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四月覺得臉上有些癢。


    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鼻子微皺,但是那股惱人的觸感仍然貼在貼上,隱隱有著向她鼻子滿眼的趨勢。


    直到——


    一直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讓她不能唿吸。


    冷汗一瞬間彌漫上了四月的額頭,她仿若一個溺水的人,痛苦地扭曲著臉。


    顧青顏嚇了一跳,忙將捏住她鼻子的手移開,然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喂,醒醒?醒醒?”


    因為沒有開燈的關係,他的麵容隱在了黑暗中,而他忽然放柔了的嗓音,輕柔的不可思議。


    四月猛地一睜眼,正好對上了頭頂上方的那張臉,那張與記憶裏有些出入的臉。光影將那張完美的臉幻化成了虛幻的實像,讓四月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夢是幻。


    臉的主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聲音低沉而略帶著獨特的沙啞:“剛剛怎麽睡得這麽熟?我用手捏住你的鼻子,都不知道用嘴來唿吸?”


    四月眼裏的茫然是散去,這才徹底地清醒了起來。


    原來在做夢啊。


    說不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身體感覺有些沉重,也沒有什麽力氣。而顧青顏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轉頭看她道:“現在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四月有些意外,抬頭看向了窗外,才發現她睡了這麽久。


    顧青顏顯然沒有什麽耐心,此刻還似乎還有一絲急切,有些粗魯地拉著四月往外走去。


    到了玄關處,顧青顏放開了四月的手,然後開始換上拖鞋,並且鬆了鬆領帶。四月這才發現,原來顧青顏腳上還穿著皮鞋,顯然像是剛迴來的樣子。


    側眼瞧女人眼巴巴的杵在一邊,男人挑了挑眉,“跟我過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完,他不知道從哪兒提著一樣東西,走到了沙發邊坐下,剛一坐好,抬眼看對方一臉遲疑的樣子,他有些不豫,“過來坐下。”說著,他伸出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四月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屁股剛接觸到沙發麵,男人就將手裏的東西塞到了她懷裏。


    嗯,還挺沉的。


    “打開看看。”身旁的男人眼睛亮亮的,偶爾睫毛一眨,細碎的星沫從眼裏劃開。


    四月依言拉開了拉鏈,露出了白色的一角。抬頭看了看對方鼓勵的目光,她頓了一頓,把手伸進去,輕輕地托出那個東西。


    原來是一台筆記本電腦。


    她小心地捧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摔壞了。盡管麵有疑惑,她還是靜靜地看著對方,等待著他說些什麽。


    咳咳。顧青顏輕輕咳嗽了一下,悄悄地移開了目光。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麽傻,莫名其妙的就買了台電腦迴來。自我別扭了一會兒,他一把把電腦奪了過來,放在麵前的茶幾上。


    “知道怎麽玩嗎?”


    四月聞言,臉紅了紅,有些窘,聲入蚊蟻地道:“不會。”她沒有電腦,隻看過別人玩,偶爾也會好奇該怎麽玩,但她從來沒問過。


    這話一出,顧青顏臉上換上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四月頭垂的更低了。本以為他會逮著這個機會嘲諷她,沒成想對方什麽難聽的話也沒說,隻用低柔的聲線道:“我教你。”


    啊?女人睜大了眼,臉上盡是不明所以的神情,男人看了有些惱,粗聲道:“我隻教你一遍,如果學不會的話——”他一時語塞,想了一下,才接著道:“你就笨得像隻豬了。”


    四月縮了縮肩膀,不明白男人為什麽發起了脾氣,她努力集中精神,認認真真地看著對方修長幹淨的手指熟練的操作著。


    “這個是開機鍵,隻要按一下,就代表開機了。”說著,他手指一按,界麵突然運作了。


    四月專心地盯著屏幕,耳邊響起了他輕慢的音質,“你要等一下,這個過程大概二三十秒,等到界麵上出現了各種軟件,就代表好了。”


    “嗯。”四月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是鼠標,你隻要雙擊一下,就可以把它打開。”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給她示範。


    “什麽是雙擊?”


    “……”


    這個有些白癡的問題出自四月之口,她瞅了瞅對方突然失語的表情,忽然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好像有點蠢。安靜了幾秒後,她弱弱地開口:“對不起。”


    顧青顏神色複雜地掃了她一眼,“再跟你重申一次,不要再說對不起,特別是在這些小事上。”淡淡地說了這幾句話,他迴過頭重新給她示範了一次,“像這樣就是雙擊,用鼠標點兩下,如果是點一下,是單擊,很簡單的。”


    “嗯。”


    “你來操作一下。”男人讓開了位置。


    四月按照他教的步驟操作著,果然很簡單,嘴邊不經意泛起了一絲笑弧。迴頭看時,對方也正眼含笑意地在看她,四月愣了一愣,再看過去時,男人已經轉過了身,一本正經地教著她接下來的操作。


    她恍惚了一瞬,重新聚精會神地學習著對她來說很是陌生的知識。


    短短一個小時,四月大致學會了打開軟件跟一些簡單的拚音打字。上學的時候她的語文還不錯,拚音這一塊記得還行,就是一些前後鼻音分不太清,隻是找這些字母費了點時間,吭哧吭哧的打了一大段字,會有幾個錯別字混入其中。男人安慰她,說她多練習練習就熟練了,四月倒是有些不解,她有什麽機會接觸電腦啊。


    像是明白了她的疑問,顧青顏眸色淡淡,隻說:“這台電腦以後你留著用,可以打發一些時間。”


    聽這話意思,是要把電腦送給她嗎?四月張了張嘴,委婉的拒絕道:“這電腦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好吧,四月從來就沒有眼力見兒,隻會在關鍵時候掃興。果然,這話一出,男人眼神轉冷,冷聲道:“你想多了,這電腦我是借你用的,跟這個屋子裏的電視的性質差不多。”說著,他故意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某人,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帶點惡質的笑容,一字一頓道:“請你不要誤會。”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四月摸了摸鼻子,尷尬地低下了頭。


    因為這一個小插曲,晚飯的時候,顧青顏沒有跟她說一句話。雖然不多的幾次一起吃飯的時候,男人都沒什麽話,但今天沉悶的有些不正常,倒像是故意冷淡著她。可饒是如此,給她添菜的動作倒是毫不含糊。


    看著比平常幾乎多了一倍的菜,四月心裏暗暗叫苦,暗想對方是故意的,可她包子,仍舊默默地把菜都吃了。等到碗光了,男人也沒給她好臉色,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座位,倒是一旁的李嫂笑的開了花。幫著收拾碗筷的時候,李嫂笑眯眯地跟她說:“是不是覺得李嫂做的菜好吃啊,我剛看你吃了好多,你想吃什麽都跟李嫂說,保證原原本本的把你想吃的菜給做出來。”


    四月聽了,笑笑,偷偷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有些發愁。


    等到半夜時分,某個黑影像在顧家的時候一樣出現在她的房間的時候,四月已經見怪不怪了。這邊的床沒有那麽大,四月自發自覺地往旁邊讓讓,黑影頓了一頓,不客氣地爬了上來,占據了本該是四月睡得地方。


    一張單人床上擠了兩個人,稍微一動就會碰手碰腳,淩晨四點多四月迷迷糊糊醒來,想上廁所,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包在了懷裏。


    男人懷裏的味道幹淨好聞,也很溫暖,四月眨了眨眼睛,悄悄側頭看他,發現對方睡得正香。安靜沉睡的男人,有著迥別於平常的稚氣。他的嘴唇很紅,仿佛塗了唇彩,此時微張的模樣,配上他長的變態的睫毛,仿佛古希臘神話裏的大天使,聖潔的讓人屏息。


    小心地掀開了被子的一角,四月剛想移動一下身體,本應熟睡的男子自發的纏了上來,重新將她抱住。她僵硬了一下,伸出手,輕輕的觸碰到他的手臂,然後動作緩慢地將其擺放在他的胸口。沒了他的禁錮,四月鬆了口氣,如法炮製的將被他被壓住的衣角扯開。這一通忙活完,她悄然唿出一口起,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她不知道,當她離開的那一瞬,本應該熟睡的男子悄然睜開了一隻眼,靜靜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幾秒後,他重新閉了上眼,調整了一下睡姿,嘴唇一勾,就帶了笑。


    嗬,林四月,你真是笨,這麽久都沒有發現。


    不過,這樣也好。


    一夜好眠。


    四月醒來的時候,顧青顏已經離開了這個別墅。


    吃早飯的時候,難得沒有人逼她多吃,四月慶幸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問李嫂,李嫂說:“你不知道嗎,顧先生公司離這邊很遠,車程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他當然要早早出門了。”


    “啊,是這樣啊。”


    “是啊,顧先生度假的時候才會來這邊,這兒太偏,幾乎是處在城市的邊沿,離市中心太遠,他一般不會過來。不過,我想,林小姐應該是顧先生很看重的人吧,他從來沒有帶外人來過這兒,他過來也是因為不放心林小姐吧。”李嫂看著她,眼神好奇,似乎是在想她的身份。


    四月笑笑,不置可否。


    重要的人嗎?算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吧。


    蕭離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正用著電腦裏的金山打字軟件練習打字,剛接起電話,蕭離就劈裏啪啦說了一大段,也不給她緩衝的時間。


    四月隻是勉強聽到了幾個關鍵詞,木訥地迴他:“我現在在顧……青顏的別墅裏。”她還是不太習慣叫顧青顏的名字。


    “是在顧家?”


    “不是,是在另一處別墅,我也不知道在哪兒,貌似離市中心很遠。”


    “那就好,我聽他說了,說你遇到何許了。你以後出門要小心,何許行蹤隱蔽,神出鬼沒的,他知道我在查他,我怕他會對我身邊的人下手。”


    四月聞言有些訝然,顧青顏怎麽知道她遇上了何許?轉念一想,她想起了符一生和何栩偶然救了她,心下恍然。醫生跟顧青顏認識,應該是他打電話告訴男人的。


    電話裏蕭離應該在外麵,偶爾能聽到唿唿的風聲,“顧青顏那小子動作夠快的,把你藏到了隻有他知道的地方,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不多說了,我先掛了,拜。”說完,他利落的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裏傳來的嘟嘟嘟的聲音,四月好半天沒有迴過神來。


    蕭離還是老樣子,做事雷厲風行的。她無奈地勾了勾嘴角,細想他電話裏說的話,忽然就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顧青顏把她帶到這兒,是在保護她。


    這一個白天,四月基本都在摸索著電腦。在對照著報紙將一則新聞打出來後,看了看客廳掛著的鍾擺,已經下午四點半了。因為一直坐著,她的脖子有點僵硬,頸椎處微微傳來了疼痛。她用手敲了敲後背,晃了晃脖子,幾乎能聽見哢哢的幾聲細微的聲響。


    果然是快要30的年紀了,身體的機能在退化,不過就是對著電腦坐著,她就覺得有些受不住了。心裏自我解嘲了一會兒,她按照男人教的將電腦關機,繼而放在電腦包裏收好。迴到大廳後,她沒有繼續坐著,而是站著揮動了一下四肢,活動一下關節。


    李嫂從廚房出來看到她有些滑稽的模樣,抿了抿嘴笑道,“林小姐,你想鍛煉身體的話,可以去別墅的健身房,我可以帶你去。”


    “不用了。”四月訕訕地放下了手。


    “對了,剛剛顧先生打電話過來,說他今天不會來吃晚飯了,林小姐,你有想吃的菜嗎,可以跟我說。”


    四月聽了,愣了一下,沒有多過問,隻迴答道:“李嫂看著做就好,我不挑食的。”


    “嗬嗬,好的。”李嫂笑嗬嗬的。


    “對了,李嫂,以後不要叫我林小姐了,叫我四月吧。”


    “不行不行。”李嫂連連擺手,“你是客人,不能破壞了規矩,顧先生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四月想了想,“那以後私底下你叫我四月,先生在的話,你就叫我林小姐。”


    “這個……”


    見她還在猶豫,四月補充了一句,“我不習慣別人叫我林小姐。”她隻是一個普通人,當不起什麽小姐。更何況,在這個偌大的別墅裏,她說的上話的人就隻有李嫂了,其餘幾個人她也就隻打過照麵,並沒有什麽交流。因而,她隻想跟李嫂相處的自然些。


    “好吧。”李嫂最終妥協了。


    吃過晚飯後,四月在客廳裏看了一會兒電視,期間鍾擺已經響過好幾次了。時間一到,四月就覺得有些犯困,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一旁的李嫂看她受不住,就勸她去休息,她想了想,也就沒有再堅持。


    這兩年來她的生活很規律,按時起床、吃飯、睡覺。生活對她來說也隻是生活,沒有激情沒有變動,她也不想有什麽大的改變。一沾上床,不過過了5分鍾,她就睡著了。


    這一晚,她睡的很沉,一覺醒來,天已微亮。


    習慣性地看了看旁邊的床位,沒有下陷的印記,男人應該沒有過來睡過。她也沒有多想,照常洗漱穿衣。到了餐廳,李嫂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


    四月環顧四周,問她:“李嫂,先生昨晚有沒有迴來?”


    “沒有,先生後來打了個電話,讓我跟你說一聲他不迴來了。我看你已經迴房間睡覺了,也就沒有跟你說。”


    “哦,這樣啊。”四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坐到餐廳,慢慢地吃著早餐。


    接下來,一連幾天,顧青顏都沒有迴來。


    四月初始有些擔心,怕出了什麽事,見李嫂神色如常習以為常的模樣,她也就漸漸放下了心。他應該是迴到了顧家宅院,也有夏白陪著,生活應該是迴到了正常的軌道。


    反觀她,被安置在了這個大別墅,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每天都有最新的報紙送過來,從報紙上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因為沒什麽事可做,她一門心思練習著打字,短短半個月,進步神速。


    她就是這樣,做什麽事都很有恆心和耐心,雖然沒有足夠的天賦,但至少可以彌補她的不足。


    偶爾,她也會跟著園藝師去看看陽光房的花草,這還是李嫂跟她說的。園藝師小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性格也偏內向,不過擺弄花花草草時很專注也很細心,看得出專業素養很好。四月性子木訥,和小孫基本也沒什麽話。一個人了,她會在陽光房的藤椅上躺一會兒,聞著花香,曬著太陽,搖啊搖,搖啊搖。外麵的喧囂統統散去,她仿佛在這個靜謐的空間聞到了雋永的氣息。


    因而,當她再一次曬著太陽睡著的片刻,有人進來了,她也沒有察覺到。


    忙碌了大半個月的男人,白皙的臉上難掩疲憊,許是剛剛從外麵迴來,身上難掩蕭條。他微微垂著眼眸,靜靜地凝視著睡得正香的某人,有些哭笑不得。


    她可真是隨遇而安。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把後頭的工作一次性解決,壓縮延後空閑出了這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身體仿佛背叛了主人的思想,等到他能夠好好思考的時候,人已經迴到了這裏。往常他也會給自己放假,可絕不是靠負荷完成工作。


    也許,是因為呆在她的身邊,自己的失眠會不治而愈的原因吧。


    熟睡的女人,沒有平時苦大仇深的神情,安詳地睡在冬季的陽光裏,烏黑的睫毛被曬成了金色。她的嘴角還是朝下,顴骨有些高,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然而,沐浴在了這片暖陽裏,她身上的尖刻似乎被陽光融化了,她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袒露在他的麵前,身上有著他喜歡的陽光的味道。


    男人眸色變淺,似乎想起了往事。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看到過這個女人,哦不,她那時還是一個女孩,臉上有著深沉世故的表情。那時候在他眼裏,她冷漠、陰鬱、貪婪,她身上屬於女孩子的美好特質都沒有,他一步步地看著她邁入地獄,卻從未想過要拉她一把。


    而多年以後的今天,時光把她磨礪的沉默、溫婉,仿佛變了一個人。


    是錯覺嗎?是錯覺吧。


    陽光似乎和她融為了一體,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靠近、再靠近。


    終於,他慢慢地來到了她身邊。額前的一縷頭發調皮地翹起,被陽光照的有些透明,他似被蠱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將那一縷發絲收入了掌心。手裏的發質堅硬,代表了主人性子固執,他緩緩地摩挲著手心裏光滑的觸感,一點一點地彎下了腰。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一片金黃的透明的空間裏,一個俊氣逼人的男子深深地彎下了腰,鼻翼微動,輕嗅著睡著的女人頭發的香味。


    一如他想象的,幹淨,清爽,有著陽光的因子。


    四月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三點,陽光轉淡的時候。


    空氣裏飄著咖啡的香味,偶爾傳來了書頁翻動的聲音。她迷迷糊糊地轉過頭,正好對上那張英俊的側臉。陽光似乎特別偏愛他,肆無異憚地撒到了他的臉上,恍若神明。認真翻閱著書本的男子,手指修長,淺粉的指甲晶瑩剔透,無一不完美。


    她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耳邊響起他悠閑而低沉的嗓音。


    “你醒了?”


    顧青顏將手上的書本闔上,筆直的朝她看來。他的眼睛可真漂亮,像最為昂貴的寶石,當他專注地看著某一個人時,眼裏似乎流淌著淡淡的溫柔。


    四月怔了一下,輕聲問他:“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到。”男人輕描淡寫。


    “哦。”四月點了點頭,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恭敬地候在一邊。


    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他想了想,突然道:“電腦學的怎麽樣了?”


    “一直在學。”四月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那感覺就像是老師在詢問學生的作業做好沒有。


    “帶我去看看。”他勾了勾嘴角,起身,修長的雙腿邁開,率先走了出去。


    四月頓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客廳裏,女人神色有些僵硬,因為太過緊張,一連打錯了好幾個字。等到將男人給她指定的那一段字打完,她的手指都有些不利索了。


    顧青顏檢查了一邊,指出了個別錯別字,四月見了,有些困窘地低著頭。


    她的表情一向有些麵癱,但在窘迫的時候,神情會比往常來的生動鮮活,男人看著,眼裏的笑意加深,故意抬起了腕表,慢慢悠悠地道:“時間過了15分26秒。”


    四月聞言,頭垂的更低了。本來以為自己進步神速的,沒有想到真到試驗的時候會變得那麽差。


    逗弄夠了,顧青顏清了清嗓子,聽不出情緒地說了幾句;“繼續努力。”


    “……我會的。”某人有些喪氣地迴。


    接下來的時光,男人每天都呆在這裏,除了偶爾會接幾個電話,幾乎都跟四月待在一起。四月有些苦惱,以前在顧家的那幾天,顧青顏基本都呆在書房,現在怎麽那麽空閑?心裏這麽想著,她也不敢問。


    他話不多,她看電視,他就在她旁邊陪著看,可那麽個大活人在身邊,怎麽可能忽視的了。兩個人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不得已,四月隻好沒話找話:“你覺得這個電視好看嗎?”


    “難看死了。”


    “……”


    “要不要換一個台?”


    “不要。”


    “……”四月吃不準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難看還看,這不是自己找虐嗎?


    “你要喝點什麽嗎?”跟他待在一起,四月覺得有些不自在,就想找個接口離開一下。


    不過,剛一說話,她就後悔了。


    果然,某人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她,“我要喝什麽叫李嫂就好了。”


    “哦。”四月沒話了。


    片刻後,某人磨磨蹭蹭地問:“你……是不是嫌我煩?”


    “沒有。”四月心驚肉跳,立馬否決。


    “哼,沒有就好。”男人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盯著屏幕上花花綠綠閃瞎人眼的色彩,嘴裏道:“坐過來點,讓我靠靠,坐得累死了。”


    “……好。”


    不知道為什麽,相處久了,顧青顏對她就越發不客氣起來。以前麵對她時都是一副冷淡矜驕的模樣,現在雖然看起來沒變,可有些細節,卻稍顯一絲親密。比如,他跟她坐一起的時候,喜歡躺在她的腿上,有時候幹脆就直接倚在她的懷裏睡著了。


    怎麽以前沒有發現他那麽懶?


    四月覺得很苦惱,這不,看電視的時候總是會分心,坐得不舒服想換一個姿勢,都會顧慮會不會吵到他。就這樣正襟危坐了一會兒,電視上放的什麽壓根沒有傳入她的腦海。等感覺到男人輕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稍顯慵懶的哼聲,四月猶豫著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小聲說:“你要是困了,可以去房間睡一會兒。”


    男人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隻懶懶的睜開眼皮瞅了她一眼,繼而輕輕撇過頭,又閉上了眼。


    這真是……


    緩緩地唿出了一口氣,四月苦笑了一下,有些別扭的移了一下身子。下一刻,男人咕噥著提了一句:“別動。”


    這一下,四月是怎麽也不敢有絲毫的動作了。稍稍低下頭覦了他一眼,見他眼睛仍舊閉著,弓形的唇形微微嘟著,看起來有些孩子氣。這樣的男人,跟他平時很不一樣,可具體要說哪裏不一樣,她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飯點的時候,四月才大起了膽子,搖了搖他的肩膀。下一瞬,顧青顏漂亮的猶如水晶的眼眸微微開啟,略顯迷茫的地看著她,如同一隻迷失在叢林裏的幼小麋鹿。四月心裏突然有了罪惡,仿佛吵醒他是多麽不人道的一件事。兩相對視,四月慢慢地看著對方的眼神從迷茫到清醒,最後,定定的,無聲地將她看住。


    那樣專注的凝視,讓四月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是被對方珍惜對待的。


    她搖了搖頭,將腦海裏莫名其妙的想法搖散,對上男人不解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咧了咧嘴角,輕道:“吃飯了。”


    話音剛落,男人緩緩地眨了眨眼皮,一動不動地繼續盯著她。翩躚的睫羽隻片刻的棲息又展開翅膀,在空氣中劃過了一抹弧度。他的睫毛一向很長,長而直,當他輕輕闔起雙眸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如一把扇子半遮住了他的眼。四月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放在了他的睫毛上,腦袋空空,下意識地數起了他的睫毛,一根、兩根、三根……


    “吃飯吧。”


    終於,男人說出口這三個字,大赦天下一般。


    四月暗自鬆了一口氣,隻覺的膝蓋上的重量一輕,一抬頭,對方已經像模像樣地整理著微微淩亂的衣襟。瞥過木訥呆板的女人,他皺了皺眉,叫她:“過來幫我整理一下。”


    女人如夢初醒,哦了一聲,盡責地走到她身邊,專心的幫他去掉一身的亂意。她做起這些輕車就熟,不一會兒,男人重新恢複了原來的風度翩翩。隻是,臉上一道紅色的壓痕,在他淡漠的臉上平添了一絲稚氣。


    也許是這不協調的一筆讓四月原先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她甚至還用手指了指他的臉,很是認真地提醒道:“要不要去洗把臉。”


    顧青顏聞言,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也沒說話,轉身就走開了。


    這耽擱的一會兒功夫,李嫂已經將熱騰騰的飯菜都端上了桌。一看到豐盛的飯菜,四月就覺得有些餓,可主人沒上桌,她也隻能安心地等待著。男人這一趟去的有些久,李嫂問他先生去哪兒了,她也就隨口敷衍了一下。


    等到男人重新出來的時候,四月餓得有些前胸貼後背了。


    顧青顏沒有看她,逕自坐上了主位,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女人隨後跟上,安靜地坐在了他的對麵。


    吃飯的時候,四月抽空偷偷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膚色偏白,有什麽微小的痕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原先很是明顯的紅痕淡去了很多,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吻痕。


    四月一邊吃,一邊估摸著他剛剛呆了那麽久,就是在對付這個印痕。想到這兒,心裏突然就有了一絲柔軟。她不免多看了幾眼,卻不知道她這鬼鬼祟祟的樣子盡數被對方瞧了去。


    “看什麽呢?”


    微啞的嗓音悠悠的響起,女人突然就感覺到了心虛。臉有些發燙,她沉默地低下了頭,默默地扒著米飯,心裏盼著這一節快點過去。


    可對方似乎知道她心裏所想,反而有些不依不饒。


    “我剛看你一直在偷看我,有那麽好看嗎?”顧青顏慢慢悠悠的拿起了一隻白瓷碗,臉上似乎帶著笑。


    四月頭皮發麻,咽下了嘴裏的米飯,抬起頭時,男人正動作優雅地給她添著菜,嘴上還溫柔道:“多吃點,你太瘦了,硌得我不舒服。”


    “……”


    這一頓晚飯,女人吃的太多,肚子有點撐,於是就想著到處走走,好消化一下。這些天來,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吃吃吃,還別說,胃口一下增大,身上的肉也跟著長。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她半撐著腰,慢吞吞的沿著迴形長廊向外走去。


    一路走來,橘黃色的壁燈幻化出了溫暖寧謐的光線,踏在了木質的地麵上,隻有鞋子與地麵的摩擦聲,在這幽靜的夜色裏慢慢地迴響著。


    甫一出了門,便看到了夜空中繁星點綴,閃爍著神秘的光彩。腳踩著雨花石鋪就的羊腸小道,伴隨著涼風,她慢慢地走入了這一片花海。不遠處,不知道是什麽原理,陽光房在黑暗裏閃爍著奇幻的光芒,如一座漂流著的燈塔,遙遙的佇立在彼岸。


    四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夜風吹來,有些冷。胃裏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慢慢地轉過身,沿著原來的路線走了迴去。


    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路的盡頭,似乎站著一個身影。隔得遠了,四月看不清他的表情,遲疑了一會兒,她重新邁開步子,慢慢地向對方走去。因為有一點輕微的夜盲,她在夜裏走路從來都是看著腳下的路,因而,當男人冷冷的帶著克製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的時候,她有些發愣。


    抬起頭,迎著一盞路燈,她看清了男人的臉。


    “出去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聲線冷而淡,沒有什麽情緒起伏。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照進他眼裏,平靜的雙眸裏似乎燃燒著一簇火焰。


    不知道為什麽,四月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囁嚅著嘴巴,小聲解釋道:“剛吃的有些撐,就想出來走走消化一下。”


    “那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嗓音裏有一絲波動。


    四月慢慢地低下了頭,“我看你去了書房,怕打擾你就沒說,而且我就出來走走,很快就會迴去的。”


    顧青顏沒有說話,隻是微低下頭,靜靜地將女人的動作表情盡收眼底。燈光下,女人斂眸低頭,雪白的燈光把她的臉照的很亮,濃密的睫毛微微一抖,眼底就有了斑駁的暗影。不由得,他抿起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那張麵帶苦相的臉就印入了他的眼底。


    女人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如果忽略掉她動作的僵硬,根本不會發現她在忐忑。心底瞬間就閃過一絲不快,他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斟酌著話語,一字一句道:“以後,無論你去哪裏,都要向我匯報,知道嗎?”


    下巴在他的手裏,四月隻能被迫看著他,看著他細膩的臉孔,陰沉的眼神,忽然失了聲。等到察覺下巴微痛,她才迴過神,用力點點頭。


    下一刻,下巴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了,男人重新將雙手插在褲兜,朝她揚起了下巴,慢條斯理地道:“說人話。”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了。”下巴處傳來了頓頓的抽痛,她似毫無所覺,隻低眉順眼地半斂起眸,輕聲迴話。


    這話一出,顧青顏眼底的不快似乎散去了些,轉過身,他邁開步子,悠悠的在前走。他走的很慢,有意放慢速度,四月會意,趕緊提著步子跟了上去。


    寂靜的夜晚,隻有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的在長廊上響起。


    等到男人停下腳步,四月才跟著停下了步子。舉目四望,才發現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後院的溫泉邊。昏黃的燈光裏,眼前的溫泉熱氣嫋嫋,遠遠看去仿佛天上的瑤池。


    “過來。”


    前邊的男人轉過身,麵對她,黝黑的眼神悠悠地望過來,如一個黑洞,吸引著她慢慢向他走去。四月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離得近了,她似乎能夠感受到溫泉撲麵而來的濕潤的熱氣。與之相對的,是男子身上森冷的寒氣,不過相隔半步,寒意卻能夠刺透她的皮膚。


    四月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這才注意到,男人隻穿著室內穿的一件薄薄的襯衫,夜深露重,雪白的襯衫看起來有些潮濕。剛剛見他在門前的一盞路燈下站著,便理所當然地以為他隻是剛剛出來,難道——


    被接下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及時收住,正要說些什麽,冷不丁的,一陣推力從側前方襲來,四月一個不察,身子一歪就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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