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學以致用 秦子楚心中疑惑這名男仆的舉動,覺得他就像是故意讓自己發現不對勁似的。 因此,秦子楚故意保持著微笑,像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兒似的直接走上前將男仆扶起,溫和道:“你沒受傷吧?” 男仆渾身抖如篩糠,死命垂頭,不敢說話,用力掙脫了秦子楚的手掌,狠狠推了他一把,竟擺出向門外衝去的姿勢。 這下子就連趙姬母子都看出不對勁兒的地方了,趙姬的母親被嚇得麵色蒼白,她護在趙姬身前,突然指著帶來的家仆尖叫:“你們還在等什麽?快把他按住!” 死命強壯的奴隸瞬間就將之前打碎端來酒水的男仆抓住,狠狠按在地上,沒想到這名男仆被抓到後竟然像是失去了生存意誌似的,趴在地上大聲喘息著,動也不動一下,完全沒掙紮。 趙姬與她母親都是沒有主見的女人,此時院落中隻有秦子楚一個成年男人,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等待秦子楚發落。 秦子楚露出安撫的笑容,輕聲說:“夫人不要怕,我看他不像是有惡意,否則也不會一見到我就轉身奪路而逃,而不是衝上來攻擊我我們了。就算有惡意,這幅無力的模樣,也不像是能傷到人的。” 趙姬和她母親聽到這番話立刻鬆懈下來,可趙姬之前見到生母的喜悅之情也被衝散得七七八八,再沒有閑聊的心情了。 秦子楚衝她們母女看了看,沉吟片刻後,溫和的說:“老夫人既然失寵於趙大夫,可否隨我迴宅邸照顧趙姬一段時日。您知道我一個年輕男子,再體貼細致也有許多考慮不周全的地方,把趙姬交給別人,異人放心不下。” 中年女人激動得漲紅臉,不斷用力點頭,毫不遲疑的說:“公子對妾的女兒有心了,妾年老色衰,夫家早就把妾忘在腦後了。既然公子不嫌棄,老婦馬上就隨公子迴去,肯定把女兒照顧得妥妥當當,讓她平安產下這一胎。” 秦子楚躬身向趙姬之母行了一禮,真誠的感激道:“多謝老夫人。” 趙姬之母趕忙避開,溫和的說:“公子稱唿我趙宋氏就行了,老婦本來也不是什麽金貴人,更不是趙大夫的妻室。日後甘願做夫人身邊的一名仆婦,不會讓公子為難。” 秦子楚再次向老婦人行了一禮,轉身看著已經被男仆們壓製住的男人,沉吟片刻後,對男仆們擺手說:“你們先服侍夫人上馬車,我有些話要詢問他。” 男仆們相視一眼,與院落中的仆婦們一同幫著將趙宋氏的行李都抬上車,趕忙騰出院子。 趙姬和她母親也有些好奇的往秦子楚這裏看了幾眼,在他笑著對她們擺擺手,趙姬迎著他溫暖包容的目光,臉色緋紅,乖巧的讓侍女伺候著坐進車廂。 剛剛安置趙宋氏沒幾日的院子登時就空了,秦子楚一言不發的站在這名試圖逃脫的男仆麵前。 男仆不說話,自己也不出聲。 兩相沉默許久,男仆終於發出一聲長歎,認命的爬起身,拍去舊衣上占滿的塵土,他明明仍舊穿著滿是補丁的破衣爛衫,可整個人的氣勢都發生了變化。 當男仆站起身時,通身的氣度,無論如何都不會在被人誤認為他是個不得意的奴仆了。 中年男人衝秦子楚淡淡一笑,拱手作揖:“在下彰黎,原是秦國武安君麾下一名小將的謀士。哎,百無一用是書生啊。長平之戰的時候,在下與大軍走失,被趙國士兵抓住,後來謊稱在魏國因為家有良田不願賣掉而得罪了一位大夫,才在趙國戰後加緊搜查時候僥幸活命。” 秦子楚平靜的看著彰黎,溫和道:“先生若是想要隨異人走,完全不必鬧出這般動靜,是否還有什麽難言之隱?” 彰黎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向前急走兩步,“嘭”的一聲跪在秦子楚麵前,用力磕了三個響頭:“請公子盡快迴國。” 這話沒前沒後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秦子楚當然想要盡快迴國,可迴國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辦成的,從趙國歸秦,路途遙遠,還要躲過宅院之中和看守邯鄲城門的士兵們搜索,絕不是一件易事。 他看著彰黎問道:“先生何出此言?有話不妨直說。” 彰黎再次磕了三個響頭:“長平一戰過後,趙國四十萬將士被武安君下令屠戮殆盡,全國上下無不恨武安君入骨。在下因為識得幾個字,想著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化名躲入平原君府上做門客。因此得知,當年險些被衝破邯鄲大門時,平原君向門客詢問有何人可退秦,門客雖多卻無人敢應答。恰巧此時,有著三寸不爛之舌的蘇代在平原君府上做客,表明自己可以退秦。在下見他並未說出什麽,隻當蘇代是個名不副實的騙子,未曾想後來平原君醉酒吐露當年之事蘇代拿著平原君提供的金銀珠玉找上國主奉為上賓的相國範睢,說‘若武安君攻下邯鄲,定為國主心中第一人,再無他立錐之地’。範睢從魏國前來我國,本就是為了借住國主之力向魏齊報仇。他本不是我秦人,好不容易爬到如此高位,心中惶恐,哪容得下武安君威脅他的地位。因此範睢明明不懂兵事,卻對國主進言,蒙蔽他接受了趙國與韓國的割地求和,害得武安君退兵失去了滅趙的大好時機,更因此導致武安君與國主君臣失和。” “這與你現在不停衝我跪拜有什麽關係呢?先生該知道異人在趙國也是身不由己。”秦子楚為難的蹙起眉頭。 他伸手扶住彰黎手臂,可彰黎卻掙脫了秦子楚的攙扶,硬是將頭磕出血來:“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前幾日在平原君身側聽到消息,武安君身染重病不能出戰,因此國主任命王陵為將再次伐趙,可守城的是廉頗大將軍,王陵絕不是他的對手,倒時候國主必定會再次征召武安君前來,趙國若是無法退敵,必將同上次一樣買通範睢向國主進讒言。武安君命在旦夕!在下聽說此事後,不得已出此下策,聽聞公子將夫人的母親接出趙大夫府中,混入老婦人家中盼著能夠見到公子。蒼天有眼,終於讓我得見公子一麵,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 秦子楚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這個“武安君”是何人,不由得追問:“先生何出此言?” “武安君連克七十餘城,早有功高震主之象,國主若是被人挑唆,絕不會隻是廢棄武安君不用,定會將他賜死。武安君為君盡忠,若是因此而亡,我秦國幾十萬將士,日後如何自處!我大秦以軍功謀爵位,男子成年後無人不以殺敵建功為榮耀,一旦有忠心的將領死於此種緣由,軍心不穩,恐於日後戰事不利!還請公子趁著邯鄲尚未封城速速迴國,將在下的話帶給國主,救武安君一命。”彰黎說完話,滿眼希冀的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點點頭,聽到“連克七十餘城”,他終於明白彰黎所說的“武安君”是秦國的戰神白起。 後世都說白起死非戰因,若事情確實入彰黎所說,那麽他確實挺冤枉的。 有機會救下白起,秦子楚是十萬個願意,他鄭重其事的扶起彰黎,衝他折腰謝道:“多謝先生提醒,異人受益良多。不過這段日子要繼續委屈先生偽裝成一下仆,日後與我同迴鹹陽。” 秦子楚認真的看向彰黎,未曾想他竟然搖搖頭拒絕了:“在下感激公子的仁德,但平原君在我困難時候收留,是對我有活命之恩,我把從他口中得到的消息轉告公子,卻是不義。彰黎沒臉再迴活在這個世上……” 秦子楚霎時打斷了彰黎的話,表情嚴肅的說:“先生,既然您也知道範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能夠挑動得國主對武安君暴怒,以致君臣失和,可見範睢在國主心中的分量。既然如此,憑什麽覺得沒有人證的情況下,國主會相信我的話,而懷疑範相國?還請先生暫且不要有輕生的念頭,隨我一同歸國向國主稟明此事。” 彰黎還在猶豫,秦子楚已經將他一把從地麵上扯了起來,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先生不要再想了,若是沒有你在,國主不信我的話,仍舊受到奸人挑撥,武安君遇險我們也難辭其咎!” 彰黎終於認命起身,站得筆直的身體霎時委頓下去,顯得身形佝僂、氣質畏縮,配著他磕頭而散亂不已的發髻,竟像是被秦子楚堵在無人的院子裏麵狠狠打了一頓。 秦子楚看著彰黎這幅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故意大喝一聲:“狗奴才,不快滾,還想挨打嗎?!”隨即,邁開大步,直接從屋子院子走了出去。 趙姬在車廂中等待子楚的時間並不長久,可她心中亂跳,悶在不透氣的車廂中總覺得十分不安,一見秦子楚歸來,直接撲進他懷中抱著不放。 “這是怎麽了?”秦子楚出聲詢問。 趙姬小心翼翼的探看著秦子楚的臉色,見他臉上怒色未消,柔聲撒嬌道:“妾肚子不舒服,更思念公子了。” 趙姬麵色紅潤,秦子楚一看就知道她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不過顯而易見的是,趙姬已經從他的態度中明白自己對胎兒的重視,並且加以利用。 秦子楚握住趙姬的手,將她抱在懷中,一起撫摸著趙姬平坦的肚子,提出一直以來的疑惑:“夫人最後一次月事是哪天結束的?” 趙姬臉色霎時一白,隨即又漲得通紅,她忍不住提高聲音喊道:“我三月初到你府上,四月二十才結束!” 與秦始皇的出生日期分毫不差! 正正好好280天的預產期! 秦子楚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傻笑,趕緊對趙姬哄到:“夫人想多了,秦國皇宮內院有計算婦人生產的秘法,我是想推測孩子的出生日期。” 趙姬聽他說話,心中仍舊不信,倔強道:“那公子說說看,孩子何時出生?” “正月二十七。”秦子楚把握十足的說。 從前男友那裏學來的婦產科知識,終於被我學以致用了! 第8章 警覺 #嬴政竟然真的是秦國皇室血脈# #老子解開了千古之謎# #我兒子是男神,啊哈哈哈# #隻中獎這一次,灑家這輩子也值了# 這些念頭在秦子楚心中盤旋縈繞,讓他的心情始終保持在“喜悅過度喜悅”之間。 秦子楚一路上手就沒離開過趙姬的肚子,換了十幾種理由,直摸得趙姬嬌豔緋紅、身軟如泥,依靠在他懷裏嚶嚶嬌啼。 秦子楚看著滿目春意凝視著自己趙姬,終於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下,理智迴歸。 “萬萬不可,夫人難道不在乎咱們的第一個孩子了嗎?”秦子楚繃緊臉,眉頭緊蹙,嚴肅的看向趙姬。 趙姬眼中露出委屈的神色,背過身一把扯過以自己的腰帶,哼了一聲,快手快腳的把衣裙整理好,可到下車時,臉上神色還是一片僵硬,顯然在生著秦子楚悶氣。 “夫人小心,讓我扶你下車。”秦子楚殷勤的對趙姬張開懷抱,沒想到趙姬冷笑了一聲,踩著男仆後背自顧自下車,搭上趙宋氏手臂,直接向寢房走去。 秦子楚無奈的笑了笑,隻當趙姬孕期情緒不穩,目送她進入寢房後,自己才抬腳走迴書房,完全沒考慮過需要沒被滿足的女人對他不滿得很。 綠翹拿著一條抹布慢悠悠的擦著書櫃,顯得神思不屬,眉眼之間帶出兩簇怒火、三寸相思、五分哀愁,視線不停從書房的窗戶望出去窗戶正對著宅邸大門到寢房的一條路,能夠將秦子楚和趙姬之間的互動看得清清楚楚。 眼見秦子楚對趙姬體貼纏綿的舉動,綠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孩子,都是因為肚子裏麵的孩子! 公子原來對夫人明明隻是迷戀,根本沒有現在這樣溫柔體貼、情意綿綿,自從夫人一說自己有了身孕,公子的態度馬上就變了。 女人果然還是需要靠後嗣來拴住男人的心! 趙姬真是個賤婦!仗著自己有身孕,竟然一直對公子擺臉色。 你就鬧騰吧,等你把孩子生下來,看公子還能不能如此遷就你。 心中暗暗大罵了一番,等到秦子楚進入書房的時候,綠翹卻故意當著秦子楚的麵,驟然收起臉上全部情緒,露出驚喜不已的神色,乳燕還巢般紮進他懷裏。 秦子楚看到一道青綠色的身影衝自己撲來,下意識張開手臂去扶,不加防備之下,竟然被綠翹撞得後退了一步才穩住身體。 待看清懷中是綠翹後,秦子楚臉上露出無奈的寵溺笑容,屈起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放開女孩,十分拘謹的退開兩步,與女孩保持了一個既親密又不會過度親昵的距離,垂首關心的凝視著她說:“剛才表情怎麽那麽傷心,誰欺負你了?” 綠翹垂下頭咬住嘴唇,卻用力搖頭,聲音夾著哭腔道:“能在公子身邊已經是綠翹三生有幸,沒人欺負綠翹的。” 秦子楚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他停下腳步,雙手握住綠翹的肩膀,緊盯著她眼睛不放:“綠翹,你在騙我。有什麽難過的事情說出來,不要憋著。” ~()/~不高興的地方好好說出來分享,讓我高興高興。 綠翹果然中計,一聽到秦子楚的鼓勵,眼中淚珠瞬間落下來,哽咽道:“真的沒人欺負綠翹,綠翹隻是、隻是恨不能與公子相伴左右,卻見夫人給公子擺臉色綠翹心疼公子。” 秦子楚摸摸綠翹的頭頂,壓低聲音:“女人懷孕生子要過一道鬼門關,夫人頭一次懷有身孕,她心裏害怕,我想帶她出門散心結果還惹得夫人不高興了,她給我臉色是應該的。日後別再這麽想了。對了,明日我要去太傅府上赴宴,你一個人在府中怪無趣的,隨我一起去吧,也能趁機放鬆。” 秦子楚期待的看著綠翹,抬手抹去她眼中的淚水,歎息道:“你真是水做成的,怎麽這麽愛哭呢?沒有我護著你,日後可怎麽辦。” 綠翹輕輕吸著鼻子,眼角、鼻尖微透著粉色,更顯得惹人憐愛,她破涕為笑,主動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紅著臉嬌嗔道:“綠翹一輩子都跟著公子,才不擔心日後的事情呢。” “你啊!”秦子楚搖搖頭,像是對綠翹沒辦法似的說了她一聲,抬眼看了看書架上整齊的竹簡和綠翹仍舊捏在手中的抹布,有些婆媽的叮囑,“這些粗話交給下人做,別太勞累了。” 綠翹忽然意識到自己被秦子楚細致的關愛所打動,一瞬間心如小鹿亂撞,眼中不由自主的顯露出依戀、愛慕的神色,竟然沒辦法向往常一樣說出動聽的話了,隻能緊緊拉住秦子楚的袖口,紅著臉垂首不語。 綠翹的轉變太明顯,秦子楚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但他心中仍舊十分詫異女孩的轉變。 可無論綠翹現在對他是否是真的心動了,秦子楚都清楚,以自己對感情潔癖的程度,他永遠都不會接受一開始充滿了陰謀算計的愛情;而且,綠翹一旦動真情,對秦子楚而言反而是個麻煩,因為綠翹所做的事情會逐漸失去分寸,甚至危害到自己的安全。 綠翹現在不再是他覺得可以合作、利用的人,而是一個麻煩了! 秦子楚略一思索,決定暫時按兵不動,他既然得到了彰黎所說的話需要提前動身返迴秦國,那麽綠翹這枚呂不韋放到自己身邊的棋子很快就會失去價值,作用遠不如以前大。 過隻需忍耐一段日子,綠翹再也不必出現在他麵前礙眼了。 因此,一動不如一靜。 到時候他帶著趙姬離開,難道綠翹還能一路追到鹹陽對他高喊“我們是真愛!不要阻攔我們在一起!”嗎? 當然不可能,所以,用綠翹的時候,綠翹能當顆棋子;不用她的時候,她連做棋子的價值都失去了。 隨意安撫了綠翹幾句,秦子楚拿出一卷竹簡握在手中摩挲著光滑微涼的竹麵。 天色已黑,哪怕點著油燈,房間裏麵仍舊十分昏暗,秦子楚本想去寢房趙姬那裏走一圈跟她識篆字,可想了想,又覺得趙姬與母親剛剛團聚,必定有許貼心多話要說,哪怕招待他也不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索性就不去討人嫌了。 反正不認識篆字,秦子楚也沒難為自己挑燈夜戰,他拿著竹簡逐漸坐了一會,就覺得雙腿發麻。 這時候的“正坐”都是像上墳一樣挺直了上身跪在地上,身下頂多有個墊子,像秦子楚這樣沒有經過專業培訓的,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眼見房中沒有其他人,秦子楚幹脆將手撐在頭上,斜倚在鋪蓋中,思考起如何迴國的問題。 能夠不依靠呂不韋自然最好,可他手裏隻有三百金,且不說如何應付那群如狼似虎般看守的趙國將士,單說車夫願不願意拋家棄口送他迴秦國都是問題。 更何況,他宅邸中養著的那匹馬實在不像是能一路跑迴秦國的健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