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南京,已經有幾分悶熱的感覺,而皇宮當中則是開始拿出了儲備好的冰塊,伴著西瓜汁,呈遞給了大楚君臣,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寧渝雖然已經習慣了這種酷熱,可是一邊喝著冰鎮西瓜汁,一邊看著奏折的感覺也還不錯,當下便隨口吩咐道:“太上皇和太後處的西瓜汁得每日備著新鮮的,還有皇後和陳妃那裏也要備仔細了,剩下的給京裏的王公大臣們分了吧。”


    “是,陛下。”


    一旁的侍女低聲應了,隨即便有人又給寧渝添上了一杯新的西瓜汁,還有幾人正執著扇子搖著,讓那一絲絲的涼風驅趕走了奉天殿內的酷熱。


    內閣次輔崔萬采連同新任樞密院副使寧祖毅,二人捧著折子進了殿中,寧祖毅恭聲道:“啟稟陛下,西南集團軍傳來了消息,如今兵力已然基本就位,常山王給陛下呈遞了相關的軍情奏報。”


    “拿上來吧,給二位卿家送上冰鎮西瓜汁。”


    寧渝翻看著手裏的折子,心情也是好了幾分,西南集團軍目前的進展都還算順利,幾個主力師的兵力也都到位,就等著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對於樞密院內部給到的消息,西南集團軍分成了三路,對川黔展開進攻,其中主攻之路自然是四川,其次是貴州,反倒是攻雲南已經是更往後了,倒也不用著急。


    崔萬采此時卻低聲道:“啟稟陛下,西南之戰,對土司的處理是否過於嚴苛了?畢竟眼下還沒有打下西南,若是把他們都逼到清廷那邊去,反倒有些不妙。”


    寧渝恩了一聲,可是臉上卻是一副渾然不在乎的樣子,“次輔不用擔心,如何處理土司是朕已經研究過許久的對策,此時實行改土歸流,雖然會將一部分人逼到清廷那邊去,可是對於朕來說,也省去了許多麻煩——借這個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將來的西南才會成為安穩之地。”


    “陛下,此舉是否有些過去急切了........若是能夠順順利利拿下西南,到時候再去收拾這幫子土司似乎也不遲.......”崔萬采輕輕歎了口氣。


    “次輔,咱們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在西南跟他們捉迷藏,你明白嗎?”


    寧渝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實際上他最怕的並不是清軍多了一些幫手,而是擔心那幫子土司在背後跟他玩貓膩,若是能將這些人全都逼到清軍那邊去,那麽就會有一個很明顯的好處,那就是複漢軍可以在正麵戰場上,直接打趴下清軍跟土司。


    若表麵上跟土司井水不犯河水,將來“改土歸流”和新政一旦實施之後,土司決計是要造反的,因為目前的新政裏,根本容不下這幫子土霸王,雙方的對立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可到時候的寧楚,就得一個寨子一個寨子的去清理,而整個西南有幾千個寨子,要打到什麽時候是個頭?根據寧渝上輩子的迴憶,鄂爾泰在西南三省進行改圖歸流可是持續了好多年,打了幾千座土寨,這才勉強在西南實現了改土歸流製度,而且還留下了不少殘餘。


    因此,既然擺明了要打,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打,至少現在戰場還是寧楚說了算,若是到了將來,怕是都得去鑽山溝溝了。


    “傳令常山王,改土歸流不會暫停,讓他好好給朕打!”


    .............


    當夕陽逐漸從地平線上升起時,一聲雞鳴聲拉開了黎明的序幕,淡淡的金黃色灑在了三水村上。


    三水村是泗州府與思恩府交界的一處小村落,隻有幾百個村民,靠著村裏的上百畝薄田過活,日子過得相當緊巴巴的,因此很多人都會去泗州或者是思恩謀生計。


    老鄭頭每天都會在雞鳴聲響起後,起來去田地裏瞅上幾眼,看看自家的莊稼,有時候也會看看有沒有山雞或者是野兔子之類的——若是能夠抓到一隻,倒也是個不錯的收獲。


    這個習慣已經持續了好多年,但凡有一天不去看,老鄭頭心裏就會覺得憋得慌。


    走在山間小路上,老鄭頭背著自己的鐵鋤頭,那是他從泗州府換迴來的寶貝,在他們村裏,像這種鐵鋤頭都沒有幾把,因此老鄭頭非常珍惜,他每日裏都會磨一磨,然後背著它去地裏轉悠幾圈,一路上還會收獲同鄉豔羨的目光。


    當老鄭頭到了田裏的時候,卻仿佛聽到了一陣嘈雜的聲音,那聲音由遠而近,卻是讓人聽得越發真切,仿佛是許多人在走路一般——老鄭頭不由得抬起了頭,卻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麵。


    無數名穿著火紅色的軍衣的士卒們,肩上扛著長長的火槍,腳上穿著整齊的皮靴,正在沿著官道大踏步走來,那隊伍呈現整齊隊列,正在從他的麵前走過,卻是根本沒有瞅老鄭頭一眼。


    越來越多的士兵們從官道上邁過,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一匹匹挽馬正拖著一門門的火炮,正在朝著前方而去,那是泗州府的前進方向。


    瞧見如此壯觀的行軍隊伍,卻是讓老鄭頭從嗓子裏硬生生擠出了一絲嚎叫聲,隨後便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他發誓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大兵,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威武而神氣的軍隊,就仿佛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可無論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老鄭頭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曾經去泗州城裏,也見過土司老爺的兵,卻沒有這般的精氣神。


    新任第三師師長乃原來的禁衛師第二旅旅長郭定安,在新會之戰後,他因為榮立大功升為了第三師師長,也算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升了一級。


    郭定安騎在馬上,手裏持著千裏鏡望著前方崎嶇的山路,沒有絲毫的表情,實際上他在此之前,就已經拿到了軍情處的相關地形資料,對於這裏的地理情況有一定的預估——正常情況下,大軍完全是可以通過的,哪怕還有火炮的情況下。


    對於即將可能遇到的敵人,郭定安心裏也有一定的準備,四千左右的土狼兵,再加上兩三千人的民夫,他們正運送著大量的糧草正一路行進,距離此地大概三十裏左右。


    實際上對於郭定安而言,對麵的四千土狼兵,還真沒有特別當迴事,說到底時代不同了,在過去驍勇善戰的土狼兵,打打綠營八旗或許還行,但是頂著複漢軍的火力打,基本上是不現實的,光是那些火炮就足夠他們吃一頓了。


    隨著時間的逐漸流失,雙方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近,對於已經久戰的複漢軍士兵而言,他們也開始檢查自己的火槍、彈藥以及刺刀,這些東西既能給敵人帶去死亡,也是保障他們自己生命的東西。


    “轟隆——”


    隨著複漢軍的火炮發出了一聲怒吼聲,複漢軍進軍西南的第一仗正式打響,而這一聲炮響主要起到一個校射的作用,真正的大規模火炮覆蓋即將展開。


    土狼兵統帥岑映壁手裏舉著千裏鏡,望著對麵排著整齊隊列的複漢軍,臉色變得鐵青,對方見到自己選擇直接開炮,也就意味著連一絲溝通的可能性都沒有了,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


    “哼,下令,全軍突擊,不要跟他們打槍,直接上去肉搏!”


    岑映壁當然知道自家土狼兵的長處和短處,若是遠遠跟複漢軍對著放槍,光靠自己的那些土銃根本不濟事,更不用說複漢軍還有那麽多的火炮了。


    土狼兵真正的厲害之處,還是在於小規模的肉搏戰,利用分進合擊的戰術,完全可以造成大量的殺傷,因此隻要能近身肉搏,那麽他岑映壁就有信心能夠打個出色的戰果來。


    當然,怎麽衝過去就是另外一迴事了,對於這一點,岑映壁還沒有真正感受到複漢軍火炮的威力。


    “殺啊!”


    作為岑家的家丁,岑三一直都是衝在了前麵,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裏,充滿了無限的能量,他急切地渴望將砍下敵人的腦袋,急切地希望能夠衝垮對麵的陣型——那將意味著難以想象的榮華富貴,也是他一直都渴求的一件事。


    “殺賊!賞銀十兩!”


    岑家的子弟帶著土狼兵衝在了最前麵,他們一個個拿著長矛和長刀,還有一部分手裏拿著弓箭,嘴裏發出的嘶吼聲讓他們感覺到血脈砰張,更是驅散了他們內心的恐懼感,隻覺得很快就能跨越過那短短的一裏半的路。


    沒錯,一裏半也是複漢軍火炮威力最大的範圍,超過這個範圍不是打不到,而是精準度會大大降低,很難真正命中到土狼兵們。


    土狼兵們的嘶吼聲並沒有影響到複漢軍士兵,特別是對於炮手們來說,他們早先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麵,根本就不會有半點慌張,因為這些衝在前麵的人,往往就是炮火第一批解決掉的人。


    在陣型後麵,一流水的火炮擺得整整齊齊,複漢軍的炮手們用火把點燃了引線,隻聽見一陣陣轟鳴聲響起之後,一排排的彈子被發射到空中,隨後以一種美妙的弧度,落在了土狼兵們衝鋒的道路上。


    “轟隆——轟隆——”


    一顆顆開花彈落在了岑家的土狼兵陣列中,劇烈的爆炸所帶起的氣浪,瞬間撕裂了他們的身體,也將那些五顏六色的旗幟給撕成了碎片,而那些個帶著岑字的旗幟,無力地倒伏在了地上,仿佛預示了土狼兵們的下場。


    岑三望著麵前的一幕,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泛著寒氣,遍地都是土狼兵們的肢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呈現著,而他雖然沒有受傷,可是身體上都是血淋淋的,極為可怖。


    可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後麵的人繼續向前發起了衝鋒,不得不說,土狼兵在士氣方麵確確實要超過清軍許多,他們一個個悍不畏死,冀圖用手裏的長刀砍出一條活路來。


    “士氣可嘉,隻是太愚蠢了些.......”


    郭定安雙手舉著千裏鏡,望著對麵土狼兵們的衝鋒,給出了一個十分精準的評價。


    在如今的複漢軍麵前,種最簡陋的衝鋒戰術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太粗糙也太簡單,先不說遠程的火炮和子彈,就算近身之後,還有複漢軍臼炮打出的開花彈,以及擲彈營的手榴彈攔截,完全可以粉碎這種人海戰術,而且就算真正躲過開花彈加上手榴彈的幸運兒,在複漢軍麵前,還有刺刀反製衝鋒這個最後手段,因此並不害怕這種戰術。


    可是在如今的岑映壁眼裏,卻激動的不能自已,他已經看到自己最前方的土狼兵們,已經衝進了三百步的距離內,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能令人驚喜的距離,隻需要再加一把勁,就能夠撞進複漢軍的陣營裏,肆意屠殺。


    隨著土狼兵的距離越近,複漢軍的火炮也打得越近,大量的開花彈就這麽砸進去了,在土狼兵當中製造一片片血霧,而對於此時的岑映壁而言,他已經把所有的籌碼都放在了上麵,滿心想的就是跟複漢軍展開肉搏戰。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盡管土狼兵已經死傷了數百人之巨,可是依然有幾百人衝進了一百步的範圍內,而此時的複漢軍卻沒有絲毫的驚慌,所有士兵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燧發槍,望著正撲過來的土狼兵們。


    “砰——”


    隨著一陣清脆的排槍聲傳來,衝在最前麵的土狼兵們再次倒下了一批,可是他們的苦難並沒有結束,第二排和第三排的排槍也在不斷發出轟鳴聲,在土狼兵人群裏製造出一片片的血浪。


    當仗打到了這個份上,即便土狼兵的士氣十分高昂,可是也隱隱有些奔潰的趨勢,畢竟這擺明了就是去送死,整整四千人的土狼兵,在這麽短短的時間裏已經倒下去了近千人,這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數字。


    站在陣列中的郭定安,正冷冷地看著這些送死的土狼兵,心裏也不由得有些感歎,這些人的士氣著實比過去遇到的清軍強出很多,可能也就是京營八旗的士氣能夠與之相比了。


    要知道,像京營八旗的士氣可不算多見,因此在這麽高的傷亡的情況下,還能堅持衝下來也確實不容易。


    然而對於複漢軍來說,他們的結果都是注定的,那就是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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