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幼寧點點頭,又覺得明鋒說的話裏似乎……還有別的意思,忍不住抬眼看了過去。明鋒忍不住笑了起來,趁著別人沒注意他們這個角落,伸出手在言幼寧的腦袋上輕輕揉了一把。言幼寧的頭發上不知抹了什麽東西,亮晃晃,硬邦邦的。明鋒很是遺憾地收迴了自己的手,他還是很懷念頭發原本順滑硬挺的感覺,手指穿進發絲之中,能感覺到略長的發絲一根一根地從指尖上滑過,流水一般。明鋒細細地迴憶了一下,這種奇妙而又難忘的體驗似乎是除夕之夜,他把言幼寧按在廚房裏親吻的時候得來的。有些事情就是這麽奇怪,在當時隻是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發生過的事,可是那種留在腦海裏的記憶卻深刻入骨,讓人怎麽都忘不掉,並且還會被一遍又一遍的迴憶描摹得越發鮮活起來。手機在口袋裏嗡嗡地響了起來,明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對言幼寧說:“我明天再來看你。有什麽事的話,你打電話給我。”言幼寧雖然高興有人來探自己的班,但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怪異還是弄得他有些不自在,這會兒見他要走也是暗中悄悄鬆了口氣,“好,你要是有事的話就不用趕過來了。”明鋒沒說什麽,笑了笑就拿著手機了出去。明鋒用最快的速度趕迴了自己位於南灣星海大廈的辦公室,蘇樺已經先到一步了,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桌麵上散開的幾份文件。小秘書送來兩杯熱茶就退了下去,順帶著幫他們關好了門。明鋒脫下大衣扔在沙發上,一邊卷著襯衫的袖子一邊問蘇樺,“查的怎麽樣?”“東西我帶迴來了。”蘇樺從口袋裏取出那個黑色的絲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麵上,“確實是從言幼寧手裏流出去的東西。”明鋒打開首飾盒看了一眼,又去翻看桌麵上的文件。珠寶鑒定文件、幾分轉讓文件、付款憑據等等,日期最早的單據上果然有言幼寧的簽名。“就這些?”明鋒微微蹙眉,“東西的來曆?”蘇樺搖了搖頭,“再往前就查不到了。我估計這是幼寧母親的遺物。她在這個城市定居之前去過很多國家,有可能是在某次演出的時候買到的東西。”明鋒不解,“如果是他母親的東西,他怎麽會舍得出讓呢?”蘇樺抿了抿嘴角,眼裏露出幾分同情的神色,“從我查到的情況來看,那個階段言幼寧的生活狀態很不好。他母親之前住院幾乎花光了家裏的積蓄,房子、車都賣掉了。他同時打著幾份工,有時候吃飯都成問題。”明鋒聽的呆住。言幼寧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他曾經從關宇森那裏聽到過一些。但當時他對這個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自然也就不曾站在他的立場考慮過什麽。時過境遷,他對這個人抱有的感情也發生了變化,聽到蘇樺說“吃飯都成問題”這句話的時候,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似的,悶得他發疼。蘇樺自己出了會兒神,眉頭又皺了起來,“不過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幼寧看到這枚戒指的時候,那個感覺不像是跟自己曾經擁有的東西再度重逢的感慨啊,或者驚訝什麽的,反而像是……”蘇樺迴憶著當時的情景,努力想要找出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言幼寧當時的反應,“他像是被嚇到了。”明鋒也聽的直皺眉頭,那天晚上言幼寧的表現就十分反常。如果說是因為受了驚嚇,倒也勉勉強強說得通。問題是:再度見到自己曾經賣出去的東西,這有什麽可害怕的呢?“不過……”蘇樺停頓了一下,有些拿不準地說:“我感覺一開始幼寧的反應還沒有那麽強烈,但是當店員說起這個戒指的名字和來曆的時候,他的臉色就變了。”傳說來曆什麽的,明鋒並不是很在意,那些根本都無法考據的東西不就是為了給商品增加附加價值嗎?誰知道是哪個二百五編出來哄人的?讓他糾結的是,一件從自己手裏賣出去的東西,言幼寧究竟在怕什麽呢?“蘇樺,你說,人為什麽會害怕?”蘇樺微怔,隨即便答道:“因為知道後果。”我們走在山林裏會害怕猛虎野獸,是因為我們知道它們會撲過來咬死我們,讓我們屍骨無存;我們會害怕打雷閃電,是因為大自然的威力不可抵擋,一道電光就能讓我們的身體灰飛煙滅;我們害怕槍炮子彈,是因為知道這些東西可以製造殺戮,奪走我們的生命。那麽,幼寧,在麵對你曾經擁有過的一樣東西的時候,你為什麽會害怕?明鋒摩挲著首飾盒表麵絨嘟嘟的質地,微微歎了口氣,“這件事兒你先別在幼寧麵前透了口風。”蘇樺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總覺得從言幼寧的反應來看,這件事似乎還有什麽內情。但是這種模糊又怪異的感覺,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跟明鋒說。明鋒瞥了他一眼,“我心裏有數。”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許有一天,他會願意說給自己聽—— 第43章 如果愛似醒非醒之間,言幼寧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耳邊絮絮低語。他聽不清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他的聲音飽含著傷痛,隻是聽著,心髒的位置已經絞痛了起來。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人,熟悉到他的每一聲唿喚都會牽動他心底的悸動,讓他恨不能立刻就撲進他的懷裏去,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然而他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也想不起他為什麽會夢到這個男人。似乎這個男人的存在和他心頭的悸痛都已經被時光的輪盤甩進了記憶深處,連疼痛的理由都開始變得模糊。言幼寧被包裹在了巨大的哀慟之中。無論是前生還是後世,他從未像這一刻這麽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經的付出是多麽的全心全意。他對這個人的愛,一直延續到了生命終結的那一刻,被放棄,被辜負,痛徹心扉。卻始終不曾真正後悔過。“幼寧……幼寧……”男人一聲一聲地唿喚著他的名字,壓抑的聲音裏滿是絕望,“幼寧你再看我一眼啊……”言幼寧在睡夢中蜷縮成一團,無法自抑地嗚咽出聲。“對不起,幼寧,對不起,我不知道老天會連解釋的時間都不留給我。我還什麽都沒有說過……”“幼寧……我從沒想過我們會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從沒想過……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是我從關宇森那裏偷出來的。我記得你一直都很喜歡它,戴上了就不舍得摘下來。我讓它陪著你一起走,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他們說,這塊寶石有著神秘的力量,可以扭轉我們身處的時空。我過去從來都不相信這樣的話,可是現在,我卻希望它是真的。我希望它能讓你迴到還活著的時候去,換一個全然不一樣的場景,重新遇見我……”“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它真的發生……”“幼寧,你是否還會愛上我?”言幼寧哭得停不下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情緒會在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時刻,被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噩夢刺激到崩潰。或許正是因為在夢裏,疲憊的靈魂得以完全放鬆,在無人發現的角落裏袒露出疊加在歲月裏的傷疤。或許隻有在這個時刻,他才坦露出了完全的自我,像一座沒有防備的城池,輕而易舉地就被噩夢擊中了靈魂裏最脆弱的那個點。亦是最受力的一點。因為那種人為武裝起來的堅強,曾經是支持他活下去的最大動力。他像催眠一樣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能做到,能忘掉,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並且它已經開始……然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卻讓他知道,他曾經經曆過的那一生,始終都停留在那裏,那些難以啟齒、不能啟齒的快樂與愁苦,也始終糾纏在那一段逝去的年華裏,難以分割。如同一匹華美的錦緞,一麵流光溢彩,一麵晦昧難明。那樣的一道傷疤,一場疼痛,是但凡他活著就無法擺脫的枷鎖。如烙印般深入骨肉,無法剝離。同一間客房裏的助理小丁被他的哭聲吵醒,驚得魂飛天外,光著腳丫跑過來一邊手忙腳亂地用手背試他額頭的溫度,一邊一迭聲地問他,“怎麽了?怎麽了?你是病了嗎?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啊,幼寧?你別嚇我啊……”言幼寧哭得形象全無,“我今天要請假,小丁,我今天必須請假。”“好,請假,咱們請假。”小丁手足無措地坐在他身邊,哄孩子似的拍著他的後背,“等下我就去找徐導,我跟他請假。”他被言幼寧的反應嚇得不輕,雖然以往也見過藝人壓力過大情緒失控,但是像幼寧這樣哭到幾乎脫力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小丁仔細迴憶了一下之前幾天的拍攝,覺得一切都挺正常,他的戲份過的都挺順利,徐導也沒怎麽吼他。對了,昨天徐導倒是發了一通脾氣,是因為那個女配的緣故……不過怎麽看那也跟言幼寧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呀。小丁從衛生間取來濕毛巾讓他擦臉,看著他情緒平靜了一些,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題,“是因為太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