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女婿又上門來了?

    聽完浣紗急匆匆從前廳跑迴後院裏來的稟報,江氏以手加額,頭痛地呻吟一聲,真想也來個托病不能見人。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江氏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想或者幹脆說害怕看到女婿?

    “姑爺問大小姐病體是否痊愈了,還說想親見大小姐一麵,夫人,怎麽辦哪?”浣紗——也就是隨同大小姐沐夏迴娘家消夏的陪嫁丫頭惶然不安地詢問。

    “怎麽辦——”江氏六神無主,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現在是早上,尹丞相還在朝廷裏,家裏根本沒有男人可以應酬女婿,要她自己獨自接待,實在不知道還能以什麽借口攔住他不見自個兒生病的媳婦兒。

    怎麽辦?她上哪兒找出女兒給女婿?

    “娘親,我有法子!”一旁的臨秋突然得意地叫。

    “去!去!去!你能有什麽好主意?娘快頭痛死了,別再給娘添亂了行不行?”江氏揮揮衣袖要小女兒走開。

    “娘親還沒聽人家說,怎麽就知道不是好主意?”臨秋嘟起紅潤的小嘴,不管娘親愛不愛聽,肯不肯采納,自顧說道:“娘親別發愁,你讓姐夫到姐姐房裏,我呢扮作姐姐躺在臥榻上,就說是病沒好,痘未消,不能以麵目示人,把幔帳放下來,隔著幔帳和姐夫陪話,姐夫出征那麽久,大概不能清楚辨認姐姐的聲音,我再故意啞著聲音說話,隻聽聲音不見人,姐夫準會上當。”

    想到可以捉弄一番姐夫,臨秋越說越興高采烈。哼!這個姐夫把姐姐獨自撇在深閨裏寂寞一年,不向他討公道已經很便宜他了,捉弄他一下算什麽呀!

    “胡鬧!”江氏斥道,心卻一動,思量起來。

    女婿與女兒近一年不見,而且成親時也不過相處了三天,記憶有可能相當模糊,臨秋的法子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夫人,夫人……姑爺在前廳不耐煩了,催奴婢來問……夫人和大小姐到底見不見人……”

    一個丫頭喘著氣衝進來,氣息還沒有平複,就急忙稟報。

    “怎麽催的如此急?”江氏苦惱地站起來,向房門口走出兩步,又迴身坐下。

    不行,不行,她沒法這樣出去見女婿,打發女婿走人的主意還沒有想好,她不能讓女婿知道女兒根本不在娘家。

    “夫人,姑爺五天裏來了兩趟,會不會是……曉得大小姐不在府裏了?”剛進來的丫頭——沐夏的另一個陪嫁丫頭——聽雨遲疑地問。

    “真的嗎?”江氏吃一驚,猛然看向聽雨,“你說說,你瞧世子的神情裏有沒有那個意思?”

    “奴婢瞧姑爺的神情——像在疑惑似的,夫人,不會是有人走漏了風聲,說出大小姐不在府裏的事了吧?”聽雨小心翼翼地迴話。

    江氏不禁皺起眉頭。

    丫頭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丞相府女人多,麵和心不和的女人也多,有人背後道是非免不了,尤其她招的東床是晉王世子,更惹來不少明明暗暗、虛虛實實的妒忌眼光,給人背後搗鬼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世子真的知情了,那麽……我瞧還是跟世子說實話算了!夏兒不知何時才迴來,這麽一直隱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江氏思前想後,有些猶猶豫豫,卻又不能決斷。

    “不行不行!娘親,姐夫本來就不待見姐姐,現在知道姐姐不在府裏會更加不歡喜的!娘親別猶豫了,依我的主意,我們騙過一天算一天,娘親,你就聽秋兒一次,允了秋兒吧?我們先唬弄過姐夫,說不準三五天後姐姐人就迴來了,到那時不就萬事大吉了嗎?”想到有的玩,臨秋一臉興味十足。

    “什麽不待見?秋兒,你話裏是說你姐夫不愛你姐姐?”江氏狐疑地瞪著小女兒,臉上滿是疑慮和難以置信。

    唉……臨秋懊惱地拍拍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姐姐從小聰慧懂事,又長得極美,要不是皇帝老兒年紀大了點,爹爹早把姐姐送進宮裏當娘娘去了。這麽出色的姐姐,娘親一直引以為傲,從沒懷疑過會遭人嫌棄,從沒想過會不幸福,這下全給她泄底了……說多錯多,真是沒說錯!

    “是不是?”江氏厲聲追問。

    女婿與女兒不合?有這等事?不可能吧?

    “沒有啦!沒有啦!娘親,我是說,姐夫剛成親三天就出征,哪有時間和姐姐相處呢?他們一點都不了解對方,當然是誰都不愛誰……呃,不,不是啦!我是說,姐姐和姐夫還沒有時間沒有機會愛上對方,等他們在一起生活了,自然就會相愛了嘛!”臨秋頭和手一陣猛搖,語無倫次地辯解。

    “秋兒,你亂七八糟說的都是些什麽呀?”江氏臉色總算和緩下來,口氣也輕緩了,“我看世子像個有擔當的人,才同意把你姐姐嫁給他的,他要真對你姐姐不好,又怎會一迴家就來我們府裏探病問安?世子的人品娘信得過,不擔心,倒是你姐姐,離家七八日了還是音信全無,叫人不安心啊!”

    江氏越說越憂心。

    “娘親既然把姐夫說的那麽好,為何又要擔心姐夫知道實情之後會怎樣?我們就對姐夫直言相告好了。”

    “傻丫頭,你懂什麽?男人娶妻,要的是宜室宜家,最怕的是不安於室。夏兒出走在我們家情有可原,她婆家那邊未必如此看待,總之,能暫時瞞過世子最好,實在瞞不過……再說吧!”

    “哎——娘親,你到底是要告訴姐夫實情呢還是瞞著他,秋兒都搞糊塗了。秋兒不管了,我先去前廳看看姐夫再說。姐夫上次來府裏,我湊巧出門不在,這迴一定要見見他。姐姐成親快一年了,我這個小姨子還沒跟我家姐夫正兒八經打過照麵呢!”

    臨秋甩甩手,就要出門。

    她——哼,要去會會她大名鼎鼎的姐夫,有機會的話還要替姐姐討討公道。

    誰讓他怠慢了她姐姐來著!

    “站住!迴來。”江氏出聲喝止。

    “娘親,又有什麽事嘛?沒事我要去找姐夫敘敘話,想法子騙騙他,勸他自個兒先迴王府。”臨秋無奈地站住,停在門口,迴轉身試圖說服娘親。

    “秋兒,你說,你從未和世子打過照麵?”江氏沉思地問。

    “是呀!姐姐成親的時候,姐夫忙著準備出征,連陪姐姐迴門都不曾,我哪有機會拜見姐夫,娘親又不是不曉得。”

    “那就好——”江氏沉吟了會兒,終於下定決心,“為今之計,也隻好這樣了——秋兒,你現在去你姐姐房裏裝病,裝像點!娘這就去見世子,唉——”

    “娘親要用這個法子騙姐夫?”

    “這法子不是你想出來的麽?反悔了?”

    “才沒哪!裝就裝,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尹臨秋是姐姐的親妹妹,沒八分像也該有個三分像吧,就算姐夫現在麵對麵站在我麵前,也不定能認出我不是姐姐呢!嘻!”

    “快去!還有閑心胡說!待會兒小心點,別被世子看破了。浣紗,聽雨,帶二小姐去裝扮裝扮,你們守在旁邊也要伶俐點。”

    “是!娘親!秋兒定然不負重望!”臨秋笑嘻嘻地行了個屈膝禮。

    “是!夫人!”

    大家鄭重其事,各個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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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丞相府的前廳等了半個時辰,趙雋才見到他的嶽母大人江氏,以禮相見之後,又寒暄了近半個時辰,他才由嶽母領著進入後院他妻子的閨房。

    尹大小姐的閨房裏一片昏暗,據說是出痘不能見風、見光的原因,所以下了窗簾、門簾,以及臥榻前重重的幔帳,完全可以用密不透風來形容,也因此——悶熱得可怕,在這盛夏七月的上午裏。

    “你——來了——”厚重的幔帳後麵,臥榻上傳出一個女子虛弱的喘息的問候聲,像是病得不輕,同時也像熱得不輕。

    幔帳後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

    很含糊的聲音,含糊得令人沒法從記憶裏找到相似的音調,不過——趙雋突然才想起,這個本應是他妻子的女子之前未曾對他說過半個字。因此,可以說,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似乎過於稚氣了些,讓他不由自主想到他的小妹妹趙倩。

    一個小妹妹——

    趙雋微蹙眉頭,沒有去應答幔帳後的人。

    “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但是我不能跟你迴王府,我的病還沒有好,等我病好了,會自己迴去,不用……不用麻煩你再來看我了。不行……我難受得很,不能陪你多說話。我這病會傳染人的,娘親,快帶他出去……快點!”幔帳後的人一連串說著,氣喘得很急,看來真是病的不輕。

    “世子,這裏乃是病人臥病之處,氣味不好,非康健人久留之地。我家老爺想是該下朝迴府了,世子隨我到前麵去,我已吩咐下人備了酒菜,你們翁婿倆好好坐坐。”江氏忙道,側身讓趙雋出女兒的閨房。

    趙雋沒有表情地點點頭,甚至不對幔帳後的人說一句話,就這麽轉身走了出去。

    江氏悄悄撫了撫胸口,暗唿僥幸,沒想到這麽輕易就打發了女婿。因為太擔心被拆穿,連此時女婿麵對他臥病的“世子夫人”顯得太過於冷淡的情緒都不放在心上琢磨,就這麽直直的把人帶了出去。

    趙雋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不久——

    “唿……走了嗎?唿……熱死我了,哪個教我用紗布裹住臉的?又是哪個教我捂在被褥裏的?我就算不熱死怕也要捂出一身痱子來了……快來替我扇風,一身的汗,熱死我了,熱死我了!”

    臨秋從臥榻上跳下地,一邊撕扯開包裹頭臉的白色細紗,一邊迭聲唿熱不止。

    “二小姐,奴婢也是擔心姑爺突然掀開幔帳要瞧大小姐病情如何,怕他瞧清你的麵目才這麽做的嘛!”丫頭浣紗一邊忍住笑一邊找來扇子用力給二小姐扇風。

    “聽雨,快收起所有簾子,把窗子打開,把門開大點,今天怎麽一點風都沒有,熱死了!”臨秋倒在姐姐常用來乘涼的竹椅上,不太雅觀地攤開雙臂。

    聽雨趕緊聽命行事,快手快腳收起所有簾子,打開所有門窗。

    “唿……唿……唉,舒服多了!早知道假扮姐姐裝病人如此辛苦,我就不向娘親獻什麽計出這個餿主意了,唿……快點扇,聽雨你也來扇,我最討厭熱了,待會兒怕是又要中暑氣了,討厭!什麽時候才到秋天,我最喜歡秋天了!”

    “聽說夫人當初生二小姐的時候正好是秋天,所以給二小姐起了這個名諱,是吧,二小姐?”聽雨走過來拿起扇子,邊給臨秋扇風邊笑問。

    “對呀!我姐姐也一樣,姐姐生在夏天,所以娘親才起了沐夏這個名字,還是姐姐生的好,生在夏天不怕熱,我就沒聽見姐姐叫過熱。”臨秋羨慕地說,談著姐姐,不禁分外想念起姐姐來,“唉!姐姐到底去了哪裏,爹爹的人馬怎麽還沒有消息迴來,我想姐姐都快想死了……”

    “世子——你……你……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說一聲就行了,不用勞煩迴頭,要我一陣好趕……”

    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突兀地傳入眾人的耳膜,打斷臨秋的感慨,嚇了屋裏所有人一大跳。

    臨秋反射性地看向門口,登時目瞪口呆……

    她的娘親江氏氣喘籲籲,揮汗如雨地倚在姐姐的房門口,好像跑了老遠路,似乎快要昏過去的樣子,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房門口還站著另一尊人——她的姐夫趙雋。

    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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