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鳴似是舒了一口氣,笑道:「我也巴不得,下次來隻怕要多帶一個人吧,嘿嘿。」


    孟謙半個月的小神仙日子養出的滋潤快活被方一鳴的兩個嘿嘿,嘿掉了大半。他訕笑著告辭了方一鳴,一路下山。


    秋色比來時更濃,一路上的楓葉如火,有些灼眼,也許是的確有些思家,他下山的腳步少了悠然,顯得匆匆。


    孟謙在山腳處尋了個馬車,半日行程到了城裏,已是黃昏。


    街上路人漸稀,秋日的黃昏更短,仿佛瞬間工夫四周就開始暈染夜色。


    晴天霹靂


    馬車停在孟府大門口,孟謙付了銀子,跳下馬車,立在石獅前,腳步卻抬不上台階。


    大門緊閉,叉著兩道封條。院子裏昏沉一片,死般寂靜。


    孟謙初時以為走錯 ,但那門前的兩隻石獅,在他門前立了二十年,他不會看錯。圍牆門匾也絕不會看錯。


    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慌的如同擂鼓,手有些抖。


    突然,石獅後閃出一個人,包著頭巾,飛奔過來,站在他的麵前,淚如雨下:「少爺,你終於迴來了。」孟謙心裏抽了一下,低頭看著,雲朵的眼淚如細細的水流從眼眶裏不斷地往外湧,嘴唇微微顫抖。


    孟謙勉強穩住心神,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嘶聲問道:「雲朵,究竟是怎麽迴事?」


    「少爺,家裏出事了。你走的第七日,老爺帶了一壇春風醉,說是皇上要嚐一嚐。沒想到當天夜晚,家裏就突然來了許多人,為首的一位大人對夫人說,老爺帶的酒,皇上喝得上吐下瀉,龍顏大怒,老爺被關在刑部,自盡了。夫人聽說,當時就昏了過去。」


    孟謙聽著隻覺得象是夢話一般,他死死地看著雲朵,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的,伴著她的聲音往下掉,真實真切,並不是夢。


    「夫人讓我去酒坊找齊要,我去了之後,酒坊也被封了。我再跑迴來,卻發現,夫人已經……」雲朵突然大放悲聲,說不下去。孟謙隻覺心要炸開了,血開始往頭上身上亂湧。


    「夫人怎麽樣了?」


    「夫人,也自盡了。」雲朵說完,低泣不止。


    孟謙的頭頂轟然一聲,如同雷鳴。他哆嗦著,眼睛血紅,死死看著門上的封條。


    雲朵忍著眼淚,輕輕地搖了搖孟謙,他木木地站著,耳朵裏哄哄的一片,仿佛聽見那夜孟府裏的嘈雜與慌亂,還有母親臉上的絕望與害怕。她是個養在深閨,又嫁入富貴的女人,除了過門的前幾年,一輩子都沒有一絲的煩惱與擔憂。突然的噩耗,她該是如何的害怕,而她唯一的兒子竟也不在身邊與她分擔一分一毫。孟謙想了想隻覺得心被剜了一刀,血淋淋地痛。


    「那些人將家裏的東西都查抄了。」


    風勢漸起,地上的落葉卷上台階,枯黃的葉子,落寞的石獅,破敗的門頭,定在孟謙的眼中,他死死的看著,眼框疼的似要裂開,卻沒有一滴眼淚出來。


    「少爺!」孟謙的神情讓雲朵有些怕,她以為他會痛哭一場,發瘋一場,他卻是平靜地象是傻了。秋風卷著落葉,在他的腳下盤旋,他立在風裏象塊石頭,直到夜色將他團團裹住。黑暗中的孟府漆黑一片,靜的隻餘風聲。


    「少爺!」雲朵再次輕輕碰碰他的胳臂,聲音有些抖。孟謙略動了動,看著她,聲音嘶啞:「雲朵,你說的都是真的麽?」


    雲朵抓住他的手,心疼地不忍說出個「是」字。


    「少爺,你跟我去雷公巷,先歇息一下,好麽?」她低聲央求,對他反常的靜默有些怕。


    孟謙動了動腳步,虛浮得象是三日沒有吃飯,周身都沒有一絲的力氣。雲朵扶著他的胳臂,慢慢走著。


    秋意更濃,似乎已經到了寒冬。


    雷公巷的小院子裏微微透著一點亮光。


    雲朵上前叩門,開門的齊媽一見到孟謙,顧不得身份,就一把抱住他哭起來。孟謙的眼眶終於熱了,淚開始往外湧出來,黑暗中的那一點亮光也被他的眼淚糊住,眼前一片漆黑。


    許久,三人進了屋子,小小的屋子裏點著一盞桐油燈,昏黃的燈光照著幾把椅子還有一張方桌。上麵扣著兩隻碗。齊媽抹著眼淚說道:「少爺,我去給你做點吃的。」然後走到外間,雲朵紅著眼睛,端過一杯涼茶放到他的嘴邊。黑色的茶湯進到口中,澀苦得舌頭都有些麻木。


    「老爺夫人葬在那裏?」他聲音飄忽,吐出這幾個字似已抽掉全身力氣。


    「當夜府裏的人都被趕出來了,我與齊媽遠遠地守在門口,第二日上,夫人被葬在孟家的墳地,我在那裏見到了老爺的墓碑,夫人是與老爺合葬的。」


    「你知道是誰葬的麽?」


    「我不知道,隻聽人叫他呂大人。」


    孟謙鈍鈍地想不出來是那位呂大人。應該不是父親的友人。


    雲朵從懷裏掏出一隻釵,遞到孟謙眼前:「這是夫人讓我交給少爺的。她什麽話也沒顧得交代。」


    孟謙接過那隻釵,無比熟悉,日日插在母親的髮髻上。銀製的釵頭雕著一朵蓮花,因為孟夫人小字裏有個「蓮」。她有許多的首飾,卻一直帶著這隻不起眼的銀釵,因為是孟大人當年送她的。


    孟謙緊緊握住銀釵,硌的手心刺痛。


    齊媽下了兩碗麵條,端到孟謙和雲朵麵前。


    「多虧雲朵日日在門口守著,不然少爺還不知道去那裏落腳呢?」齊媽哽咽著將碗遞到孟謙手裏。孟謙愣愣的接過,卻又放下,雲朵也是哽咽難以下咽。兩碗麵在桌子上散著熱氣,漸漸越來越淡,越來越稀。屋子裏的三人沉默無言,窗外的風聲唿唿從窗紙上刮過,越發襯著屋子裏的死寂。良久,齊媽走過來扶著孟謙:「少爺節哀,身子要緊,日子總是要過。」孟謙神色呆癡,毫無反應。她想繼續勸說卻又打住,其實勸什麽都是無用,她經歷過老齊的喪事,明白其中的滋味,外人的勸說根本是水米難進,唯有時間是治療創傷的唯一良藥。孟謙站起身,就著齊媽的扶持,走到院子,夜色濃密,星月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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