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樂宮中,景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又對季文君問道:“你當真想好了嗎?”


    “是。”


    “此番再去,你怕是再也迴不來了。”


    “陛下,文君隻有一人。”從那人教她用斷水劍斬斷一切放不下時,她就已經無牽無掛。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朕也就不再攔你。”景帝背著手道:“你且先迴去,等明日朕召了百官,再與你送行。”


    季文君跪在地上低聲道:“不敢勞煩陛下費心,文君今日便走。”


    “這麽急?”


    “邊關戰事頻發,我軍早就舉步維艱。且吳國又有唐慕白親自督戰,文君實在放心不下。”


    “也好,既然你心係邊關將士,那朕便允了你。”景帝揮退了季文君,隨後又讓常侍去請了太子。


    得知季文君又要重迴邊關,裘元安直接就從東宮繞去了蘇府。


    “殿下,季將軍已經走了。”廖叔攔著正要往進門的裘元安道:“若您還是想要送一送,您就去京郊的那片鬆林吧。”


    “多謝。”知道了季文君的去處,裘元安又翻身上了馬。待他趕到了京郊,季文君果然還在蘇和的墳前等著。


    抬頭看著裘元安,季文君高聲道:“承蒙殿下前來相送,今日文君便借蘇將軍薄酒一杯,以敬太子殿下!”


    季文君舉著一杯清酒,裘元安卻不敢去接。


    當初在陣前,她說隻要她還活著,那就不會讓他先死。她不要他的感謝,隻要跟他喝一杯酒。如今他很害怕,他怕喝了之後,就再也不能叫她一聲“英雄”。


    又過了許久,季文君不耐煩的催道:“殿下?”


    裘元安迴了神,他下馬走到季文君的麵前,低聲道:“你當真要走?”


    盯著手中的薄酒,季文君道:“邊關戰事吃緊,我身為三軍首領,理應留在軍中督戰。”


    “軍中還有狄影。”


    “也不能隻有狄影。”季文君搖了搖頭,把一杯酒塞進了裘元安的手中。


    推脫不得,裘元安隻能接下。“那我就等你迴來。”


    “不必了。”將手中的那杯一飲而盡,季文君背著長槍轉身,“太子殿下,至此一別,你我再是無緣。”


    “季文君,你果然夠狠!”心裏惱怒季文君的決絕,裘元安也喝了薄酒摔杯離去。兩人同時上馬,而後又背道而行。


    臘月初七,在景帝的催促下,裘元安穿上了那一身紅豔的喜服。天下人都知道這一日是太子大婚,卻無人知道這也是大周鐵騎與吳國戰的最為慘烈的一日。


    “季文君。”唐慕白隔著汜水勸她:“你這又是何苦。”


    “與你無關。”季文君重複著他當初說過的話。


    唐慕白笑了一聲,隨即又直奔季文君而來。見這兩人打在了一起,狄影也隻能守在一邊。


    “巳時了。”抓著季文君手中的長槍,唐慕白低聲道:“那個小子,現在也該牽著紅綢在萬民的唿聲中成親了。”


    季文君默不作聲,唐慕白繼續攻著她的心防,道:“季文君,想他手裏牽著如花美眷,喝著合巹酒入洞房,難道你的心裏就沒有一絲不甘?”


    “沒有。”季文君放棄長槍,與唐慕白赤手相搏。


    “沒有?”唐慕白大笑,“季文君,自欺欺人的感覺可不是好受的!”


    “聽起來唐將軍是很有經驗啊。”季文君也看著他冷笑。


    唐慕白聽後也是臉色微沉,見有機可乘,季文君毫不猶豫的出了手。就在她要拍上唐慕白時,唐慕白卻搶先打了她一掌。


    “你很聰明。”手裏拎著青霜劍,唐慕白走到季文君的麵前道:“隻可惜你心在大周,讓本將軍不得不永絕後患。”


    “文君!”


    在狄影的叫聲中,唐慕白刺了季文君一劍。


    “這一戰,本將軍認輸了。”本可以輕鬆取勝的唐慕白丟掉了手中的青霜劍,“狄影,你代本將軍告訴景帝,若他有個好胃口,那吳國的萬裏河山……今後也就都是他的天下了。”


    狄影聽不明白,他隻是跌撞著跑到了季文君的身邊。等抱著季文君又大哭了一場,他才讓人往京中傳了戰報。到了亥時,海東青便已經帶著戰報飛到了皇宮。


    從章樂宮打探出消息的張公公站在門外,“殿下,邊關急報。”


    “說。”


    “汜水之戰告捷,吳軍退兵五百裏。”張公公小聲道:“隻是我軍傷亡慘重,就連季將軍也都……”


    “季文君怎麽了?”裘元安衝出房門,抓著張公公驚慌道:“她怎麽了?”


    “……戰死了。”張公公縮著脖子,唯恐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太子殿下。


    “這不可能!”她那麽厲害,是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戰死沙場的!


    “殿下,是真的。”看著衣衫不整的裘元安,張公公索性心一橫,道:“季將軍的棺槨,已經在運往京城了。”


    “這怎麽可能……”裘元安還是不肯相信,直到雲逸也帶來了同樣的消息,他才鬆了手。


    見裘元安失魂落魄的倚在柱子上,雲逸心中也不好受。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殿下,您節哀。”


    “滾!”推開雲逸,裘元安轉身去了書房。等季文君的棺槨被運到了蘇府,他才再次踏出了房門。


    站在蘇府門前,裘元安恍如隔世。廖叔將他引到靈堂,隨後又退了出來。


    摸著季文君的臉龐,他忽然失聲痛哭。


    “季文君,對不起……對不起……”若是他當時沒有衝動,或許她也不會再迴邊關,更不會枉死沙場。


    裘元安抱著季文君,他親手給她描眉勾妝,可是卻沒有勇氣送她入土。


    “季文君,忘了我,忘了裘元,也忘了裘元安……如果真的還有來世,我想要做你的英雄……”裘元安哽咽著,恍惚又迴到了在汜水的那一日。


    她說:我在關中有一義妹,至今也未婚配。若我能活著迴去,我想將她許配於你。裘元,你可也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裘元安貼著季文君的額頭,滾落的淚水打濕了她臉上的妝容。“季文君,我想要娶你……”


    我想要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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