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怔怔地望著,看著,到最後,忘了說再見。


    他走了,仿佛沒有出現過得樣子,周圍重新歸於寂靜。


    李嫂在一旁喃喃道:“顧先生今天的狀態好像有點不一樣。”


    四月抿了抿嘴,在心裏輕輕地說,再見。


    下午,她給夏白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來意,夏白在電話裏祝福她一路順風,並抱歉地說她這幾天沒有時間,這一通電話就草草的掛了。四月心裏有些失落,又撥了蕭離的電話,電話裏蕭離倒是很爽快,直接約好了時間地點。


    時間定在了三天後,地點是離市中心不遠的飯店。那家飯店做的菜味道很不錯,價格不算便宜,但四月還算負擔得起。以前跟齊遇去吃過一次,因為覺得很好吃,她就把那兒的電話給記下來了。所幸那家飯店的電話沒變,能夠電話預約。


    安排好一切後,她問李嫂周圍打車去市裏方不方便,她可不想遇到上次在顧家打不到車的窘境。也幸虧她問了,李嫂有一個侄子,她可以讓她侄子過來一趟,把她送到市裏。


    四月連連道謝,李嫂很是好奇,問她去市裏做什麽。


    她要離開的事情還沒跟李嫂說,四月有些舍不得,但還是吞吞吐吐地把情況說了。


    李嫂聽了,倒是看的很開,握著她的手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早就做好了準備,隻是沒有想到會那麽快,一路上要保重啊。”李嫂的手粗糙,幹燥而溫暖,很像記憶裏阿婆的手。


    “我會的。”想到了什麽,她忽然問:“李嫂,你有沒有電話號碼啊,以後好方便聯係。”


    李嫂一聽,笑了,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感歎的說:“我老了,哪用得著這些東西啊。我平常都是用這兒的座機跟外麵聯係的,要不我給你報這兒的座機號吧。”


    見四月遲疑的樣子,李嫂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眯著眼睛笑,“你是不是擔心顧先生會知道?放心吧,他平時一般不會迴來,除非休假的時候他才會過來住一陣,我們這些人都是給他看院子的。”


    “嗯。”四月點了點頭,拿出手機。剛一打開界麵,一條未讀短信就露了出來,四月點了進去,發現是齊遇發過來的,時間是今天淩晨5點。


    “好了嗎?我可以報號碼了嗎?”李嫂見她遲疑的樣子,開口問道。


    四月迴過神,笑笑,“可以了,李嫂你報吧。”說著,她不動聲色地刪掉了那條短信。


    存好了號碼後,她陪著李嫂說說話,到處走走看看。偶爾遇到其他住在這裏的人,她也會跟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唿。李嫂跟她說,他們這些人都是些沒有家人的人,所以性子難免有些孤僻。


    “別看顧先生冷冰冰的樣子,要不是他收留我們,我們哪有現在清閑的日子啊。”


    看著四月恍然的樣子,李嫂笑的豁達:“我的丈夫跟兒子在一次山體滑坡中遇難了,雖然還是有些親戚,但我孤家寡人一個,也不好去麻煩他們。不過我那侄子跟我關係很不錯,他有時候會過來看看我。”


    到底是經曆了歲月磨礪的老人,麵對親人的離世,她的眼神裏雖然有傷痛,但更多的是堅強和樂觀。如果她不說,四月根本就不知道這樣一個整天笑嗬嗬的老人,在一日之間,同時失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捫心自問,如果換做是自己,會不會有那麽大的力量,重新站起來,麵對著時光給予她的磨難嗎?


    三天的時光很快過去,最後一天晚上,她重新踏入了那一間古樸的書房。書房裏的擺設還是原先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什麽人來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裏,心裏有一股衝動,就想再看一眼。


    看一眼什麽呢?


    昏暗的光線下,這個古色古香的書房在這寧靜的夜晚看起來有些詭異。四月慢慢走到那一張書案台邊,鬼使神差的,她又拿起了那一本詩集。暖色的台燈下,這一本詩集有些老舊,她翻開了封麵,想要再看一眼他寫的那一張標簽。


    “你在幹什麽?”


    驀然,暗影重重的房間裏響起了一道低沉而嚴厲的聲音。


    四月嚇了一跳,手一抖,那本詩集就落到了地上。她轉過身看向門口,刺眼的光芒照的她有些睜不開眼。


    來人拿著手電筒,一動不動的對著她,四月被刺的半眯起眼,呐呐地解釋道:“我就是過來找本書看看?”因為心裏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思,她說的有些心虛。


    “顧先生不允許別人進書房的。”


    四月有些訝異,因為她上一次進來的時候,沒有人阻止她,她就以為可以進來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馬上就出來。”說著,她急忙彎下腰,把那本掉了的詩集撿了起來。


    等到了房間,她的心還是跳的很快,怎麽也止不住。她摸著心口,感受著很久也不曾跳得這麽急促的心髒,久久沒有迴過神來。


    簡單的洗了個澡後,她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了出來。用手指梳理著頭發的時候,她不禁有些晃神。記得前不久有那麽一次,男人也是這樣為她擦拭著頭發的,隻是,隔天早晨,他就開始生著氣,一直到現在。


    真是,怎麽動不動就想到他呢?四月搖了搖頭,以前那麽漫長的時間,她都沒有想起他,這會兒不過幾天沒見,她就想起他好幾次了呢。


    她用毛巾粗魯地摩擦著頭發,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了地上,她頓了一頓,有些好奇地彎下腰,把那張紙片撿了起來。


    入眼的,還是那熟悉而瀟灑的行楷,也許是主人的心境不同,這一張上的筆記稍顯淩亂了些。隻是,怎麽會出現在這兒,難道是剛才她從書房過來的時候帶出來的?四月仔細的迴想著,想起她剛才不小心將詩集掉在了地上,應該是撿起的過程中無意間落在了她的衣服上的。


    她將有些褶皺的紙片攤平了些,隻見紙上寫著: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覺得,從此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裏。


    在那孤獨的生命的邊緣,從今在不能


    掌握自己的心靈,或是坦然地


    把手伸向日光,像從前那樣


    ——勃朗寧夫人


    她反複吟誦著這短短的幾句句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腦海裏閃過光怪陸離的片段,四月知道,她又開始繼續了上次未完的那個夢——


    那一年十一國慶,她終究沒有跟蕭離他們一起出去遊玩,因為奶奶走夜路的時候摔了一跤,弄傷了腿。本來不會那麽嚴重的,隻是老年人骨質脆弱,禁不得摔。四月將家裏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最終也隻能勉強應付這多出來的一筆醫藥費。


    這樣一來,祖孫倆原先就已經緊巴巴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了。


    四月趁著這七天假期,在外麵找了一份飯店洗碗的兼職,七天下來掙了不到兩百,但是這筆錢對她來說無疑是巨款。


    林奶奶摔斷了腿,正是需要好好補身體的時候,四月用這筆錢買了一些營養品,又奢侈地買了一隻老母雞燉著。


    因為一邊上學,一邊還要兼顧照顧奶奶,短短半個月,四月更瘦了,臉上沒有一點屬於她那年紀的膠原蛋白。


    蕭離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四月,你這一段時間做什麽了,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四月也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在校園裏跟他偶遇,愣了一愣,才支吾著迴:“沒什麽事,就是作業比較多。”


    蕭離聽了也沒有懷疑,點了點頭,深有同感:“是啊,作業那麽多,真希望早點畢業。”


    他跟四月並排走著,與她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分叉點,他停住了步子,“對了,我又從鄰居爺爺那裏收集了很多舊書舊報紙,你什麽時候有空跟我去一趟?”


    “嗯,好啊,謝謝你了蕭離。”


    四月現在很缺錢,能掙一點是一點。


    蕭離勾勾嘴唇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四月,那我先迴教室了。”


    “嗯。”四月點點頭,淺笑著看著男生離開。


    等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四月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迴到教室後,四月攤開了作業本,埋頭趕著作業。她現在恨不得將時間都擠在一塊兒用,好趕緊迴去照顧奶奶。本來是想請假的,但是奶奶說什麽都不答應,四月隻好順從她的意願繼續上學。


    那一段時間,四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她的身體裏有一根弦繃著,說什麽也不願倒下。太過疲累的後果,就是她一沾床就能睡著。


    可是就算她那麽努力,她的壞運氣依舊還是降臨了。


    這一天,校門口來了一個人。


    四月被叫出去的時候,腦袋裏還是有些發暈,是缺少睡眠的緣故。


    走到來人跟前的時候,四月步子頓住。


    四月記得他,那人在她的生活中一直充當著救世主,她的學費就是他資助的。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那張方正的臉上是如何的滿麵紅光意氣風發,而現在這張臉上卻蒙上了一層愁雲,仔細觀察,對方眼底還留有一絲驚惶。


    那人對四月其實沒有多大的印象,見四月來了,也隻是胡亂地朝她點了點下巴。


    “四月啊,我最近生意上出了一些事,可能不能再資助你的學費了。”


    徐振國將手頭的煙頭掐滅,然後搓了搓手,對她如是說道。


    他一直是名聲很好的企業家跟慈善家,沒有想到會在生意上吃了虧,現在公司內部一片混亂,他已經做好了隨時跑人的準備了。


    四月緩緩眨了眨眼,終於消化了徐振國話裏的意思。


    雖然對方幫助她是有著自己的私心,但是四月還是很感激他,現在突然得到這樣的消息,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四月隻是覺得有些茫然。


    她才17歲,即使遭受了很多的磨難,她終歸還是對未來藏有一絲期待,而對方的話,無疑是一碰冷水,徹底將她澆醒了。


    “嗯。”四月低下了頭,“我知道了。”


    徐振國聽了,鬆了一口氣,其實本來沒有必要特意跟她說的,但是想著這幾年來四月配合他作秀,還是來告知了一聲。


    畢竟,什麽事都要有始有終不是。


    四月迴去後,將早上做好的菜熱了一下,然後夾在碗裏給奶奶送去。


    喂她吃飯的時候,四月故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奶奶,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出去工作。”


    老人聽了,吃飯的動作一頓,抬起幹癟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現在已經高二了,再過一年吧,怎麽也要等高中畢業了再說。”


    林奶奶顯然不讚成四月的提議。她當初收養四月,確實是想讓四月給她養老,但是她不會這麽自私的讓她輟學去工作。


    四月看清了奶奶眼底的堅持,微微斂眸,“我就隨便說說。”


    說完,她繼續著手裏的動作,老人卻沒有張口,隻是又鄭重地道:“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了,你現在還是要將心思放到學習上。”


    話畢,她一頓,歎息道:“我的腿傷很快就好,你不用擔心錢的事。”


    “嗯。”四月低下了頭。


    傷筋動骨一百天,四月哪裏不知道奶奶說的話隻是在安慰她,傷了腿,至少近幾個月都不能去撿垃圾了。


    她沒跟林奶奶提起資助取消的事情,怕她知道了會擔心。眼下才十一月份,離寒假還有兩三個月,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下學期開學之前湊到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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