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鋒氣結。真要因為這個原因讓言幼寧跟公司解了約,淩傲非拿根繩子掛到他辦公室裏去不可。當年就因為華藝的另一個股東想要潛了林君,導致林君拚死解約,結果林君後來一路紅到了好萊塢。如今公司的董事們一提起他的名字還是一臉血。言幼寧的勢頭雖然還沒有那麽強勁,但是從《賭石》的宣傳來看,一炮而紅已經是指日可待了。這個當口他要是鬧出個林君第二……明鋒微微有些躊躇,他真的丟得起這個人麽?好吧,退一步想,他今天到底是幹嘛來了?明鋒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比較有條理的人,做什麽事都會想一想要怎麽做,過程中怎麽推進,然後在什麽時間得到什麽樣的結果。但是今天把言幼寧半誘拐半脅迫地弄到這裏來吃飯,怎麽看都有點兒心血來潮。而這種頭腦一熱就做出什麽莫名其妙的舉動的情況,明鋒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好吧,迴到剛才那個問題上吧,他到底是要幹嘛?明鋒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得出的結論是他還真沒想過要怎麽樣怎麽樣。不過男人不都這樣麽,遇到看著順眼的人先貼過去套套近乎,能有機會吃豆腐就吃吃豆腐,能有機會揩油就揩揩油?當然這番話是不能對言幼寧明說的。言幼寧正死盯著他,一臉跟他對峙到底的擰巴樣兒,看著就是個一點就炸毛的臭脾氣。明鋒覺得這個時候,自己這個比他年長的大老爺們應該審時度勢地退讓一點點,對待這種小崽子有時候得順著毛摸。事實上,言幼寧雖然板著臉撂了狠話,但心裏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篤定。他拿不準明鋒到底是個什麽背景的人,關家或許還要顧慮一些明麵上的東西,但明鋒就是他的上司,真要收拾起他恐怕要比關家容易得多。近水樓台不僅方便占便宜,也方便實施報複。這不能怪他把別人都想的太陰暗。明鋒他一個大老板,親自找上自己這麽個小新人能有什麽事兒呢?能有什麽正經兒事兒呢?明鋒凝神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這人一笑起來臉上的線條全部舒展開來,竟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奇妙感覺。就好像天地間的陰霾突然散開,露出了朗朗晴空,整個人給人的印象一下子就不一樣了。“看來吊人胃口這一套對你不怎麽好用啊。”明鋒衝著微微有些發怔的言幼寧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略有些無奈,卻又十足誠意的表情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幼寧。其實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咱倆現在好歹也是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是想著吧,咱們倆得先坐下來好好吃個飯,培養一下氣氛,等氣氛烘托起來了,再好好談談。我大老遠把你請到這裏來,當然不是要存心難為你的。你看我好歹也是個公司股東,哪能這麽沒有誠信呢?”要不是手腕還被這個流氓攥著,言幼寧簡直想掏掏耳朵。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麽呢?如果沒有聽錯……言幼寧覺得自己聽到這麽懇切的一番話應該比較有感觸才對。然而事實是,這麽一番道貌岸然的、光鮮溜圓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本質上講,言幼寧是不相信任何人的。相信一個人的代價太大,他付不起這個價碼。何況,這個男人原本也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好印象。第一次見麵他就一臉猥瑣地借著酒勁兒捏自己的手,第二次見麵就直接把還是陌生人的自己帶到了一品軒的客房,雖然言幼寧莫名其妙地萎了,導致這一場不清不楚的419遊戲未能進行到底,但也足夠證明這人的人品實在不咋地了。何況以他的身份,找自己這麽個小人物解釋什麽的,有必要麽?如果他見了自己假裝不認識還比較能說得過去吧?言幼寧看了看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神色淡然地反問他,“是嗎?那你的打算是?”明鋒的拇指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摩挲。言幼寧的皮膚是一種牛奶般膩白的顏色,非常的細滑,明鋒摸了兩下,覺得一顆心都要酥了,黑亮的眼瞳裏也隨之浮起幾分曖昧的、柔軟的神色,“你這個問題可是難倒我了,我還真沒想過要怎麽樣。不過,以咱們倆的交情,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吧?”言幼寧的臉倏地一熱,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將那隻被握住的手腕抽了出來。因為酒醉的那一夜他過得太過迷糊,所以一身引人遐想的痕跡也從未往深處細想過。如今當事人就站在自己的麵前,言語曖昧,眼神挑逗,言幼寧再想起當晚的情形……忽然覺得囧得不行。明鋒看著他臉頰微微泛紅的樣子,心癢癢的。但是他也發現了,硬的那一套對言幼寧沒有用,你耍橫他會比你更破罐子破摔。講大道理那一套似乎也沒什麽效果,他完全不相信。他得先想法子把人給留下,然後在最短的時間裏摸索出對付這小孩兒的有效方法……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其實穆坤前幾天就要去找你,”明鋒把言幼寧往旁邊拽了拽,避開正要出去的兩位客人,迎著言幼寧詫異的眼神低聲說道:“是我給關宇森支招讓他把穆坤派去英國了。所以……你明白了吧?”言幼寧眨了眨眼,覺得心裏更糊塗了,“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明鋒笑微微地拉住了他的手,“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咱們坐下談。”第19章 原來如此“現在可以說了嗎?”明鋒看著言幼寧一邊食不下咽地喝湯,一邊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樣子,忍不住有點兒想笑。這孩子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急。“我是希望你能先把肚子填飽。”明鋒竭力調整自己的表情,想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成熟且可靠,“要知道一邊說話一邊吃東西會影響消化,對身體很不好。當然我剛才也是這個意思,隻不過表達方式有問題,所以引起了你的不滿。”“呃,”言幼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或許這是明鋒在狡辯,或許是真的。隻不過剛才他推諉的時候那種輕佻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為自己的健康做打算,“是麽?”明鋒用力點頭,眼神堅定,不容反駁。兩人對視片刻,明鋒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對了,吃海鮮要喝一點白酒,這樣對身體比較好。”這個說法言幼寧以前也聽人說過,說是白酒性暖,並且還能殺菌什麽的。自己酒量雖然不怎麽樣,不過一杯……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明鋒很體貼地給他倒了半杯白酒。這人不說話的時候,隻看舉止還是極有教養的。一個人的出身和成長環境是可以從最細微的生活習慣上看出來的。就好像他自己,即使小的時候一蓮給他請了最好的禮儀老師,可是說話說不攏的時候他還是會直截了當地上拳頭……言幼寧想到這裏,不知為什麽忽然間腦筋一岔,一句話脫口而出,“你到底是姓什麽?”明鋒愣了一下。言幼寧覺得自己的問題問的很蠢,然而更蠢的是,他居然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我是說,你確實是姓明的嗎?”明鋒眼裏閃過一絲了悟的神色,唇邊的笑容卻不自覺地加深。他湊過來一些,痞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我姓明,不姓關。跟你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如果你是想說那天在一品軒過夜的事,我可以給你打包票,不用有任何倫理方麵的顧慮。”言幼寧被他說中了心事,整張臉都熱了起來,心裏卻隱隱的有些惱羞成怒,“我想你搞錯了,你姓不姓關,跟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明鋒望著他,笑得意味深長,“其實我很高興你能注意到這麽關鍵的問題。”言幼寧捏著筷子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明鋒咳嗽了兩聲以掩飾自己幾乎要笑出來的表情,故作老成地說:“好吧,幼寧,我覺得在我們開始談話之前,有必要做一個相互的了解。我的年紀比你大,就由我先開始好了。”他說完故意停頓了一下,見幼寧隻是帶著幾分悻悻的神色,並沒有說什麽反對的話,就知道這個小孩對於自己的身世還是充滿好奇,或者說充滿戒備的。明鋒抿嘴一笑,笑微微地說:“我確實姓明,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了將近五歲。”言幼寧不由自主地翻了他一眼,他到底要不要什麽話都扯到自己身上來啊?明鋒接收到他這個略有些不滿的眼神,仿佛覺得有趣,臉上的表情笑了開來,“我是家裏的第三個兒子,家裏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他們都在美國。”言幼寧聽他這樣說,心裏忽然就有點兒羨慕。有那麽多的家人……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大概是他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明鋒掃了他一眼之後,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柔軟,“家裏哥哥妹妹的多了也會煩,小時候也會打架什麽的。不過長大了之後關係就很好了,彼此有事都會互相照應。現在我們的事,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事,我爸媽基本都不過問的,他們覺得就算我們自己處理不了,四個人的腦子加起來也足夠處理了。”言幼寧隨著他一起微笑,心裏羨慕的感覺卻越發強烈起來。如果一蓮當初不止生了自己一個孩子,那該多好。就算兄弟姐妹加起來也不夠對抗關家的擺布,但是知道有那麽一個血緣相親的人在惦念著自己,再難熬的日子怕是也能熬得下去吧。言幼寧見明鋒直視著自己,一副輪到他來自我介紹的架勢,不由地歎了口氣,“我家情況簡單得很。我是私生子,從生下來家裏就隻有我媽和我兩個人。她已經去世了。”明鋒心裏微微一跳。從言幼寧的所作所為來看,他應該是知道關家的,他這樣說的意思是並不準備與關家相認了?言幼寧往自己的小碗裏舀了兩勺青蛤蒸蛋,抬眼看著他說:“該你說了。既然你的家在那麽遠的地方,為什麽你會來這裏?”明鋒心裏忽然有些拿不準該把自己和關家的關係攤開到哪種程度。當然完全否認他是不屑去做的,遲早都會被知道的事情,這會兒拿瞎話去哄騙言幼寧沒什麽意義。明鋒斟酌了幾秒鍾,覺得說還是該說,但關鍵要掌握好一個度。既要讓他知道自己跟關家是相熟的,又不能讓他覺得這種交情已經要好到了不分彼此、沆瀣一氣的程度。“嗯,是這樣。”明鋒稍稍有些頭疼地解釋說:“我大學讀的是貿易,快畢業的時候跟兩個同學一起辦了個小公司,就是兩地倒來倒去的那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島城這邊的特產,茶葉、手工藝品什麽的。後來生意做大,這邊需要有個合夥人過來坐鎮,我就過來了。”言幼寧點點頭,他知道明鋒接下來會說什麽,看明鋒的意思,似乎也知道自己在等著他說什麽。明鋒直視著言幼寧的眼睛,心裏很突然地生出一絲類似於焦渴的奇怪感覺來。言幼寧的眼睛長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眼角微微向上挑起,看人的時候眼底像蘊著一層流麗的水光。波光瀲灩、仿佛帶著魔力的眼睛,讓人怎麽看都仿佛看不夠,卻又不敢一直盯著看,隻怕看得久了,連魂魄都要被吸進去。明鋒忽然覺得發明“豔光照人”這個形容詞的人,一定也像此刻的自己一樣,迷戀地看著這樣的一雙眼睛,連唿吸都要忘記了。心底焦躁的感覺仿佛更甚,明鋒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避開了他的視線,“我父親知道我要來這邊,就把我托付給了他的老同學。咳,就是華航集團的關政安關先生。我們兩家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兩家的孩子小時候也是經常見麵的。”言幼寧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明鋒掃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拿起小酒盅淺淺抿了一口酒。熱辣辣的感覺自舌尖上氤氳開來,明鋒不自覺地閉了閉眼。其實像這種小瓶裝的白酒,頂破天才三兩的量,他喝了還不到一半呢。可是腦袋卻已經有些暈眩起來了,像醉了酒似的,所有的思緒都不再按照自己的計劃運轉,而是莫名其妙地脫離了軌道,圍著言幼寧打起轉兒來了。尤其不可思議的是,他看著麵前的言幼寧微微蹙著眉頭,眼瞼低垂的樣子,竟隱隱的有些……心疼。年輕的、貌美的、苦命的孩子,總是容易激起觀眾的同情心。明鋒這樣安慰自己:重點應該在於“貌美”兩個字上。他現在會有這麽詭異的感覺,還不就是因為言幼寧長了一張讓人錯不開眼的臉蛋兒麽,要是他長得……長得跟剛才上菜的那個黑小夥兒似的,自己肯定不會這麽神魂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