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隨意閑談逗笑了一陣子,終於,趙雋姍姍來遲,總算是出現了。和他一起出現的人有總管、柴郡主——世子夫人卻不見來。

    趙雋見過皇上之後,沒有解釋耽擱遲到的原因,即刻命令總管開了席。

    饑腸轆轆的一幹人總算不必看著佳肴流口水,立刻大嚼大飲起來。

    而趙雋才坐下,隨即叫來總管和他的貼身侍從侍劍,低聲叮囑幾句,那倆人立刻奉命行事去了。

    “安平今日落水,沾了冷水,感傷寒臥床不起。你的妻子——無礙吧?”皇帝的坐席仍然與趙雋相鄰,趙雋的舉動全都落在他的眼裏,總管和侍劍走後,便開口道。

    趙雋這才注意到,安平公主不在座上,於是向皇帝道,“別業附近有一位退隱老大夫,擅長療治傷寒,侄兒即刻派人去請其前來為公主診治,叔叔不必擔憂。內人今日亦略感風寒,身體不適,因此侄兒要她歇息了,還望叔叔見諒!”

    “這兩個孩子,喝酒同醉,賞風日也要同時受寒,可謂同病相憐!”皇帝搖頭道,“讓她們好好歇息吧——喝酒是我們男人的事情,趙雋,你姍姍來遲,誤了開席,怠慢了眾位兄弟朋友,得多喝幾杯賠罪才可!今夜我興致極好,不醉可是不歸的——嗬嗬!”

    “叔叔有興致,侄兒定當奉陪。”趙雋端起酒杯,“方才侄兒遲到,致使叔叔及眾位朋友久候,深感惶恐,趙雋借此杯謝罪——”說罷,舉杯飲盡。

    “好!這杯我領了——隻是,席上眾人俱守候許久,尤其柴屏親自移步相請,趙雋,你這主人家必須一一盡到禮數才是啊!”

    皇帝開了金口,那便是下了口諭,為人臣子得奉行遵旨。

    “趙雋遵命!”

    趙雋端起酒杯,一一敬過各位朋友,最後,輪到柴屏郡主。

    “叔叔,郡主不喝酒的,大哥這一杯免了好不好?”趙倩笑嘻嘻地問。大哥才坐下來就喝了四五杯酒,當人妹子也會心疼的。

    “柴屏請了主人來,功勞最大,他人可以推托,柴屏這一杯卻不可!趙雋,是吧!柴屏,你說呢?”皇帝看著兩個人,微笑說道。

    趙雋無所謂,向柴屏舉起酒杯,“郡主,請罷——”說罷仰頭一飲而盡,喝完照杯,幹脆爽決。

    “爺發下了話,又感世子誠意,這杯酒柴屏豈可不領?即便素日滴酒不沾,今日也該破戒的,我飲了——”柴屏也舉起酒杯,以無比從容優雅的姿態緩緩喝光杯子裏的酒。

    “好!將進酒,杯莫停!會須一飲三百杯——這,才是宴飲之樂!隻可惜……無人為君歌一曲!”皇帝擊掌叫好,末了遺憾感歎。

    “叔叔,有人唱歌呀!”趙倩指著火堆另一邊喝酒、舞蹈、吟唱自得其樂的侍從們,天真地笑。

    皇帝看過去,臉色淡漠,毫無欣悅之意。

    “祝酒之曲,發自心聲,隻是不重音律,想來粗糙太過,難入爺的耳罷!”柴屏在一旁輕聲說道。

    “那怎麽辦?別業裏沒有歌伎,也沒有琴師——季允哥哥倒是會吹簫,隻是不曉得在座誰會唱歌?”趙倩煞是認真地說。

    “小郡主——”

    所有目光立刻全聚集在季允身上,季允料不到趙倩忽然提起自己,要製止也已經來不及。

    “你會吹簫?那好,吹一曲來聽聽。”皇帝淡掃一眼季允,說。

    “——季允的簫留在房裏,未曾帶在身上。”季允遲疑地說,神情不見在貴客麵前展現一技之長的榮幸及踴躍。

    “趙雋,派個人去取季公子的簫。”皇帝麵色微暗,沉聲道。

    “你——去吧!”趙雋轉頭看看左右,點了個仆役。

    “是!”那人奉命,轉身往客房去了。

    “來!來!來!此時雖尚無絲竹之聲,亦要喝酒!共舉杯,且進杯中物,幹了——”皇帝興致大好,又舉起手中杯。

    “幹了——”

    眾人附和著,都舉起手中杯,盡飲杯中物,就連柴屏郡主——也不例外。

    “郡主,你平素不喝酒的,喝那麽多不怕醉嗎?”趙倩好奇地看著連連喝下幾杯酒的柴郡主。

    柴郡主不說話,隻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含義,所以,大家也隻當她是破酒戒之後,突然愛上酒的滋味了。

    “喝醉了也無妨——喝酒麽,就該不醉不休!趙雋,秋夜良宵,值此高朋滿座,來一場比拚如何?”

    趙雋看著意興高揚的皇帝,點點頭。

    “很好!”皇帝道,“趙雋,你是我趙氏一族出類拔萃的子孫,光耀我趙氏之責當落於你身,我手下有一能人,號稱天下第一高手,酒量亦無人匹敵,此人口氣著實不小,放眼天下,莫非真無人能出其右了麽?依我看,未必!趙雋,今日你代叔叔出麵,與此人好好較量一番,分出個勝負,也好讓其人瞧瞧,在我趙氏麵前,誰人膽敢妄稱第一!高力何在——”

    “奴才在!”站在皇帝身後的高力往前跨出幾步,麵向皇帝躬身作揖,麵露惶恐及愧不敢當之色。

    “高力,論武功,你與趙雋孰強孰弱?”皇帝悠然看著自己的貼身隨從。

    “屬下不曾與世子交過手,但世子縱橫沙場,所向披靡,令虎狼之國聞風喪膽,論武藝,世子應當遠勝奴才不止一籌。”高力恭敬而欽佩地迴答。

    “兩強相爭,兩敗俱傷!罷了!今夜宴飲,原隻該喝酒享樂,比武鬥勇未免大煞風景——高力,論武藝你甘拜下風,論喝酒你亦不敵趙雋嗎?”

    “這——”高力遲疑不答,臉上頗有些不認同。

    “高力,你不服氣?”皇帝看著高力,神色意味深長。

    “不敢——如若世子不以高力為鄙陋低賤之人,高力懇請一試高下……”高力神色愈加恭敬,好勝之色卻也鮮明。

    “好!敢拚敢鬥,足見男兒氣概!趙雋,你意下如何?”皇帝擊掌而讚,轉眼看著趙雋,等他作答。

    “趙雋定然不辜負叔叔厚望。”趙雋平淡地說,看不出因挑戰而惶恐,還是興奮,或是怯懦。

    “好!好!好!擺下陣來,我做仲裁!”皇帝興致勃勃,想來是做仲裁做上癮了,立刻著手設定比拚規則,“你二人俱是海量,也不必擬定文縐縐的比法了,你二人不論如何喝法,喝多久,一方倒下便見輸羸,而對方未倒下之前,比鬥便不能算完,且比鬥之時,任何人不許舞弊,亦不可中途離席,你二人預備好了罷?開始——”

    繼昨夜兩個女子鬥酒之後,今夜,又一場男人之間的鬥酒開始了。

    而今夜這場比拚,不論比鬥雙方,還是雙方實力,俱是不同凡響,遠非昨夜那場可比。所以,在場所有人全都停止嬉鬧,圍攏到比酒雙方四周,以便欣賞高手對決,兼喝彩助威,以壯聲勢。

    現在,大夥兒不論高低貴賤圍成了一個圓心,圓心的中間擺放三張小桌,兩張相對而放,分別坐著趙雋和高力,另一張打橫側放一旁,坐著充當仲裁的皇帝。

    趙雋和高力的身側,分別侍立數名手捧裝滿美酒的酒杯、酒壺、酒壇子的仆役,光看這架式,已足夠令量淺之人醉倒。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杯來盞往,眾人眼花繚亂之中,已數不清比酒雙方各自喝了幾杯,而豪飲的那兩個人呢,仍是麵不改色,絲毫不見醺然醉意。

    果然是高手!

    眾人咂咂稱讚,欽敬不已,情不自禁鼓掌喝彩,場麵煞是熱鬧。

    天上的月兒漸漸西移,季允的蕭也早已取了來,卻無人賞月,也無人再要求季允吹簫,甚至,充當仲裁的皇帝等待結果也似乎等得疲乏,囑咐左右一聲,徑直更衣去了。

    “此等喝法不夠爽利,世子,容高力冒昧,可否換種喝法?”高力突然停杯提議。

    “你說!”趙雋微眯著眼看皇帝離開的背影,看對麵的高力,神色平淡,幾乎麵無表情。“高力粗鄙,牛飲慣了,總覺小杯飲,不若大碗喝,世子,可否換個容量大些的酒具再行比拚?”

    “大碗喝酒,的確是豪傑本色。”趙雋點頭道,“碗雖夠大,終究不若壇子來得爽快,不如你我各自就著壇子喝罷,如何?”

    哇!四周頓時轟然雷動。這,才是真正的比酒哪!這,才是酒國英雄的氣概哪!

    “如此大好!”高力聞言正中下懷,大喜道,“世子海涵,爽快,就這麽喝,先來三壇——不!各三壇!”

    “上酒!”趙雋眼睛掃向仆役們,淡然吩咐。

    “海量——”

    “無敵——”

    “海量——”

    “無敵——”

    圍觀的侍從們給主子呐喊助威,熱烈的叫喊,激動的神情,激的火堆上的火焰也像澆了油般越竄越高,使得滿場溫度急遽飆升,烘烤得眾人愈加熱血沸騰——比鬥酒的那兩個人還要狂熱。

    也就在此時,季允的簫聲悠悠響起了,一聲聲如行雲,如流水,平緩流淌過整個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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