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鬼王的新娘那道士眼尖, 一眼認出他就是盛家那門陰親娶進門的新婦, 眼珠子一轉,道:“小兄弟,趕緊把那糯米撒出去,再放血開道,否則陰兵過道,咱們誰也別想得了好!”夏添麵色不動, 仍舊道:“把那白骨給我!”道士見他手握糯米, 恐怕是知道些對付陰兵的辦法, 正待再說,一旁的中年人已經眼疾手快地將裝著白骨的包袱丟了出去。這陰兵過道隻吞活物不管死人,是以這骨架倒是輕輕鬆鬆就穿破了青煙,落在了夏添腳邊。夏添又道:“如何才能將盛黎的魂魄放出來?”青煙中的兩人對視一眼,雖不知他為什麽要知道這個, 但眼下情況緊急,顯然不是套話的時候。那中年人勉強控製住了扭曲的表情,說:“小兄弟, 你先將糯米撒開,出來了我們與你一同去放出盛黎的魂魄可好?”一旁的道士則說:“這天下唯有我們師兄弟二人知道那法子,你若是讓我們被這陰兵帶走,那盛黎永遠也別想出來!”夏添不為所動, 手中糯米一粒也不曾灑下, 兩個道士眼看著那青煙形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 一排排行動無聲的陰兵就要走到自己眼前, 當下麵色蒼白汗流如瀑,也顧不得其他,那道士便扯著嗓子道:“你迴到夏宅去,把那棺材上的花紋用血再描一遍即可!等那魂魄出來我再做上一場法事,魂魄自然會尋著白骨而去。”這個法子他其實並未說全,能被煉成傀儡的神魂哪裏是那麽輕易就能複原的,需得有人跨陰陽過兩界,為那神智全無的魂體硬生生打出一條路來,單隻這一條便是說著容易做著難,且不提跨過陰陽兩界需得何等機緣,那陰間豈是那麽容易去的?跨得過去,卻未必能再迴得來。是以那道士心中篤定了夏添根本辦不到這件事情,他又刻意誇張道:“小兄弟,這可是我師門的獨門秘籍,普天之下唯有我師兄弟二人知道如何做法,你快快把糯米扔下鋪路,好讓我們即可出來!”夏添將糯米往地上一扔,卻遲遲不放血,反而對著那兩人說道:“我看當日大師做法也隻用了一人,想必一個也就夠了,二位大師還是快快決定,你們到底哪一位出來的好。”他容色姝麗,說起這樣冷血的話來也好看得緊,竟半點沒有惡人的醜陋,反而像是在做什麽大善事似的眉目溫和。眼看著那土黃色的衣衫離自己越來越近,兩個道士隻覺危在旦夕,連唿吸都驟然停滯了片刻,再看向夏添,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錯事,反而好整以暇道:“兩位還不快快決斷?不然我這就走了。”那中年人一咬牙,看向夏添道:“若我們選定,你當真會放血?”夏添聳了聳肩,“二位若是不信,我這就走。”“且慢!”那中年人大喝一聲,咬牙道:“還望小兄弟言而有信說話算話!”說罷,他對那道士說:“師弟,你的本事比我學得好,如今唯有你出去才能傳承師門,你……你走吧!”那道士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己這位師兄竟然會如此慷慨赴死,將生的機會留給自己,他不動聲色地將道袍寬大的袖子往後一甩,遮住了掌心一點寒光,“師兄放心,我定然會將師門發揚光大!”時間緊迫容不得許多話,眼看夏添將鮮血滴在糯米上,那股青煙亦隨之漸漸破開一個小口,那道士說完便扭頭往那小口處鑽,然而剛走出兩步,背後的中年人就一把提住他的衣領,使出渾身力氣將他往旁邊一砸,卻是正好掉在了行至身前的陰兵隊伍中。那道士原本也不會這麽輕易就著了道,然而他急於求生,又見師兄說話情真意切,一時間丟了防備,這才砸了進去。那中年人喜不自勝,正弓起身子要往那出口處鑽,卻忽覺背上一熱,他反手一摸竟然全是溫熱血液,原來是那道士臨死之際最後一搏,將藏在手裏的利刃擲在了他背上。此刻血路已成,陰兵改道,四下青煙漸漸散去,中年人眼看著走在陰兵隊伍最末的正是自己的師弟,暗罵那道士不得好死,忽然想到了什麽,隻覺頭皮發麻。那原本因為夏添割破手掌而在他身邊逡巡不去躍躍欲試的黑色蝴蝶忽然像是得了什麽指令,雙翅一躍就落在了中年人背上。“滾!滾!”他是蠱師,比誰都明白這食肉蝶的厲害之處,中年人四下打滾想要壓死在背上吸血的蝴蝶,然而那蝴蝶卻毫不畏懼,一次次地落在他背上,且因為吸血,身體不斷地膨脹,原本烏黑的雙翅更是顯得如同化不開的墨色一般深沉。很快,那中年人僵直地倒在了地上,因為體內血肉被吸走了大半,身體有幾處地方怪異地凹陷了下去,看起來醜陋不堪。夏添早已經舔舐傷口止住了出血,他看到這一幕也被唬了一跳,原本一路跟隨過來,他早已經知道這兩人壞到了骨子裏,更何況還做出搶奪飼主魂魄,令他尚有一口氣在時便肉身消亡,因此在心中想了千百個法子折磨他們,卻沒料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眼見那蝴蝶吸飽了血就振翅一飛直入城中,先前不知道這黑蝴蝶的厲害也就罷了,如今看著那蝴蝶吸食人血,再想到城中處處可見的傷亡百姓,夏添咬了咬唇,並未選擇最近的道路離開,反而背好包裹跟著蝴蝶入了城。隻見城中處處彌漫著死灰色的瘴氣,那隻黑色蝴蝶再半空盤桓片刻,便直往那瘴氣最濃鬱的地方撲去。夏添當初執政時曾白龍魚服體察民情,知道大難之後必有大災,這災禍往往就是疫病,此時氣候濕熱,城中又傷亡過多,一旦處理不及便很有可能爆發大規模的疫病,眼下城中顯然是就是這種狀況。不過他的身體本就非常人可比,當初出行時還專門了解過一些治療疫病的藥方,夏添不敢耽擱時間,連忙跟了過去,卻見那地方原來是一家醫館,裏裏外外都坐滿了哀嚎不已的病人。夏添甫一進門,醫館裏跑著的小夥計見他打扮幹淨利落,又背著個包袱,還以為是外鄉來的小少爺,連忙迎上去陪著小心道:“這位爺,這情況您也看見了,咱們醫館暫時收不下病人了……”“我不看病,我找你們坐診大夫,我這裏有治時疫的藥方。”“……您說啥?”夏添帶來的藥方是古方,醫館的大夫隻以為是他家族傳承而來,也不敢隨意多問,但卻是實打實地感激他,靠著夏添帶來的藥方稍作改良後,城內的疫病果然被控製住了。“夏少爺您歇息,這屋內收拾得幹幹淨淨的,也提前用藥草熏過了。”如今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夏添的功勞,對他感恩戴德,醫館的小夥計更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聽聞夏添再歇一晚就要走,多少還有些不舍。夏添衝他溫和一笑,如今城中疫病緩解,他自然急著要迴去尋飼主,這段日子他跟著醫館大夫救命,也實在是累得不輕,便打算休息一晚再出發。同小夥計道別後,他將裝著白骨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沉沉睡去。然而小狐狸卻不知道,在他閉眼睡去的刹那,周遭的事物竟然如同鏡花水月一般漸漸消散,連他抱在懷裏的包裹也逐漸變得透明。不知從何而起的濃厚白霧一層層湧上來吞噬掉了一切,卻不敢近他的身,隻淺淺縈繞在他身側,如此直到夏添眼睫微動,眼看著要清醒過來了,那白霧頓時如同迴退的潮水一般散去,然而再顯露出來的,卻不是夏添熟睡前的擺設,青瓦白牆的屋子變成了二層小閣樓,屋外長衫長袍的人也一一變換成了穿著土布衣裳的人。“吱呀——”一聲,略顯陳舊的木門被人從外推開,夏添揉著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隻見門外進來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穿著一套藍布衣衫,一手拿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緩步走到床邊,說道:“乖孫醒啦?快來把這藥喝了,你這一病可把家裏人嚇壞了……”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夏添接過藥湯卻沒顧得上喝,他揉了揉額角,隻覺得頭腦發暈。老人家以為他這是又不舒服了,忙急匆匆地跑去門外叫人:“人呢人呢!咱家小夏這又頭痛了!”另一邊,夏添倒是迷迷糊糊地想了起來,好像方才他還和飼主在機甲裏呆著,那應當是“白狐”在星際的最後一次出戰吧,也不知道飼主去了什麽地方……小狐狸晃了晃腦袋,又理了理思緒,這時門外唿啦啦湧進來一大群人,個個圍在夏添身邊噓寒問暖,反倒是當中那個醫生無奈地被擠在了一邊。見到醫生一臉無可奈何卻又偏偏擠不上來的模樣,夏添忍不住笑了,在他所獲得的“這個夏添”人生經曆中,他是小鎮中這戶人家的長子長孫,如今的國家正剛剛打開了一扇改革的大門,正是思潮衝擊的時候,他的父母剛剛辭去穩定工作“下海”,他這是學校放假迴老家來玩的,隻是前一晚貪涼感冒了,引得一大家子都繞著他轉。“然後……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隻以為我是才來,又忙著四處找你,隻是似乎每每得了一點機會,就總要如先前一般忘掉……直到這一次醒過來就被綁到這深山裏,才總算找到了你。”說罷,夏添極輕地歎了口氣,他自己都覺得惱怒,怎麽會一次次地忘掉飼主呢?盛黎心中卻是有了計較,大約這一個小世界的試煉就是如此,他被困在那不分白天黑夜的陰宅之中不得脫身,壓根不會知道他的小狐狸則年複一年地在外麵找他,都說是修真無歲月,但人心最是易變,十年等得,百年等得,千年呢?萬年呢?對已經明白七情六欲,甚至也會主動給予他人感情的盛黎而言,如此漫長而無望的等待,看起來著實能擊破他心中堅守。隻可惜……這試煉看似詭奇,然而對於盛黎而言卻是半分波瀾也起不了,隻因他心中從來都篤定一點,即便失去了生煙奩的指引,甚至連道侶契約的感應都被斬斷,他的小狐狸也一定會找到他。而今,他的夏夏不就已經找到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