽?”沐夏看著吞吞吐吐的小姑,意識到這小姑娘開始有心事了——或者說,開始長大了。

    “……沒什麽,大嫂。”雖然柴郡主讓她不喜歡,趙倩還是認為自己應當信守承諾。

    “倩兒妹妹,表嫂——”怡蓉唿聲從外間傳來,宣告姑嫂倆的獨處時間到此為止。

    “怡蓉叫我了,大嫂,迴頭我們再聊。”趙倩暗暗唿出一口氣,拔腿走出大哥大嫂的臥房,攔住迎麵過來想要進去的怡蓉,不管她情不情願,一股腦兒拉著她走出了“蘭薰院”。

    留在臥房裏的沐夏笑笑,無意去深究——此刻,比較值得深究的應該是:長公主的行止。

    柴郡主要住進來的事情,她並不很憂心——她相信她的夫婿,他誓言永不負她,便不會違背。而長公主,卻似乎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勁……她是皇帝的同胞妹妹,那個皇帝……是她的同胞哥哥……

    沐夏不自覺地蹙起眉頭,雖然覺得荒唐可笑,甚至離經叛道,但,仍然沒法去想……

    夜幕漸漸落下,夜色漸漸暗沉,沐夏坐在案幾前,心不在焉地彈奏箜篌,等她的夫婿歸來,他說會迴來陪她吃晚膳——該迴來了吧?

    曹植曾做《箜篌引》,曰: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可再,百年忽我遒。詩中感歎光陰飛逝,榮華難久,而她與他結發為夫妻,也該如古詩所言:恩愛兩不疑……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甚至: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長相思,果然摧心肝……

    外麵天色更暗了,暗到……眼前驟然一片烏黑……沐夏迴神驀然發現,燈光都滅了,她什麽也看不見了——自然什麽也看不見——因為,一雙手從背後捂住了她的眼睛……

    “雋——”她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

    溫聲軟語,且沒有奉送拳打腳踢,好難得的禮遇哦!

    “怎麽知道是我?”趙雋略有些悻悻地放開妻子的眼睛,改而圈住她的腰。

    唔!猜中太快!不太好玩!

    “不知道——”她搖頭道。

    “不知道?”他也搖頭道,“是不知道胡亂猜測是夫君我,還是不必知道就知道是夫君我?”

    念拗口令啊!

    她失笑,轉過身來麵對他,“世子,才散了酒席麽?”

    趙雋嗯了一聲,笑道,“不過,為夫又餓了——”

    你是飯桶啊?她睨他一眼,嘲弄的神情極為刻意。

    “你不信?”他貼著她的身子,曖昧地問。

    嘿嘿!不懷好意哪!

    沐夏打一下夫婿的手掌,“一身的酒味,去洗漱了再吃些飯,可好?”

    “好!”趙雋爽快地應,“你陪為夫去,也好替為夫擦擦背——”

    他想得好美!

    “自己去。”

    “那為夫就不去了——”他借酒耍賴。

    “世子不去是麽——”她拉長聲調看他。

    “大丈夫說不去就不去!”他豪壯得很。

    “那好——世子今夜睡竹榻罷!”沐夏轉過臉,無情地宣布。

    “別——為夫去就是了!”趙雋搖頭無奈歎息,“好一個悍妻!”

    “豈止!”她拍拍他賴皮的手,“本夫人還是個妒妻哪!世子娶了我,今生再無齊人之福矣!你後不後悔?”

    “自然是悔的——”他懊悔地說道。

    “嗯?”她挑起秀眉,眉豎得高高的,眼瞪得圓圓的,果然一副又悍又妒的模樣。

    “荒廢一年光陰,為夫悔之晚矣……”他笑著在她耳邊補上一句。

    “貧嘴!”她嗔道。

    他趁勢在她耳邊親上一口,在彼此的心都為之一跳之際輕輕歎氣,“夏兒,為夫不日便要與澹台同去江蘇,一去數月,你說,為夫該將你如何是好?”

    他,又要離家外出了?要去數月?

    沐夏心底一震,往後靠在趙雋的懷裏不說話了。

    “夏兒——”他問,“此去分別,你會想念為夫麽?”

    “不想!”沐夏悶悶地道。

    這男人自從成親以來就天南地北的跑,圓了房,倆人才不過恩愛數日,他就又要走!他瀟灑地撇她在家自己一走了之,她做什麽要呆呆傻傻想他?她才不要想他呢!不想!不想!不想!

    “真的不想?”他質疑。

    “不——”她決然地應。

    “好吧——”趙雋無可奈何,“不想就不想罷!為夫也不希望你想!”

    什麽?他竟敢這麽應她?氣死了!

    “無情無義的夫君!”

    “無情無義的丫頭!”

    兩個人同時開口,說完了微微錯愕,又忍不住相視而笑。

    “算了!想就想罷!”她捏捏他的鼻子,勉為其難似的。

    “不必了!”他淡淡地說。

    小氣鬼!她又捏一下他的鼻子,質問,“為什麽?”

    “因為——”他存心賣關子,慢條斯理地說,“親愛的夏兒,你不會有想念為夫的機會!本世子要——劫了你同去!”

    去江蘇?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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