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鎮上一直等到了天黑。


    李正通沉思靜坐一下午,直到月亮升起之時,才將眼皮抬了起來。


    起身之後,他站在街麵上,抬頭盯著天上的星星一直看了大半天,眉頭皺的厲害。


    廉鈺問他怎麽了,李正通撚著胡子,先是道出一句:“我夜觀星象,兇星當頭,不吉利啊。”


    說著,他又將視線在我身上掃過一圈,臉色如常,語氣淡然地接著道:“走吧,我們去小龍潭村。”


    再度迴到村口的那刻,當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入夜的關係,小龍潭村上白天便一直籠罩著的那片陰雲,此番看起來要比白天更加濃鬱上許多。


    打眼一看,黑壓壓的一片,幾乎要從頭頂上墜下來一般。


    最讓我感到驚奇的,倒不是這一大片看起來有些邪祟的陰雲。


    而是我這當站在村口,當時隻見整個村子都已經被一片迷霧給罩了住。


    奇怪的是,站在這地方朝著村裏的方向看去,村子裏反而一片燈火通明的情形,好像所有的村裏人的家中都在亮著燈火。


    李正通站在村口,望向眼前的情形,臉色異常的凝重,似乎對身前之事很是忌憚。


    “鬼霧籠罩,似是陰門大開,”李正通沉聲道,“眼下的小龍潭村,可不是那麽好進的,這一趟要是進去,弄不好會有去無迴!”


    廉鈺聞聲道:“既然這樣,要不然,我們還是白天再來?”


    “白天根本看不出什麽,來了也白來。”李正通抿嘴道,“既然來了,那當然要看看,你們兩個先進去,我在這裏看著,不過一定要記住我的話,紅繩不能斷!”


    他說著話,將一條細長的紅繩拿了出來,讓我和廉鈺都係在手腕上。


    師傅牽著其中一頭,然後使勁扯了扯紅繩,做足了準備之後,這才扭過頭來。


    李正通道:“眼前鬼霧籠罩,進去之後,很容易迷失在霧氣當中,我給你們的這條紅繩,你們一定不能扯斷,到時候一旦想出來,隻有順著紅繩,才不會找不到來路,記住我的話,你們進村之後,我在外麵給你們指路,一旦遇到事情,立即迴頭出來找我。”


    聽了師傅的一番警告,我和廉鈺點了點頭。


    接著我們小心翼翼地握住手上的線團,一點一點地放了開,走進了霧氣繚繞的小龍潭村,徑直進入。


    眼前的霧氣很濃。


    身前一米開外的距離已經不可辨物,再往後,就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我和廉鈺隻能小心翼翼地緊挨著,一點一點地走到村子裏,開始四處查看。


    我怕跟丟了廉鈺,要是遇到什麽邪祟,以現在的道行根本招架不了幾下,於是拽緊了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後緩慢前行。


    廉鈺擋在身前,視線現在十分狹隘。


    霧氣當中十分陰冷,那就好像是這股霧氣都是陰氣凝結成的一般,走在其中,我隻感覺渾身都在打著寒顫。


    廉鈺倒是對這些無所畏懼,一路前行。


    但走了一陣,他停下了腳,忽而咦出一聲。


    “怎麽了?”


    我將身子從廉鈺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來,對著廉鈺現在駐足所看到位置望過去。


    廉鈺手一指道:“這裏有布陣留下的痕跡。”


    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一眼,然後發現這是一棵村裏的老樹旁邊,如今這棵老樹早已經被陰氣侵蝕的沒了生氣,地上落滿枯黃的樹葉。


    這些已經泛了黃的葉片當中,廉鈺揀出一張黃色的符紙。


    符紙上畫著奇怪的圖案,當時混雜在葉片當中,如果不是廉鈺眼尖,換做是我,肯定注意不到這個東西。


    “應該是布陣的時候留下來的,現在雖然已經沒了用處——”


    廉鈺將這張符紙折了一下收起來,迴頭道,“但如果把這個帶給師傅,他應該能認出這是張什麽符,或許能從其中看出端倪。”


    我這個時候一邊聽著廉鈺的話,一邊對著周圍四處張望。


    因為這當總能聽到一陣滴滴答答的細微動靜,像是有水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滴答下來的聲音。


    低頭看了看腳下,一片濕漉漉的痕跡,而且帶著一股子腥氣,我於是蹲下身去仔細看了一眼。


    那顏色有些發紅,像是一灘血跡。


    順著這攤血跡,我將頭輕輕地往上抬了一下,接著心中一顫。


    當時我一個身形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為還在拽著廉鈺的衣角,還險些將他一並給拽倒了。


    廉鈺有些納悶地迴頭看我,奇怪道:“怎麽?”


    我手一指頭頂,結結巴巴地道:“樹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霧氣太大,我看不清楚,但是看起來好像是個死人?”


    “死人?”廉鈺眉頭瞬時皺起,然後也抬頭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去看,繼而道,“沒錯,就是個死人,而是好像是你們村裏的。”


    我聽到這話,當下心中一沉,連忙站起來,踮著腳朝著頭頂上瞪大了眼睛。


    看了一陣,我倒吸上一口的冷氣。


    因為這個掛在樹上的,確實是我們村裏的人,他被人用繩子吊在了樹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張了開。


    隱約之間,我甚至還能看到從他的嘴巴當中正在往外飄著陣陣煙氣,就好像是這片霧氣是從他的嘴裏噴出來的一樣!


    我將事情和廉鈺講過,他聽得再度心生詫異。


    抬頭觀望一陣,廉鈺驚奇道:“這陣法倒是有點意思,這一片鬼霧,應該是從他們身上出來的,你們村裏人很可能遭了不測,屍體被禁錮住,這片鬼霧是用他們的死後的怨氣化出來。”


    我納悶道:“白天的時候,我進村裏的那刻,在村子裏可沒有看到過一個人,這時候,怎麽會忽然出現了村裏人的屍體?”


    “或許白天的時候就是如此。”廉鈺道,“這可能是布陣之人還布置下了別的術法,為的就是不讓這些被人提前發現,所以用了些障眼的術法,你看到的那些,可能不是真實的情況,眼下我們看到的,才應該是小龍潭村現在應有的模樣。”


    “什麽?”我聽到這話,當時心裏咯噔一下,瞪眼看向廉鈺道,“那、那我奶奶,我奶奶她該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這個說不好。”廉鈺看我一眼,安慰我道,“眼下才隻看到一個人的屍體,尚未看到其他人,你們村裏上百口人,這才隻是看到一人,剩下的說不定還活著。”


    我這當心煩意亂,忽然覺得胳膊被人扯了一下。


    連忙一抽手,結果將胳膊拉到眼前,繼而覺得有些不對勁。


    急忙看眼手上的紅繩,我的腦子瞬時嗡地一下炸了開,再抽一口的冷氣!


    因為在我的手腕上係著的那條紅繩,居然斷了開,隻留下了短短的一截,看那斷口的模樣,像是被人用刀子割了開。


    廉鈺見狀麵色一凜,連忙也將自己的胳膊伸到眼前看了下,臉色猛地一沉,道:“不好!身後有人,紅繩被人剪斷了!”


    他說著話,立即迴身看了一眼。


    我連忙跟著他一道看去,當時隻見身後一片濃鬱的霧氣,就算是真有人在身後,那也看不清楚。


    我說要不要先原路倒退,找到我們斷掉的紅繩,先扯著紅繩迴到李正通的身邊。


    廉鈺將我輕輕按住,輕笑一聲道:“我看我們沒那麽容易出去了,身後那人一直跟著,很難辦。”


    我於是僵僵地站在原地,聽到廉鈺對著身後嗤出聲道:“到底是誰裝神弄鬼,剪斷我們的紅繩,事已至此,就不必藏頭露尾,還請現身吧。”


    他這一嗓子喊過去,沒有半點的迴應。


    但很快,霧氣當中出現一聲怪響,那就好像是有人咕嚕著嗓子一般。


    我瞪大眼睛一直盯著聲音冒出的位置,然後就見那霧氣當中,猛地探出來一張怪臉!


    那張怪臉長得圓鼓鼓,眼睛很小,臉上黏答答、濕漉漉地,先是探出個腦袋,緊接著全身都從霧裏探了出來,整個腦袋居然占了身子的一大半,兩條腿撐著的小身軀上頂著個大腦袋,跌跌撞撞地從霧氣當中顯了形,對著我們的位置一陣打量。


    這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邪祟,但看樣子不像是個鬼魂,應該是個不知名的妖物,更是妖門裏的邪祟。


    見到這樣一個醜陋的怪物,我幹幹地一咧嘴,扭頭問廉鈺:“是不是從我們小龍潭村靠著的後山上麵,那裏下來的妖?”


    “不像!”廉鈺盯著看上一陣,一個勁地搖頭道,“如今的妖門,可很少能見到這種未開化的妖,這怕是那人躲著不敢出來,於是招了個妖物來。”


    廉鈺說著這話的那刻,眼睛一刻沒有從這個怪物的身上挪開,一臉的戒備。


    這妖物也確實不像是我之前見過的妖門,身上妖氣厚重,但好似沒有半點心智一般,隻知道衝著我們傻愣愣地看。


    如今的妖門當中,可很少能見到這種模樣的妖,就算是再不濟,也能隨著妖氣的增長而生出心智,眼前的這個未免有些太傻氣。


    “嘶……”廉鈺忽然間抽了一口冷氣,認出來道,“這好像是蜃,昔日妖門中的蜃妖——如今的妖門早已今非昔比,人妖鬼三界分立之後,這種妖物就被擋在了兩道三界之外,如今在你們村子當中,怎麽會突然跑出來這樣的一個妖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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