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下一字排開了數輛車, 夏添原本要和小許坐同一輛,卻被幾個軍官推搡著坐到了盛黎身旁。如今第二十軍上下和這群專家學子都知道,被軍團長從聯邦間諜手裏救下來的學子正在對他展開熱烈的追求,從那天的鬱金香開始,每一日都能看到夏添在工作之餘湊到盛黎身邊,有時候是與他交流如今帝國星係的狀況,有時候是和他說聯邦的風貌,盛黎表現出來的態度說不上十分熱切,但卻從沒有拒絕過。因此,集團軍內開始暗中下注,看看他們的軍團長到底幾時才能被夏添拿下——要知道夏添可不是什麽繡花枕頭,他既然能登上帝國星係的名單,那就一定是有真才實學的,且對方還長了一張那樣惑人的臉,好幾個軍官第一次見他時,還以為他們救錯了人,把聯邦哪位明星給帶迴來了。何況他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了公務,軍團長什麽時候對找他閑聊的人這麽有耐心了?雖說看著還是神色冷淡,可隻要夏添一靠近,他們明顯能感覺到盛黎心情愉悅,那可不像是對待外人的態度。因此,對於夏添的舉動他們可說是十分樂見其成,畢竟軍團長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一位優秀的青年出現,自然更希望盛黎能與他發展感情並相伴一生。夏添則是樂在其中,他還特意撿起了第一世學的各種演戲技巧,務求要把“初次心動仰慕軍團長”的留學生給演出十成十的真誠,此刻他被幾人推到盛黎身旁,耳尖微微泛紅,背在身後的雙手不安地攪動,似乎很怕會因此引起盛黎的反感。盛黎尚未開口,幾位軍官就搶先說:“軍長,後麵的車坐不下了,讓小夏跟您擠一擠。”說罷,生怕盛黎反悔似的,硬是把夏添按在他身邊坐下,然後眼疾手快地關上車門。夏添垂著的眼睫微微顫抖,他抬頭看了盛黎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目光,似乎很擔心因此而受到盛黎的厭惡。對於自家小狐狸突如其來的表演欲,盛黎很是無奈,剛想抬手摸一摸夏添的腦袋安撫對方,就注意到夏添放在膝蓋上的手左右擺了擺做出的拒絕的動作,他隻得放下手,輕咳一聲道:“是我們安排不周,還望夏先生將就一下。”夏添這才笑起來,“不將就不將就,謝謝盛……先生。”他的尾音放得很輕,像是小狐狸伸出了一點爪尖,帶著些許故意試探的意味在對方心頭撓撥,不痛,但卻足以帶起一絲酥麻。前麵駕駛座上的軍官已經忍不住笑了,在星際時代,“先生”除了表示尊稱,還有另一個意思,它是男/性/同/性/伴/侶的代稱,在外時,他們往往會略去姓氏,而稱唿自己的另一半為“先生”。盛黎比夏添早到數年,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他微微低頭掩去眼底寵溺笑意,垂在膝蓋上的手稍動,剛好覆在了夏添的手背上,這一次夏添舍不得躲開了,他翻過手背,和盛黎十指相扣。當然,在前座的軍官看來,就是夏添又一次讓他們的軍團長無話可說,隻能沉默以對。這樣的事情在這幾天已經發生很多次了,他早已經由一開始擔憂夏添因此放棄追求軍長轉為了習以為常,畢竟,夏添看起來似乎很喜歡他們軍團長沉默“害羞”的模樣。車隊開始朝前行進,車廂內的氣氛溫和寧靜,還帶著一絲隱晦的曖昧情愫,前座的軍官見盛黎沒有開口說話,自然是一路專心開車,隻是免不了偶爾會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十分好奇這位愛上他們軍長的留學生是否會因為這樣的沉默而不適。然而事實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留學生和軍團長的手指相互勾纏,約莫是這些天的“追求”取得了成果,盛黎故意輕輕地摩挲著夏添的手背。這時,車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夏添還來則被急刹車的車輛震得猛地向前一傾,幸而盛黎眼疾手快將他拉住,才免去他撞在前座椅背的慘狀。從車窗望去,外麵是幾個拿著警棍的聯邦警察,他們罵罵咧咧地讓車上的人全部下車,要求檢查他們的通行證,模糊間能聽見他們用不甚熟練的華夏語說了幾個名字,正是前批次被送上艦艇的幾位學者。末了,那打頭的警官又看了看手裏的名單,說道:“還有一個夏……夏添。”眾人心裏皆是一沉,夏添放在膝頭的雙手微微捏緊,這時,一隻大手忽然蓋在他的手背上,對方掌心轉來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奇跡般地安撫了夏添的心情。盛黎朝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而後推開車門下了車。見到車上陸續下來的全是帝國人,幾個警察也愣了一瞬,而後便粗魯地用警棍點了點:“你,你,還有你,證件呢?”夏添赫然在列,他唿吸微滯,麵上卻是神色如常,並無半點心虛,他指了指虛掩的車門,示意自己的紙質證件放在了車上,那警察皺了皺眉,斥道:“還不趕緊去拿?”然而一個瘦小的身影卻比夏添動得更快,他疾步上前,把夏添的背包從車裏取了下來,一把摸出通行證,諂笑著雙手奉到了打頭的警官麵前。這人正是小許。幾人都被小許的動作驚呆了,夏添更是皺眉不知道對方什麽打算,生煙奩裏的草葉做不得假,他並不認為小許會做出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舉動;幾個站在後列的學者瞧見他那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奴顏婢膝的樣子,更是生出了不滿,麵上微帶怒容;而偽裝成普通旅人的軍官們則在盛黎的示意下不動聲色地將手擱在了腰上。警官顯然對此頗為受用,他昂著下巴用兩根手指頭接過了通行證,打開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對照著自己手裏的名單一個字一個字地比對了一遍,又瞟了夏添一眼,便把通行證合上,隨手扔了。小許忙不迭地撲去接住,卻被一個矮胖警官暗中絆了一下,當即摔了個馬趴,幾個警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如同在欣賞一出喜劇,這才朝著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轉而去盤查別的車輛。這次離開,他們形容上都做了偽裝,但夏添的護照並沒有來的及改換,可那警官為何竟放過了他們?夏添上前扶起了小許,又打開被他握在手裏的護照一看,登時明白了過來——那薄薄的紙片上除了照片是他本人,其餘信息都不是,名字一欄寫著“許長庚”三個大字,正是小許的大名。剛才小許搶著要去拿證件,不是為了向那幾個聯邦警察獻殷勤,而是趁著從包裏取出來那麽短短片刻時間把夏添的照片貼在自己新做的證件上。夏添知道小許一家之前在國內是變戲法的,可卻是頭一次知道小許居然有這麽快的手速。待扶著人上了車,小許一邊揉著撞得泛青的膝蓋,一邊呲牙咧嘴地笑:“怎麽樣夏哥,咱這一手‘偷龍轉鳳’玩得不錯吧,祖輩傳下來的手藝我也沒生疏了,等迴國了,我給你表演個杯中換物,那比今兒這個可好看多了。”夏添為自己之前的猜忌而感到愧疚,小許一看他的臉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夏哥,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我這些年見慣了這些警察,他們這些人不看著我出個醜怎麽能輕易放過我們?”夏添輕歎一聲,麵有愧色,鄭重地向小許道了謝,其餘眾人再看小許時也不由得多出幾分敬佩慚愧,盛黎輕輕撫上別在腰間的槍,心下一歎。如今的帝國星係還是太弱了。落後就要挨打,這話殘忍而現實,如今帝國才從戰火中抽身,新政初立,一句內憂外患不足以形容其艱難的十之一二,因為國力衰微,所以她的子民得不到應有尊重,在這些聯邦人的眼中就隻是可供取樂的存在。而他,作為一個軍人,在同胞受辱的時候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出來維護,即使盛黎知道這不過是試煉的小世界,但他依舊覺得十分窩火。在盛黎自己都尚未察覺的時候,他已經不再單純隻把小世界當做試煉境遇了,也不是隻單純地因為夏添才會投注一點目光在外物之上——雖然小狐狸的存在任然是願意關注的外物的原因——他開始更多地像一個真正的帝國星係軍人一樣,願意拿起武器為之戰鬥,願意接受來自於旁人的善意和同鄉之情,而不是把自己抽離在外,如以前一般將城池亦或帝國視作草芥。重新上車後,夏添看向盛黎,認認真真地說道:“盛軍長,不用擔心,帝國會變得很好的,我保證。”他的語氣是難得的鄭重,沒有戲謔,沒有為了放鬆心情而刻意為之的笑容,夏添是真的能感受到飼主的情緒波動,亦是在十分慎重地向對方許下一個承諾,一人之力或許薄弱,或許在一個星係看來無足輕重,但他將傾盡全力推動帝國星係往前發展,即使他也許隻會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小滾輪。盛黎頷首,帶著不容置疑的確定,“會的。”他知道他的小狐狸明白自己的心情,而他亦覺得榮幸——在這個小世界,他將會和他的小狐狸一道,親眼見證帝國星係崛起。第89章 星際軍長惹不起盛黎來到這個小世界時, 正是帝國星係最為山河飄搖之時。當時的他和突擊小隊被困在寸草不生的荒星,後方補給被完全切斷, 盛黎當時隻慶幸小狐狸沒有跟著他一起來, 否則他實在舍不得夏添受那樣的苦。而後每一次與前來侵犯的敵軍對戰, 盛黎心中的戾氣就愈重, 他本是劍修出身,不懼殺戮, 卻不願意小世界處處硝煙戰火, 他的小狐狸生來就是該在安樂的地方無憂無慮地生活,而不是如荒星上的人一般,為了一根可以入口的野草都能大打出手。但也正是這樣的荒星住民,在敵軍來犯時能毫不猶豫地以身為盾, 隻為了替他們爭取下多一秒的緩衝時間。有著這樣住民的星係,不會永遠落後的。思及此處,盛黎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向了夏添, 而恰在此時對方也看了過來,二人目光相觸便再舍不得分開。片刻後見那群巡邏的警察走遠, 盛黎當即下令加快車速,好在空間港也不遠,他們下車後立刻按照各自偽裝的身份前往製定的地點;他們或打扮成裝束古板的老紳士,或扮演著濃情蜜意的小情侶, 三三兩兩地擠入了擁擠的人潮, 眼下正是幾艘民用艦艇返航和貨輪卸貨的時候, 空間港的集散大廳裏人來人往,倒成了絕佳的掩護。但空間港也並非絕對安全,相反,也許是盛黎他們的行動已經引起了聯邦的注意,空間港來迴巡邏的人格外的多,但好在盛黎早有安排,為了順利帶走這一批學者和留學生,帝國星係高層親自下令——不惜一切代價。為此,幾個從未動用的暗樁在今日被啟用,他們此刻亦遊在空間港內四處遊走,一旦盛黎他們行蹤暴露或是偽裝好的第二十軍艦艇露出端倪,他們就會立刻上前阻攔搜尋,並為他們離開爭取最多的時間。這當中有文質彬彬的教授,有權柄在握的聯邦高層官員,有人脈通天的聯邦富商,他們都知道,一旦今日他們暴露,那麽就意味著他們在聯邦辛勞多年的成果將一瞬告空,甚至如果被聯邦徹查,他們也得不到帝國星係的承認,將永遠無法以他們原本的帝國身份站上聯邦的審判法庭。但當他們拋棄了原本的姓名,不遠萬裏來到聯邦時,就早已經做好了麵臨這一刻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