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趙雋把有關一切安排停當,到庭院前轉了一圈,看到狩獵的人全都迴來了。

    庭院寬闊的場地上,已經燃起巨大的火堆,被開剝幹淨的獵物,開始架在炭火上燒烤——好作為今夜的盛宴佳肴。

    今夜,將是一個嘉賓雲集的狂歡盛會,盛會的地點就在庭院。

    與澹台拓、秦肅等朋友交談數句,又囑咐仆役幾句,趙雋在打算迴後院看看妻子之前驀地想起:趙倩小丫頭遊逛到哪兒去了?

    “秦肅,倩兒沒跟你們一起迴來?”趙雋詢問好友兼部屬秦肅。

    那小丫頭一早跟著他進山,沒多久就跑開,算起來,他幾乎一天未見其人影了。

    澹台拓在旁邊一笑,隻是人家問的不是他,所以不肯多嘴。

    秦肅老老實實答道:“迴來了!方才小郡主說附近有一處瀑布,風光極美,要季兄弟陪她觀賞去了。”

    這愛玩的小丫頭,知道下落就行了。

    趙雋迴轉身,沿著曲徑,穿過幾幢屋舍,遠遠望見棲居的那幢小樓,想著小樓裏麵那個人兒,腳步不由加快了幾分。

    “雋哥哥,總算找到你了!雋哥哥你跑到哪兒去了?怎麽我找了大半個別業也沒找著你?雋哥哥,你今日好英武哦……”

    徑旁一塊天然大石後麵,忽地跳出一位橘色衣裳的少女,然後探身從大石後拉出另一個少女——柴屏郡主,攔在趙雋的麵前,張口劈裏啪啦說了一串話。

    “安平公主——”趙雋招唿的同時往後退開兩步,好讓空間和視線自由點。

    安平公主,當今皇帝的女兒,年方十八歲,因皇帝尚未賜婚,所以仍然待字宮中。

    當今皇帝與晉王同一個祖父,自然,安平公主和趙雋世子也同一個祖宗,算起來,尚是血緣不算太遠的堂兄妹——也就因為如此,安平公主才時時跺腳,埋怨痛惜京城最出色的男人偏偏出自趙氏皇族。

    不錯!安平公主可是自小就喜歡晉王家這位哥哥,可惜……畢竟同宗同族,她再怎麽擺明心意,皇帝和晉王都不可能容許超出倫常的事情發生,結果,安平公主隻能老老實實把趙雋世子當哥哥了。唉!怪隻怪,他們都出自帝王家,命裏享福太多,終不免有些缺憾——安平公主自我安慰地這麽想。

    自個兒礙於血緣沒辦法嫁給趙雋哥哥,白白便宜了別的女人,安平公主當然惱恨透了那個輕而易舉當上雋哥哥妻子的女人,尤其,聽聞雋哥哥竟然對父皇和姑母暗示再娶之事置若罔聞,硬是不領姑母和表姐的好意,更是不以為然得很。哼!天大豔福,哪個男人不想得流口水的齊人之福,雋哥哥傻得不欣喜若狂也就罷了,還有意無意地表示:當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孝道為先,子應以父為效,父無二妻,子亦不敢有妾。所以,她猜也不必猜就能認定:定然是雋哥哥家裏那個妖精妄想獨占雋哥哥,容不得人。想到這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發誓非要助表姐了了心願,風風光光嫁入晉王府不可,還有,能夠搶了那個妖精的正妻之位更好。屏姐姐跟她是姐妹,屏姐姐嫁給雋哥哥,幾乎也就像她嫁了一樣——安平公主這麽想。

    就是因為安平公主這麽想,因此,聽說趙雋到晉王府別業狩獵,而她和柴屏也恰好有機會來到晉王府別業,由衷覺得,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就太對不起老天了!

    “雋哥哥,你別要總這麽拘泥客氣好不好?什麽公主不公主的,這裏又不是皇宮,我不也叫你雋哥哥不是——”安平公主照例在稱謂問題上抗議一通,然後導入正題,“雋哥哥,我和屏姐姐正四處觀賞景色,雋哥哥家的別業也太大了,道路又曲折得很,我們都迷了好幾次路了,雋哥哥是主人,是最好的向導,雋哥哥,你就帶我們四處走走,好不好?好不好嘛——”

    安平公主說著,往前跨兩步,湊近趙雋,扭著手纏磨。

    “天色已晚,晚宴就要開了,安平公主日後再觀賞罷——”趙雋腳步微錯,不動聲色地避開安平公主挽過來的手臂。

    當今聖上這位公主,親和得幾乎教人吃不消,就算他與她是同宗兄妹——但……老實說,他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曾與他如此親近,何況是血緣還要遠上一些的公主“妹妹”。

    “安平公主,世子說的不錯,我們——”肅立一旁的柴郡主溫雅平和地開口勸慰,“公主,我們還是聽從世子的安排吧!這裏風光絕好,空氣清新,公主若喜歡,不妨多住幾日,慢慢再賞玩,可好?”說罷,又文雅的對趙雋笑笑,“世子招待我等不速之客,定然有許多事情要安排罷,柴屏與公主就不耽擱世子的時間了。世子,這前廳如何走,我們總找不著路……”

    柴郡主正說著話,趙雋的眼光卻越過她和安平公主的頭頂,望向小徑後方。

    聽話的人明顯心不在焉,柴郡主敏感地住了嘴,轉過頭去——

    安平公主轉得更快——

    她們身後,正款款走過來兩個女子,隻是,所有目光都凝聚在其中一個身上:她一身雪白的衣裳,長發隻是隨意用一條錦帶束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隨性、淡然,卻飄逸、清雅,再不屑的女子也不得不承認:她,有引人注目的特質。

    可承認不代表喜歡、崇拜!

    尤其,趙雋的目光明顯被這個憑空出現的白衣女子牢牢吸引住時,更是教人……教人一口氣難以下咽。所以,安平公主目光炯炯地瞪著那個白衣女子,一點也談不上好聲好氣地脫口而出:

    “她是誰?”

    身為主人的趙雋沒有解釋——因為,他看到白衣女子出現的下一刻,已經越過安平公主和柴郡主,迎向她。

    “她是……世子的夫人。”柴郡主輕聲為安平公主解惑。

    “什麽?”安平公主失口叫道,“雋哥哥不是出來狩獵的嗎?她跟來做什麽?”

    這聲音叫得大了點,似乎落入白衣女子——也就是晉王世子夫人尹沐夏的耳裏,她目光掃向安平公主和柴郡主,沒有過多逗留,很快轉迴她夫婿趙雋的身上,看著他微笑。

    “哼!”安平公主低哼一聲,仍舊瞪著對方,目光堪稱五味雜陳。可惜……又能怎樣?

    “安平,我們去同世子夫人打聲招唿吧?”柴郡主的聲音悠悠響起,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這規矩嗎——”安平公主倨傲的聲音也傳了開來,“安平乃是父皇禦賜親封的公主,這世上,本公主隻拜天地、祖宗、父皇和母後,還須拜見哪一個人嗎?”

    沐夏和趙雋自然也聽到了,對視一眼,然後朝安平公主走過來。

    “夫人,此乃當今聖上的八公主——安平公主,來,同公主見個禮吧。”趙雋淡淡地為妻子引見安平公主。

    “趙尹氏見過安平公主!”沐夏道了個萬福。

    “——免了!”安平公主揮揮手,調頭看向趙雋,“雋哥哥,我們今天來得匆忙,尹夫人不梳妝而四處走動原本由不得本公主置喙,隻是,我父皇也在此地,要是她不小心撞見了我父皇,這般模樣不太好見人吧……”

    安平公主老實不客氣地說,果然——好一個刁蠻公主。

    “皇上和公主前來敝處,秘而不宣,內人不知曉,方才恰巧洗了頭發,到院子裏來晾幹,匆忙間怠慢了公主——公主郡主這就請到前廳去罷,內人理了妝容,再來相見!浣紗,帶路,請貴客到前廳用茶點!”趙雋平淡地解釋,末了又吩咐丫頭。

    “雋哥哥——”驀然被打發,安平公主始料未及,張口急叫。

    “公主,我們走吧!”柴郡主扯扯安平的公主的衣袖。

    “不——”安平公主眼見趙雋竟是要撇下她們陪他那個所謂夫人迴房,這氣呀……

    可惜,安平公主再怎麽高貴怎麽氣也管不到人家兩口子身上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雋哥哥帶著他的妻子轉身走掉——連頭都不迴!

    “夏兒,你今兒真美!”拐了個彎,確定身後再沒有窺探的視線,趙雋再也忍不住地摟住妻子的纖腰,撥弄她隨意束在腦後的青絲。

    “據說——這叫邋遢。”沐夏想起剛才那位刁蠻公主的言語姿態,很有些不可思議。

    真可謂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呀,這位安平公主又是要設計她的夫婿娶柴郡主,又是對她傲慢嘲諷,也不曉得心裏到底在轉些什麽念頭。

    “唔——是邋遢了點!所以,這模樣隻可留在房內給為夫瞧,切不可再教人瞧見了。”趙雋著迷地凝視妻子清雅飄逸的姿容,情不自禁在她可與衣色媲美的白皙麵龐印下輕吻。

    “世子,除了公主和郡主,別業裏還來了哪些客人?”沐夏微蹙秀眉,想起梅林裏出現的那幾個男人。

    “我正要跟你說。皇上這幾日帶著安平公主和柴郡主四處遊玩,今日恰好到達我們別業,因皇上是微服出遊,我們別業裏又另有客人,所以特意囑咐不必泄露他的身份,你見了他,就當是普通客人,不必隆重拜見。”

    “嗯!”沐夏應道,心裏不由琢磨開來:該不會……先前在梅林裏遇見的人中就有那個皇帝吧?如果真是,她還真不想再見第二麵。

    “世子——”她看著夫婿俊朗的麵容,心驀地一動,欲言又止。

    “什麽……”趙雋推開居處大門,牽著他的妻子踏進門檻,隨手掩上門,轉身把他的妻子摟入懷中,連答案也不要了,輾轉熱吻起來。

    所謂小別勝新婚,雖說他們總共分別不到半天,但——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別,尤其,別業裏憑空增添幾個莫名其妙的人,更有明張目膽衝著她的夫婿來的,要說她尹沐夏不平添疑慮、擔憂,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此刻,沐夏倚靠在夫婿的懷裏,依戀之情竟是抑止不住地泛濫四溢。

    “夏兒……”趙雋低喚一聲,攔腰抱起柔順的妻子,沿著樓梯一步一步走上二樓,走進臥房……懷裏的人兒輕盈得像是毫無重量,柔軟得教人巴不得狠狠揉入體內。他愛她,他要她,怎麽也愛不夠,怎麽也要不夠,所以,他隻想愛她,隻想要她,再沒有一分一毫的心分給哪一個人,再沒有了……

    ……

    一天之中泡了兩次溫泉,不知道次數算不算多了點?不過,怎麽說,順其自然罷!

    溫暖的水汽不斷蒸騰,朦朧了整個浴室,有種雲霧繚繞如登仙境的飄然之感——至少,趙雋就很有這種感覺!不過,怎麽說,仙境雖然美好,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有情人成眷屬,真可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夏兒,你真好……”趙雋浸沉在溫泉池水中,對身後的人兒道。

    “有多好?”沐夏站在夫婿的身後,輕柔地揉搓他的黑發——這個大男人太會享受了,很方便地抓她來為他洗頭發、搓背,還好,他還知道說些甜言蜜語撫慰她。

    “很好……很好……”趙雋閉著眼睛,昏昏的,不曉得是否身體舒服至極,腦袋就不太靈光的緣故,甜言蜜語沒法推陳出新了。

    她翻個白眼給他的後腦勺,“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我好的?”

    剛開始成親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認為她好吧?不過……算了!反正,她開始對他也不怎麽樣!而且……嘿!想起來就有趣,那時候她沒少捉弄過他!又是弄得他落江,又是賞他耳光,還不準他同床共枕,她大家閨秀表相下的真麵目全都暴露無遺了……經曆這些,他還會覺得她好?怪男人!

    “唔……”這個還真不好答,畢竟他冷落過她,又有烏家村那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往事,前科在案,怎麽答都覺得不好,“很早……很早了……”趙雋含糊其辭。

    “那……你會對我好多久?”不耍嘴皮子,不講深沉,她直截了當地問。

    “很久……很久……”他轉不過彎來,還在用那個調調。

    “到底多久嘛?”她卻不依了,手下加了些力氣,嗔怪地嚷。

    頭皮微痛,趙雋立馬從昏昏茫茫的狀態中警醒,轉身對上妻子,把她摟入懷中,笑道,“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要不,百世千世,夠不夠?夏兒——”

    “百世千世看同一張臉,煩不煩呀?”她撇撇嘴。

    “不煩,隻怕看不到……你呢?你會不會煩?”他撫著她細致柔嫩的肌膚,心醉不已。

    “那也要看世子下一世會不會惹人煩嘍!”她抿抿嘴。

    “我怎麽敢?”他笑著親親她的嘴角。

    “甜言蜜語!”

    “由衷之言!”

    “花言巧語!”

    “肺腑之言!”

    “巧言令色!”

    “唉!甘拜下風!”實在說不過她,不過,說的多又有什麽用?還不如……

    “哎呀!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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