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她?”


    “就是這個橫死在你們家的小閨女!”三爺爺指起院裏的月蘭道,“她是屈死的,心裏的怨氣大,如今死後都成了喉嚨裏壓著的一口殃氣!”


    “這事情現在有點麻煩!”


    三爺爺又是一個勁地搖頭。


    爺爺聽他這麽說,連忙又是顫顫巍巍地道,“老劉啊,你也別賣關子,你就先告訴我們,老孫頭說這事情要怎麽處理啊?”


    那月蘭在院裏陰森森地掛了這麽久,爺爺早已經急不可耐,但三爺爺卻根本不急著跟說怎麽做,反而偏著頭看了看我,忽然問上一句:“小默子,你的膽量大不大?”


    膽量?


    我聞之一愣,怔怔地道:“還、還行吧?”


    倘若是沒有撞見今天晚上的這一串的事情,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說自己膽大,但是現如今,我已經沒了這份底氣,隻能底氣不足地說了句還行。


    “嗬嗬嗬嗬……”三爺爺笑上一聲,然後跟我道,“也不是什麽別的事情,我就是先問問,你有沒有這膽量,在現在的這個時候,去趟村外的城隍廟。”


    “城隍廟?村子邊上那個?已經快倒了,裏麵雜草半人多高的那個?”我當下鬆了一口氣,“這當然沒什麽好怕的,那裏是城隍爺的地盤!”


    “嗬嗬嗬嗬……”三爺爺聽到這話,隨後眼睛眯成一道細縫:“既然知道那裏是城隍爺的地盤,那你曉不曉得,城隍爺是幹什麽的?”


    我說:“不是保著附近幾個村鎮的守護神嗎?”


    “沒錯,城隍老爺確實是周圍幾個村鎮的守護神,”三爺爺道,“但是你應該不知道,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陰間的地方官。”


    我聽得又是一愣。


    三爺爺掃了我兩眼,方才慢悠悠地道,說孫先生這事情沒有做好,導致月蘭現在已經陰魂不散,如今纏上了我們家,想要擺脫絕非易事。


    但在城隍爺手下,有兩位枷鎖將軍,分別拿著金枷和銀鎖,被稱為枷爺鎖爺,他們是專門勾魂的陰差,哪怕怨氣再重的鬼,隻要是見到他們,那也得乖乖地跟著走……


    他問我,敢不敢半夜三更去城隍廟,那是因為每夜子時,是城隍老爺手下的枷鎖將軍拿著地府的公文名單出來羈人押鬼的時間。


    三爺爺道,隻要能在那個時候,把寫有月蘭名字的殃榜拿去城隍廟裏燒掉,送到陰差的拘魂名單裏,陰差就會帶走她的魂魄,如此一來,這事情就得以解決。


    我有些猶豫。


    那倒不是我現在連去城隍廟的膽量都沒有,月蘭是屈死在我們家的,有怨氣是肯定的,我們家虧欠她,可是現如今當著月蘭的麵,說要用這個辦法來擺脫她,要將她送到陰差手上,雖然不知道陰差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但我覺得這個辦法有點絕情。


    爺爺聽完這話,顯然是被嚇住,但三爺爺卻跟他道:“人走陽,鬼走陰,這個辦法看似不好,但也並非如此,如果能讓她早上黃泉,步入輪迴,反而是件好事!”


    “你說的雖然在理,”爺爺擔心的卻根本不是這個,“可這……這是在糊弄城隍老爺啊!要是城隍老爺追究起來,那豈不是犯了大忌!”


    “嗬嗬,放心吧!”三爺爺道,“又不是錯拘一個大活人,反正她早晚都是要走黃泉路的,這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這種小事,城隍老爺不會追究。”


    我打岔道:“城隍老爺,他就這麽好糊弄?”


    “這我可不管了!”三爺爺道,“這是孫先生的辦法,他說到時候不但可以處理好這事,還可以讓她早入輪迴,你們也算將功補過!”


    我對這個辦法並不是太情願,但這事情真的有些詭異,怎麽想都覺得瘮得慌,當下也隻能按照孫先生要求的去做。


    這個城隍廟不在村裏,而是在村外的一片野荒地中。


    爺爺說,這個城隍廟在這裏已經有上百個年頭了,之前一直都被香火供奉,直到破四舊的那會,這才逐漸破敗。


    破四舊的那會,據說還有一夥紅小將來過,揚言要砸了城隍老爺的廟。


    據說當時附近村鎮裏的人都來勸,告訴他們說,這別的神仙廟可以砸,可唯獨這城隍老爺的廟砸不得,有言道縣官不如現管,砸了供奉香火的廟堂,別的神仙未必會怪罪,但城隍老爺的廟,那可不一定,他是真真正正的頂頭神仙!


    他們不信這個邪,聽不進去勸告,當場就砸塌了城隍廟的一麵外牆,隨後就出事了,城隍廟外之前有棵活了上百年的老樹,長得十分粗壯,一個人都抱不過來,就在他們砸了城隍廟外牆的一刻,那根深蒂固的老樹不知怎麽的忽然歪倒,當場砸死了兩個!


    爺爺說,那就是因為他們要拆城隍老爺的廟,而城隍爺就是管著這片地上的,所以發了大怒,所以直接推倒了老樹。


    這事情是真是假,無從考究,但自從出過這檔子事,大家便都對這城隍廟敬而遠之,也再也沒有誰敢打這城隍廟的主意,周圍的這片荒地也正是得益於城隍廟的存在,一直被閑置。


    來到地方,按照三爺爺所交待的,我將一捆黃紙拆散開來,在東西南北角各放上一疊,再用石頭壓實,將剩餘的黃紙分開灑在了城隍廟前。


    除去頭頂的月光,城隍廟的周圍沒有半點光亮,黑漆漆的一片,但三爺爺也吩咐過,來了以後不能點亮,說是什麽怕被夜巡的陰差撞見。


    無奈之下,我隻得在半人高的草叢子裏摸索著往前走,期間被地上散落的石頭磕了好幾下,手心都磕破了皮,這才摸索到了城隍廟前。


    城隍廟的那外牆早已經塌陷,如今隻剩下了半堵牆,從這邊翻著進去,再趟著院裏半人高的野草一直摸到廟門,跨過門檻,我最終來到了城隍廟裏。


    三爺爺說,進廟之後,那麵朝廟外、正襟危坐一副縣官老爺派頭的,便是城隍老爺的泥塑像,緊挨著他身旁兩側的是文武判官,再往下排,還有兩個凸眼吐獠牙,麵向兇惡的泥塑像,分別穿著紅色和藍色的繡袍,那便是要找的枷鎖將軍。


    來之前,三爺爺已經聲色俱厲地告誡我,燒紙的時候,一定要看準了泥塑像,然後再請下牌位來,這東西一定要燒到枷鎖將軍手上,千萬不能錯燒給那文武判官,更不能燒給城隍老爺,不然的話,被他們接了殃榜,以為是伸冤的狀紙,那就麻煩大了!


    他的話我都記在了心上,可是等我真走進這屋頂都破了洞的城隍廟,看眼周圍那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我頓時想哭!


    今晚的月色本來就不怎麽亮,我在外麵的時候都是兩眼摸著黑,現在走進廟裏,那更是見不到半點光亮,三爺爺又不讓掌燈,隻看那些在廟裏供著的模模糊糊的泥塑像,這我哪能看清楚到底哪個才是我要找的,更不用說什麽牌位了!


    三爺爺說的話我又不敢不遵從,這個時候沒有辦法,隻能壯起膽子摸到了這些泥塑像的跟前,過去一看,便又瞬間有些發懵。


    這城隍廟早就已經年久失修,沒個人來照料,裏麵供著的泥塑像,除了正中的城隍老爺還在坐著,那些原本站著的,早就已經七倒八歪地睡在地上。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屋頂破了洞,所以一到陰雨天,雨水經常滲下來,這些泥塑像早就被衝刷的麵目全非,不光身上的彩料被水衝了個幹淨,還有幾個幹脆隻剩下半截,上半身早被雨水衝成了泥漿,隻看剩下的半截身像,我也根本不知道這到底哪個是哪個!


    在裏麵摸索了半天,幸運的是牌位都在,大都被壓在塑像底下,隻要取出來,擦幹淨上麵的塵土,還是依稀能夠辨認清楚。


    三爺爺說找到兩位枷鎖將軍的靈牌就行,剩下的不用去管,但我當時心裏實在是緊張,有股子做賊心虛的感覺,大概是覺得心中不安,給兩位枷鎖將軍燒上供紙之後,便把兩位文武判官的靈牌也給擦個幹淨,打算恭恭敬敬地放迴原處。


    我正打算放下靈牌的時候,這時候卻隱約聽到一個帶著哭腔,很是委屈的聲音問我:“你難道真的要送我去見陰差嗎?”


    又是月蘭的聲音!


    我聽到這話,當即愣在原地,瞪大眼睛迴過頭去找了一圈,根本連個影子都沒見到,根本不知道這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


    我正愣著,三爺爺卻忽然摸到了我身旁,冷不丁地衝我吼了一聲:“你這小子,還在愣著幹嘛,已經給兩位差爺上好了供錢,那還不快把殃榜一起燒給他們!”


    我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我不放心!”三爺爺看也不看我,這當瞄了一眼地上燒著的供紙,又跟我壓著嗓子急吼吼地道,“別愣著,拘魂的時辰就要到了,快把寫給你的那張殃榜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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