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了幾聲後,彰黎快速道:“公子,這條小巷偶爾也會有人經過,恕我無禮,長話短說。”  “先生有話請講,對我不必有所隱瞞。”秦子楚收起臉上的笑容,露出嚴肅的神色。  彰黎忍不住四下張望一番,確定無人後,開口道:“同行相忌,呂不韋容不下彰黎證能夠明他確實全心全意跟隨公子,但同樣的,呂不韋容不下我,也就容不下秦國的諸多謀士,他野心不小。公子對此人可用,但是不可用他做依靠。”  秦子楚聞言點了點頭,心中更加敬佩彰黎看人之準,呂不韋確實是個隻要有利益什麽都能出賣的人。  秦子楚打心眼裏不喜歡呂不韋什麽事情都砸錢的舉動。  彰黎見秦子楚沒有反駁他的話,接著道:“呂不韋此時對公子一心服侍,彰黎卻幫不上公子什麽忙,因此,彰黎打算先行一步,買些口糧在邯鄲城外的山林野地暫居。每日城門開後,裝作坡腳乞丐躲到城門附近,公子離開時候請在馬車車門上係一條黑色絲帶,讓我能夠知道公子離開,尾隨而去。”  秦子楚對彰黎的選擇同樣表示了理解。  無論呂不韋使用什麽方法把彰黎弄到街上扮作這種模樣才敢與他相見,都證明呂不韋與彰黎之間已經結下仇怨,與其這時候把彰黎調迴身邊刺呂不韋的眼,讓他們二人全都心懷鬼胎、相互算計,不如聽從彰黎所言,先讓他離開,自己跟著呂不韋一起繼續之前的計劃。  什麽事情都可以在成功逃迴秦國後,再作打算。  “異人聽先生的,但是先生匆匆離去,身上沒有盤纏,正好異人手中有些餘錢。”秦子楚說著,幹脆一口氣將呂不韋留下的三百金都逃出來舉到彰黎麵前。  彰黎一驚,趕忙推辭:“公子,彰黎生活幾個銅錢足以,三百金太多了。”  秦子楚不容他拒絕的把錢往彰黎懷中一塞,壓低聲音說:“先生請勿推辭,這是異人身邊的全部財產。不光是為了讓先生應付生活,異人還希望先生能用這筆錢為異人做一件事情。”  “何事公子竟然信不過讓呂不韋,要另外托付給我去辦?”彰黎對此很是詫異。  他雖然也對呂不韋小肚雞腸沒好感,可說到底,呂不韋也是希望秦子楚身邊不要再有其他人分去他的功勞和地位,呂不韋對秦子楚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  秦子楚露出難堪的神色,直接把綠翹的事情充滿技巧性的說出來:“先生有所不知,這座宅院之中原本有一個豔婢,名為綠翹,是呂不韋心腹。她昨夜故意在我醉得人事不省後引誘我,而異人現在的妻室趙姬也是呂不韋將他的小妾轉贈的,趙姬生性浪蕩,懷孕前妖精似的夜夜纏著我不放,現在有了身孕還想要……哎,異人覺得呂不韋想要的比從龍之功更多。”  秦子楚的話,說得彰黎心中一寒,嚇得險些再從牆頭摔下去!  他想到了更遠的地方,快嘴道:“都是呂不韋的女人!難道夫人腹中的孩子……?!”  秦子楚臉上一僵,沒想到自己的話竟然會讓彰黎思想跑偏到“未來始皇帝的生父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上,他趕忙澄清道:“夫人嫁給我的時候,雖然已非完璧之身,但她肚子裏麵的孩子是我的,確定無疑。正因為這孩子是我的,所以,他不斷往我身邊安排豔姬美妾消耗我的精血,我才說呂不韋所謀更多。”  彰黎馬上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咒罵道:“果然是商賈人家!這般沒見識!太子還沒登基呢,他何時見過國主之位不傳子而傳孫的,竟然敢打這樣的注意,真是禽獸不如。”  秦子楚露出苦悶的神色,繼續抹黑呂不韋:“先生不必詫異,呂不韋不是隻在異人身上使用這個詔書,看守我的公孫乾大夫,昨夜也被他送了五六個舞女,聽說現在早晨連床都起不來了。”  “卑鄙!這般粗鄙的辦法!……太無恥了!”彰黎狠狠咒罵著呂不韋,極看不上他的所作所為。  再抬頭看到秦子楚一直舉在自己麵前的三百金,幹脆利落的攬入懷中承諾:“公子不必擔憂,彰黎一定快速將這些黃金變成一筆財富,等他出了邯鄲城就將公子迎迴,不再讓公子受此磋磨。”  秦子楚點點頭,飛快道:“既然此處不安全,還請先生多保重,速速離開吧。異人現在一切安好,先生不必掛懷。”  彰黎點點頭,心有戚戚的說:“是啊,公子畢竟年輕體壯,兩三個女人還是可以應付的。彰黎先行離去!”  話落,彰黎從牆頭話落,轉瞬就沒了蹤影。  留下秦子楚站在牆下對著彰黎離開的位置擺出爾康手,心中的悲痛逆流成河。  qaq先生,就算是年輕,每晚兩三個女人,我也受不了啊!  遲早會腎虧到尿血的!  而且,我這些日子都是自擼的好麽!  自彰黎離去後,秦子楚的生活像是突然陷入了平靜時期,每日上午跟隨趙姬讀書識字趙姬的肚子看著仍舊十分平坦,可從她越變越奇怪的口味,秦子楚還是能夠看出懷孕的跡象下午迴去書房閱讀一本本精美的竹簡,練習對古文的理解能力,順便擴大了知識麵。  古人的智慧幾乎讓秦子楚目瞪口呆,現在是沒有脫離奴隸時代的戰國,可各種鼓勵生產、擴大經濟收入的方法,已經被無數思想家在各國之間付諸實踐,成就了一批霸主。  又過了一個多月,當趙姬的肚子像是吹起一般飛快鼓起來的時候,呂不韋終於親自送來了一位名醫做“辭別禮物”。  他站在門口並沒進來,眼神深深的看著秦子楚,難得沒掛出招牌似的虛偽笑容,嘴角隻帶著一丁點笑意,溫和的說:“聽說秦趙之間又要興兵,到時候戰事再起恐怕就無法離開了。不韋既不是趙國人,也不是秦國人,我一介小小商人不想被卷入兩國之間的麻煩事兒,留在這裏甚至還有被抓去強行推上戰場的危險,因此,特地來與公子辭行。”  說著,呂不韋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人,輕聲介紹:“這是衛神醫,與我同為衛國人,他在衛國曾經的罪過上峰,在趙國又因為前國主的死亡而被新君趕了出來無處容身。衛神醫最擅長的就是女科和兒科,公子若是不嫌棄,請給他一處容身之所。”  秦子楚眼睛霎時亮了起來,這就是他左等右等一直不出現的“婦產科醫生”!  他趕忙向呂不韋躬身行禮,感激道:“讓呂大商人費心了。”  “公子用得上就好,不韋還為夫人準備了一些常用的藥材,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但還能入口。公子出門不便,不韋略盡心意。”呂不韋說著,仆人飛快從把巷子都堵死了馬車上台下許多藥材包袱,不斷送入秦子楚宅院中。  呂不韋又看了秦子楚一眼,猛然扯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按在自己懷中,聲音微變的說:“公子多珍重。”  語畢,呂不韋趕緊鬆開秦子楚,竟然像是他馬上要變成死人所以不忍再看似的飛快離開了。  秦子楚跟著做出離愁別緒的失魂落魄模樣,目送馬車徹底消失。  隨著呂不韋一起過來的公孫乾張大嘴用力打了個哈欠,本就幹瘦的身材看著越發枯槁了,眼底一片青黑,他懶洋洋的對看守的士兵道:“照顧好異人公子,平日裏不要難為他。”  語畢,公孫乾又打了個大哈欠,隨即登車離去。  至此後幾個月,秦子楚敏感的發現看守著他的趙國士兵越來越懶散的態度,而且他們眼神充滿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逃跑的時間到了!  可轉過頭,秦子楚看到趙姬高高聳起的肚子。  她行動已經極為艱難了。    第14章 女裙    “……夫人……”秦子楚凝眸注視著趙姬的高挺的肚子,眼中閃過為難的神色。  趙姬一手拖著肚子,一手撐著矮桌,身後還需要兩個侍女一起攙扶,才姿勢難看的慢慢坐起身,她抬手掩飾的往臉上遮了遮。  懷孕前期雖然反應都不大,可打從肚子挺起來後,她原本白皙細嫩的臉上長滿了黃褐色的細小斑點,在顴骨連成一片,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  一想起秦子楚身邊仍舊跟著一群鮮花般的年輕女孩,哪怕秦子楚每次凝視她的眼神都充滿了溫情,趙姬還是忍不住次次遮掩自己的麵孔,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不美好的一麵。  趙姬搖搖晃晃的走到秦子楚身邊,秦子楚立刻扶住她的後腰,趙姬被秦子楚的體貼細致哄得眉開眼笑,輕聲說:“公子,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妾?”  秦子楚視線下滑,落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更顯複雜。  逃難的時間當然不會按照秦子楚的心意出現,時機轉瞬即逝,若是此時不逃,恐怕日後再也沒辦法離開了。  可趙姬現在無人攙扶的時候連起身都難,想帶著她用走的逃難,絕對是癡人說夢!  秦子楚並沒有直接迴答趙姬的問題,而是抬手對著侍女們擺了擺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我有些私房話要和夫人講。”  寢房裏的幾個女孩臉上都露出揶揄的笑容,掩著口臉色緋紅的你拉拉我、我扯扯你的結伴離開了,弄得趙姬麵色大紅,心中既羞澀又夾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待侍女們全部離開,秦子楚一邊扶著趙姬在房中緩慢的走動,一邊壓低聲音道:“夫人今日就將老夫人單獨叫進來,讓她收拾好金銀細軟記住,隻能帶一個包袱,其他的東西都不要了,不然會被看守的侍女們發現昨天太傅傳來消息給我,秦軍伐趙,邯鄲即將封城。我們必須趕緊逃出邯鄲,否則性命不保。”  趙姬臉上一陣慘白,她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撫上肚子,失魂落魄的說:“妾這些年也算享受過榮華富貴,可以不在乎那些首飾珠玩,可我快生了啊。孩子會不會受傷?”  話音未落,一行清淚已經順著趙姬臉頰滑落。  她緊緊抓住秦子楚的手掌,長指甲完全陷進他掌心的肉中,眼神像是落水的人看著一根浮木,充滿乞求,希望秦子楚能夠給她一個萬全的保證。  秦子楚手上一疼,眼中也閃出猶豫的神色。  可最終,他還是咬咬牙,闡明利弊:“夫人,衛神醫會跟我們一起離開,路上出了你、我、老夫人和衛神醫,其他人都不走。老夫人是生過孩子的,她可以為你接生;衛神醫專擅女科,對生孩子可能遭遇的危險也通曉一些。我雖然不能說他們跟著能保護你肚子裏的孩子萬全,可我們若是不走,就永遠走不了了。等到秦軍包圍邯鄲,趙王必定斬殺了我們祭旗,到時別說孩子,你自己的命都要沒了。”  趙姬臉色更顯蒼白,手掌來迴輕柔的摩挲著自己的肚子。  可讓秦子楚沒想到的是,聽了這些話,她竟然不再猶豫的點頭,語氣十分決絕的說:“妾立刻就叫母親進來收拾東西。”  秦子楚看著趙姬,心情複雜,他撐起笑容,點頭低語:“明日天泛魚肚白的時候,太傅買通的人會打開西側角門。我們乘上他的車,直接出城,夫人可要快些準備。”  交代完,秦子楚轉身離開。  他心裏一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望。  他真心希望趙姬腹中的孩子是自己兒子,這幾個月與趙姬相伴要是說沒有一點感情,絕對是騙人的,可趙姬剛剛卻親手打碎了秦子楚產生沒多久的曖昧情緒。  趙姬無論嘴裏說的是什麽不重要,聽其言而觀其行。  她實際上是舍不得這座質子府中安逸富貴生活的,而且比起孩子的安危,她始終更在乎自己,否則也不會做出剛剛的迴答。  事實上,秦子楚剛才說的雖然是實話,可也有試探趙姬的意思。  趙姬要是堅持為了孩子平安出生,不願意離開趙國,他可以聯係彰黎,帶著趙姬一同躲在邯鄲城外不遠處的深山老林裏,等待秦國大軍到來,再將隨身的玉佩送入秦軍軍中。  到時候一樣能夠保護他們性命無憂,但對需要爭奪生存時間的白起而言,就不是個好決定了。  因為身在陣前,軍營無論如何是不會讓身份地位高貴的秦子楚送迴秦國的,這種行為簡直像是逃命敗將,對軍心不利。  可趙姬一聽說留下對自己不利,她竟然如此迅速的改變了決定。  不得不說,趙姬變臉的速度讓秦子楚大開眼界。  秦子楚仰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覺得自己蠢透了。  他竟然對一個在史書中記載跟著情夫一起準備謀害親生兒子的女人有所期待,希望她溫柔美好、充滿母性和善意。  在這個世界,果然沒有什麽人能夠與他談到一起去。  秦子楚緩緩走迴房中,隨便拿出兩件色澤豔麗的外袍疊好卷入包袱之中,隨後又扯破了一件黑色外裳,把布條緊緊纏在手腕上。  他用這隻手拿著一卷竹簡,心思卻早跑到千裏之外了。  硬生生強迫自己沒有露出一丁點不同,入夜前,秦子楚把包袱裹在鋪蓋中,直接搬去了趙姬房中。  趙姬的表現完全無法與秦子楚的自然相比,自打秦子楚交代第二日黎明就要離開,她的一舉一動與平時差異大得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兩個侍女都在懷疑趙姬是不是要做什麽。  秦子楚一進門就發現了趙姬房中氣氛怪異,他涎著臉向兩名侍女露出略帶尷尬的笑容,眼睛卻直瞄趙姬,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原來,夫人一整天都在等公子,難怪夫人坐立不安的。”貼身服侍趙姬的侍女一發現秦子楚抱著鋪蓋出現在寢房外,立刻掩口輕笑。  站在她身邊的另一名侍女已經嘴快的說破了此事。  秦子楚對著兩個女孩作揖,口中未帶調笑的說:“兩位姐姐既然看異人來了,難道還想留下大被同眠嗎?”  兩個侍女雖然雲英未嫁,可也聽懂秦子楚話中的意思,不由得臉色一紅,飛也似的跑出寢房,再沒進來。  秦子楚見她們遠遠離開,收起臉上的笑容,心中道:若非我怕趙姬露出馬腳晚上特意搬過來幫她掩飾,私逃之事恐怕就要生生被趙姬攪黃了。  趙姬一見秦子楚臉上的忐忑不安馬上消失了,牽著秦子楚手掌不肯放開,竟然把他手背掐出一片淤痕。  “夫人不必害怕。乖,晚上我抱著你,你放心休息,時辰到了我喊你起來。”秦子楚坐到鋪蓋前,輕拍著趙姬的後背。  趙姬雖然仍舊心中不安,根本不想入睡,奈何撫摸著她脊背的手掌太舒服,加之懷孕後期一直睡不安穩,每天都很疲憊,她還是很快睡著了。  趙宋氏比趙姬沉穩得多。  她一直藏在寢房的角落中,見趙姬睡著了,才悄聲走上前,把整理出來的幾個包袱全部堆到秦子楚麵前,看得秦子楚眉頭皺得更嚴重。  他聲音雖低,可語氣中的憤怒一清二楚:“老夫人收拾這些東西是做什麽?”  趙宋氏自從生了趙姬,再沒得寵過,這些年過的十分貧窮,她實在是窮怕了,眼見趙姬讓自己把“金銀細軟”整理起來,看什麽都覺得好,不知不覺就整理出了好大一堆包裹。  她聽出秦子楚的不滿,尷尬的笑起來,嘴裏卻說:“都是好東西,日後怕還能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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