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一座汗白玉的巨獅上立起一棵火樹,上掛近千燈籠,遙看如一團烈日。玉帶河上隻隻畫舫象點綴在華裳上的珍珠,在一輪滿月的清輝下,河水波光粼粼,畫舫的燈光倒影在水中,如綴滿流光異彩的寶石。火樹正對著一隻巨大的畫舫,富麗堂皇亮如不夜,在一眾畫舫中鶴立雞群,正是慶樂坊的畫舫。


    畫舫窗開,傳出輕歌曼舞,霓裳人影在畫舫中晃動,恍惚迷朦如同隱在雲中的霧月。雲朵站在河邊靜靜地看著,眼中映著火樹的燭光。


    孟謙握著她的手指,看著水中一副歌舞昇平的畫卷,心裏卻想著玉帶河後的宮牆上,玄武樓中,那個天下第一人,他一句話就定人生死,如何與民同樂?


    玄武樓燈火通明。


    錦衣如霞,美人如畫。景仁帝高贏的身側笑顏如花。


    他看看河上的畫舫,目光掃過林放秋:「慶樂坊的歌舞就這樣遙遙看著,才有味道。」


    「是,水中望月,鏡中觀花,可看而不可褻,別有情趣。」林放秋淡淡迴應。心裏卻不喜歡那樣的清冷飄渺,他喜歡觸手可及的溫暖。可惜,他離這個人太近,這樣一個微渺的願望,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這樣的一個良辰美景,他寧願與方一鳴,陶井源在月下支一張案幾,有詩音的琴,有鴻影的舞,有若榴的巧笑。可惜,身不由己。不知何時起,這個人對他這樣倚重,他越是對他信任,他越是覺得窒息。多少人羨慕他的翻雲覆雨,可是誰知道他的如履薄冰?


    他在右側的一席上,低頭喝酒,夜光杯裏美酒醇厚,卻飲之無味。滿座那種拘謹又帶著討好的笑容讓他倦怠。他隻盼著這宴席早些結束,還留有一絲月色可以去桃花源。


    「林卿,這酒如何?乃是西域進的。」高贏晃一晃翡翠杯中的酒,問道。


    「酒麽,是看飲者心情如何。」林放秋笑了笑,不想違心地附和,隻能不置可否。


    「莫非是人約黃昏後,所以心不在焉?」高贏濃眉一揚,露出鮮有的好奇。他身側應景地響起幾聲低低的嬌笑。


    「讓皇上失望了,無人約臣。」林放秋揉揉鬢角,笑。


    「嗬嗬,林卿的風流名聲早就朝野遍知了。桃花源的常客,不是麽?」


    「皇上真是無所不知,不過,臣擔了風流的名聲著實有些冤枉。臣去那裏不過是聽聽曲子,下下棋。」


    高贏放下杯子,頓了頓說道:「陶井源,是個經商奇才,朕以為當年一事他必定一蹶不振,沒想到他劍走偏鋒,另闢蹊徑。倒是賺足了京城有錢人的銀子。」


    林放秋心裏一激,忙迴道:「倒也沒怎麽賺錢,畢竟要的貴,來的人少。每個月又捐了不少銀子去樸賢寺。」


    「他倒是學聰明了。有舍才有得,當年他要是明白了,也不至於今日。」高贏冷冷一笑,陶井源終於知道天下錢財都是誰的了。


    林放秋見他並無舊事重提的意思,暗暗鬆一口氣。


    「聽說裏麵的女子都甚是出眾。景致也獨具匠心。既然能留得你常去那裏聽曲下棋,想來別有一番動人之處。連朕,都有些心動想去看看。」


    林放秋忙舉杯笑道:「桃花源不過是凡間的一處景致,皇上您那後花園,才是神仙之所。」這話他自己聽著竟有阿諛之嫌,頓時心裏一窒,舉杯一飲而盡,將那份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難受咽了下去。


    高贏微微一笑,他不過是隨口一說。林放秋的話有些語帶雙關,高贏將目光凜過身側的美人,芙蓉牡丹,百合水仙,各有風情,隻為他一個人盛開。他眯起眼,有些感喟,為所欲為,坐擁天下的滋味,即便寂寞也值得,世間之事都是有舍有得,他為了爭今日這龍椅,做過很多事。但他從沒有一絲後悔,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與自負。


    放眼天下,都是他的。這種滋味,隻他獨有。


    林放秋看著他嘴角隱隱浮起一絲自負的霸氣,心裏一涼。酒越發地沒了味道。


    曲終人散,玉帶河歸於平靜,波光依舊粼粼。一輪清月倒影水中,孤冷。林放秋出了宮門,迴頭望去,高處的玄武樓燈火已經淡去,想必高贏已經入了後宮。林放秋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想起桃花源,步履輕快起來。在那裏,可以暢言,可以解憂,做他自己。


    大浪淘沙


    過了元宵節,街上的年味才算是徹底消散,諸行業開始按部就班地過新一年的日子了。


    孟謙時不時地去去飯莊兒,更多的時日都是在琢磨釀酒。


    轉眼二月二,孟謙想起京城有吃春餅的習慣。便離開雷公巷去飯莊兒讓雲朵做些春餅。


    路過孟家酒坊的時候,孟謙象是被施了定身法,腳步沉如巨石,半天抬不起來。沉寂了半年的孟家酒坊今日熱鬧非凡,門頭上掛了一塊嶄新喜慶的紅匾—仁心藥鋪。


    看來今日是開業的日子,地上成片的紅屑厚厚的一層,被風捲起又落下,擋著路人的腳步。街邊的孩童在紅炮紙屑中翻找尚未燃過的小炮,嘻嘻哈哈樂不可支。


    門口進出的人群彎著身子,作揖恭喜,對著門口的一個人。那人,孟謙很熟悉,劉時的二哥。


    他一臉喜氣,忙前忙後的招唿,八麵玲瓏。


    孟謙呆呆地看著,直到一個孩子在他腳邊叫道:「叔叔抬腳!」他才從臆怔中醒來。他艱難地挪了步子,看著那孩子撿了個鞭炮歡欣地跑開。再抬頭,仁心藥鋪的紅匾被紅綢烘著,鮮艷灼眼。孟謙眯著眼看了半天,才穩住紛亂的心緒,走上前對劉餘說道:「恭喜,恭喜。不知道這孟家酒坊何時成了劉家的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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