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和劉冬雁也在門口迎接,她們迎接的主要是隨同來的女眷,讓到內宅的客廳去說話,等到酒宴之時再一同到酒樓去,隻是雖然唐氏已經換了新做的衣裙,但是她因為常年窮苦,基本上沒有接觸過富貴人家的女子,所以迎接總是很拘謹,也不會說話,隻是勉強的笑一下招唿一聲“您來啦,裏麵請坐。”

    楊仙茅又被周館主拉去與前來恭賀的醫館的館主和藥鋪掌櫃見麵,也無暇顧及女眷,也沒人介紹她的身份,所以這些女眷中,基本上都把她當成來負責接待的老媽子了,也隻是禮貌的點點頭,並不跟她攀談,更沒有討好地說話,不少人甚至很倨傲地從她麵前走過,都不正眼瞧她。

    這時,熱鬧的人群中出來一個婦人帶著個丫鬟,手裏還捧了個盒子,那婦人卻正是唐氏的大伯子史老大的夫人,她也打聽到今天有一個唐氏所說的仙茅醫館開張,便想來瞧個究竟,來了之後看見唐氏果然在門口,招唿客人,而客人對她很冷淡,並沒有跟她攀談什麽,也更沒有人尊稱她為老太太什麽的,更是篤定自己先前推測是對的,這老太婆就是老媽子冒充老太太。嘴角便露出了惡作劇的冷笑。

    她邁步出來到了唐氏麵前,很誇張的大聲說道:“我這裏給老太太恭喜啦,你幹兒子開的這藥鋪可真是榮光,您這幹娘可是有福氣啦,有這麽一個有本事的幹兒子,我給你道喜了,老太太。”

    她說這話時眼睛盯著唐氏,就想看她滿臉脹紅,十分窘迫的樣子。她希望楊仙茅聽到之後氣惱之下將她攆出門去。

    唐氏卻淡淡還了一禮,隻是嗯了一聲,沒說話。

    史夫人看見楊仙茅在那邊跟幾個來拜訪的醫館館主說的正起勁,似乎沒聽到這邊的話,那自己這一方擠兌不就白費了嗎?於是趕緊往那邊走了兩步,扯大了嗓門說道:“恭喜老太太,您可要享福啦,您幹兒子開的這醫館場麵可真大,這麽多人來捧場,可是把我們羨慕死了。”

    他這聲聲音幾乎是扯著嗓門在喊,場中的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起扭頭過來詫異地望著他,包括楊仙茅,她那誇張而市儈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立刻想到了劉冬雁先前所說的話,便猜到了個七八分,拱手跟其他幾個館主致歉,然後邁步過來,扶著唐氏說道:“幹娘,怎麽了?她是誰?”

    這一聲“幹娘”簡直猶如晴空霹靂,把史夫人震在當場,呆呆地瞧一眼楊仙茅,又看看默然瞧著她的唐氏,有些結巴的說道:“您,您真是他的幹娘?”

    劉冬雁已經把前麵一波的女眷送到了院子裏,由臨時過來的婆子們照料,又出來迎接,便聽到這話,又看見了她,頓時明白了,立刻上前柳眉倒豎說:“你果然來了!--我們老太太今日大喜的日子,跟你沒什麽關係,也沒給你下帖子,你來這兒湊什麽熱鬧?”

    說罷,伸手過去挽住了唐氏的胳膊,親昵地朝她笑了笑,扭頭對楊仙茅說:“就是這老虔婆在菜市場欺辱我們老太太。”

    楊仙茅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史夫人,說道:“你是我幹娘以前丈夫的哥哥的渾家吧?不好意思,我隻拜了幹娘,可沒拜你們這些市儈的親戚,也沒給你們下請帖,不知道你今日來有什麽目的?”

    史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可好歹她在市麵上混的日子長了,見楊仙茅這藥鋪的架勢和這麽多來慶賀恭賀的人,便知道這是一個惹不起的主,而且這位弟妹的幹兒子,若是真把這親戚認下來,那自己家免不得有諸多好處,所以她便厚著臉皮欠身一禮,賠笑說道:“公子是老身弟妹的幹兒子,那我就托個大,叫你一聲幹侄兒。--賢侄應該是怪罪我了,哎呀呀,都怪我們有眼無珠,沒早過來慶賀,到了今日才得消息,所以巴巴的準備了些小禮物趕過來慶賀,還請賢侄不要怪罪。這些年來,我弟妹也就是你幹娘受了諸多苦,也怪我們照料不周,隻是我們也是貧窮人家,平時也隻能幫幫手,沒辦法更多幫襯,今日有了賢侄照料,那弟妹可就有那福氣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迴去跟老爺子和我們當家的說一下,讓他們趕緊都過來給賢侄恭賀,您以後跟咱們兩家人可得多走動走動,老爺子他們一準高興。”

    楊仙茅冷哼一聲,說道:“想必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我隻認我幹娘,至於你們,我不認識,不好意思。”

    這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饒是那史夫人臉皮厚,卻也紅的一直到了脖子,討饒的望向唐氏,說道:“弟妹,您生我們的氣了嗎?怪我們沒有多跟你走動,我這做嫂子的給你賠罪了,你可千萬別在意,往後啊還是要多走動,我今日來就是來賠罪的,一點薄禮你千萬笑納,不然我迴去我們當家的會打死我的。”

    說著她便將夾在腋下的那盒子拿出來,裏麵是根銅簪子,做工倒還可以,值得百十文銅錢的,她先前就已經想好,做兩手準備,若是做實了這唐氏吹牛的,那就拿著銅簪子羞辱她一番,不送走帶迴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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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一萬步,這唐氏若真是走了狗屎運,當真認了一個有錢的幹兒子,那這簪子也就作為禮物送出去了。--那對於他們這些一般人家來說,送上這樣一份禮物倒也說得過去了,沒想到她認為最不可能的可能,反而是真的,也好在他有了些預備,趕緊就將這銅簪子拿出來。

    劉冬雁說道:“你沒瞧見我們老太太穿金戴銀嗎?還會帶你這破簪子,你分明是拿這個來想嘲笑我們老太太的吧?你若真想送,何必送這些東西,你就算送鵝毛那也是禮物,偏偏選了這樣不值錢的東西拿來,分明就不安好心。”

    史夫人知道她是丫鬟,立刻眼睛一瞪便要發作,不過見唐氏跟這丫鬟十分親熱,想必這丫鬟頗得唐氏歡心,要是嗬斥了這丫鬟,那就等於打了唐氏的臉,好不容易拉下臉,還求想接下這門親的,所有努力可就泡湯了,所以她強忍怒火,換了一副笑臉說道:“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倒不是我們故意輕慢的老太太,而是畢竟家境不好,拿不出像樣的首飾,所以實在讓你見笑了。”

    唐氏淡淡的聲音說道:“嫂子,你客氣了,不過今天我們請的賓客很多,位置都滿了,實在沒有多餘的位置,所以隻能說抱歉了。”

    唐氏是個心地善良的婦人,盡管對方對自己冷嘲熱諷,他還是不願意借著自己得勢的時候就羞辱對方,以牙還牙,所以她還是叫了一聲嫂子,並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史夫人也知道,今日要想馬上認下這門親事不可能的,見到楊仙茅那皺眉鄙夷的樣子,隻能後麵再從老夫人的身上打開缺口。而現在唐氏給了她一個台階,她正好可以借機下台,忙陪著笑說:“是呀是呀,也是我們得到消息晚了,沒早點來拜賀。沒位置沒關係的,嗬嗬,我就先迴去了,跟老太爺和當家的說一下,改日我們再登門拜訪,單獨恭賀。”

    說罷,訕訕的將那裝著銅簪子的盒子蓋上,然後給唐氏福了一禮,又給楊仙茅見禮,楊仙茅卻側身不受她的禮,史夫人卻臉上訕訕的連聲陪笑說抱歉,然後退出人群外走了。

    劉冬雁哼了一聲,對楊仙茅說:“少爺,你可沒瞧見那天在菜市場她是如何對我們老太太的,今日就該讓她當麵出醜。”

    楊仙茅嗯了一聲,沒再說這個話題,又轉對唐氏說道:“幹娘,你要不到裏麵去跟她們說說話吧,外麵風大怪冷的,當心著涼了。”

    先前跟來的那些館主和掌櫃隨行的家眷們終於明白,這個衣著華麗但是明顯是窮苦人家舉止的老婦,居然是這位得到了周館主大力推崇的新醫館館主的幹娘,都暗叫慚愧。以貌取人,錯失了巴結的機會,這才趕緊過來滿臉是笑,拉著她的手,誇讚她富貴榮華、衣服漂亮、慈祥有福,拉她的手不停誇讚,渾然忽視了她滿是老繭凍得開裂的手。

    唐氏被忽如其來的親熱有些不適應,不知該如何是好。倒是劉冬雁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應答得體,幫著老婦人與他們寒暄,又招唿他們一起到裏屋烤火說話,於是便一起進去了。

    進去之後,劉冬雁已經搞明白為什麽先前的那些內眷來的時候,沒有向前邊這幾位那樣會做事,應該是他們並不知道老婦的身份,還把她當成接待的老媽子了,所以進去之後便不著痕跡的大聲對唐氏說:“老太太,少爺說了,您別在外麵了,太冷了,就在屋裏跟各位夫人小姐說話,等一會兒中午再一起過去吃飯,少爺心疼老太太呢。”

    一屋子的女眷一聽這話,頓時麵麵相覷,馬上便迴味過來,原來她們錯以為是接待的老媽子竟然是館主的幹娘。這層關係在發請柬的時候可沒有說,所以這些人並不知道那位年輕帥氣的館主居然有一個這麽窮困潦倒的幹娘。盡管她穿著華麗的衣裙,但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現在卻知道人家是尊貴的老太太了,便趕緊過來為唐氏不停的誇讚說笑,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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