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天城外。


    星空長夜,氣溫驟降,遠處,一片連綿軒竣的山脈錯落相疊,在暮色之中,如參差不齊的獸牙。


    踏、踏、踏……


    山脈之中,密林之間,一個輕捷矯健的步聲,自林深處的幽暗領域中傳出。


    隨著步聲漸近,衣物布料與葉片枯枝摩擦而過,發出的窸窣異響,亦是愈發清晰可聞。


    月色下,忽而映出一道人影,其麵孔之上罩著一層陰影,朦朧、神秘,隻能看見一雙澄澈如清潭的俊眸,眸間光斑閃爍,散出星辰樣的光輝。


    夜露浸飽了袍袖,自袖間垂落在鞋麵之上。


    啪嗒!


    啪嗒!


    但很快,露水便被此人的體溫所蒸發掉,使得這道人影身周泛起淡淡白光,彌漫起一股朦朧水霧。


    這一夜,他徹夜無眠,在布滿夜露的密林中穿梭尋索,他跨過溪澗,聆聽山泉,自幽暗中走出,暴露在月色之下,複又遁入黑暗,趁夜潛行,風吹峽穀,雨打荷萍,一步一景,皆遺落下他那道神秘莫測的留影。


    滿天星鬥同輝映,猶自難窺其行蹤。


    直至……


    星移鬥轉,旭日東升,一處異峰突起的青蒼山丘之上,矗立著一塊絕壁巨岩。


    巨岩之上,端身、瞑目、盤坐著一道身影,晨光普照之下,眉似青山含霧,麵若天尊玉顏,此人正是沈默。


    他一身紫衣袍袖,泛起微白,顯然是結了一層薄霜。


    “凝寒而成冰、霜、雪;循環而成雲、雨、霧;受熱則化氣……”


    沈默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眸中金光湛湛,仿佛有兩尊金色日輪在眼眶中飛速轉動。


    他薄唇輕啟,似在低念著什麽上古秘辛絕咒。


    薄霜化氣而散,渾身金光覆映,此時的他,恰如一尊金箔神邸。


    第三則地母壁畫的內容在沈默識海之中浮現而出,一點、一線、一麵,都是無比清晰明了。


    “怒則成狂瀑,一泄三千丈,散落萬點星!”


    “靜則聚深潭,風動我亦動,橫豎看不穿!”


    “一念溪澗!任山高道險,荊棘塞途,我自徐徐從容,涓涓細流。”


    “一念汪洋!任百川千仞,狂潮浪湧,我自款款開懷,盈盈承當。”


    “遇強則強,逢弱則柔,一靜則海納百川,一動則山水亂顫!”


    沈默喃喃自語,眸中金色光斑漸漸凝聚,迴顧著昨夜所見所感,對照第三則壁畫上一點、一線、一麵,皆成道理,嚴絲合縫。


    “原來如此!!”


    眸中金光陡然一震,眉心間頓時浮現出精致的幽暗瞳眸圖案,沈默如清風般的聲音迴旋在山川之間:


    “第三則壁畫的謎底,是水!”


    “為什麽?”


    血蟒聖女和龍影皆是不解,昨夜,他們與沈默同行,卻是一無所感。


    “點是雪花、是雨點、是水滴,線是河流溪澗,麵是潭是湖,故此,壁畫之上的點、線、麵匯合起來,便是一片汪洋,百川千仞!”


    隨著沈默此言一出,血蟒聖女小柒頓時感受到了他出奇的振奮。


    龍影一雙龍眸之中,不經意間也是光斑閃動,看向沈默,心中有種說出來的感覺。


    嘶嘶嘶!


    此刻,一縷縷金色線條憑空凝現,如抽蠶絲一般綿長不斷,這些金色線條匯流到沈默身周之時,竟發出了嘩嘩水流之聲。


    轟!


    轟!


    隨著線條越來越多,沈默身周如被金蟒盤繞,起初如同山澗細流般的嘩嘩之聲,驟然暴漲,仿佛成了一股山洪,爆發而出,聲勢滔天。


    “金鳳雨落!”


    沈默一手指天,伴隨一道勁朗清嘯發出,頃刻之間,狂風大作,震顫山水。


    須臾,點點金色雨滴自穹空深處墜落而下。


    劈啪!劈啪!


    雨滴越下越大,猛烈如暴雨,而後甚至變成了金色冰雹,砸在地上,千瘡百孔。


    “快住手!”


    眼前一幕實在太過驚異震撼,風雨大作之際,長空如被金色風暴席卷。


    沈默所處的山丘巨岩,本臥於群山之中,四麵山脈環繞,八方迎風送水,可是此時此刻,八條金色長河憑空匯聚,貫達山脈峽穀之間,並且水位還在持續上漲。


    血蟒聖女嬌小的身軀幾乎快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強烈金鳳暴雨刮走。


    她牢牢攀住沈默的拇指,撕心裂肺地吼叫著,企圖讓沈默停下這瘋狂舉動。


    然而,她的聲音傳到沈默耳邊,已經低若蚊蠅,沈默權當沒有聽見。


    “起!”


    沈默一聲喝,雨勢頓止。


    而密集的金色光點,也是應聲自大地之上震顫升起,如綻飛的蒲公英,紛紛匯入沈默身周金色線條之中。


    百脈匯入一流,萬星合為一體,天地之間悍然撐開一道恢弘的金色領域,如斬天劍,似劈地刀。


    轟隆隆!


    一時之間,潮浪之聲不絕於耳,如聆海嘯!


    此刻,沈默隻需一念,頃刻之間,一方世界便會被一片金色汪洋所淹沒!


    “氣血,乃萬靈之根本,水,則是天地之血脈、山海之根本,而今我一念即成汪洋,便無疑是握住了天地萬靈的一道命脈!”


    咚!


    沈默此言一出,山水又是齊齊震顫,真如地震海嘯一般。


    誰曾想,看似極簡的第三則地母壁畫之中,竟然蘊藏著此等天地偉力?


    更沒想到,沈默僅僅一夜,便破解了其中真義。


    “時也?運也?命也?”


    “在陰潭下偶遇水晶宮,已屬難得,是時!得三則壁畫傳承更是萬幸,是運!參悟三則壁畫,實乃天命之人!時運命占其一者自古有之,但三者兼備者,唯沈默一人爾!”


    血蟒聖女心中震顫不已,凝著一雙美眸看向沈默。


    此時的沈默,仿佛是屹立於金色汪洋中的一座孤島。令人心悸的海潮之聲,自他胸膛之中轟鳴發出,而他本人卻仿佛置若罔聞,俊麵之上兀自洋溢出神聖光輝。


    全身散發出的,卻是一股令人打顫的強悍氣息。


    一時間,金色波光,朗耀天地!


    血蟒聖女木然發怔,她第一次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絲敬畏之意。


    “收!”


    沈默一言出,金色潮浪頓時平息。


    天地間恢複如初,一縷金光被沈默眉心間的幽暗瞳眸攝入,眉心間一線金光隱隱逸動,如一隻金色豎瞳,他以手掌輕輕撫之,金光頓時消逝不見。


    起身之間,唰的一聲勁響,沈默悍然帶起一陣金風。


    沈默舉起手掌瞥了一眼,掌紋之間波光瀅瀅,如掌握著山河脈絡,江海命運。他不啻泯然一笑。


    “奇哉怪也!”


    以往修煉,往往會將一處寶地靈氣抽取一空,可此時此刻,沈默立於巨岩之上,傲視四方,唿吸之間感受到的靈氣卻比來之前更加豐盈濃厚。


    但隨即,沈默反應過來,一定是金色汪洋的緣故!


    水是天地之血脈,他以金色江海灌溉此地,天地靈氣自然馥鬱濃厚。


    若是煉到登峰造極之境,便是萬裏焦枯,他一念之間,便可報以百萬桃紅!


    颼!


    沈默揮袖間,化作一點金光,飄飛而去,返迴無天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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