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計策,也不是全不可行。”秦賜沉思著,“我已命羅滿持帶人在龍山布下埋伏,我們的人數畢竟比鐵勒人多一些——但到底隻能靠我們自己。”


    轟隆聲起,沙塵飛揚,是那內城門漸次地打開。秦賜迴頭,看見身後三千名整裝待發的將士,每個年輕人的眼中都閃著不一樣的光芒,好像那城門之後就是另一個嶄新而寬敞的世界。


    他心中忽然想起一首詩,是很久以前,在秦府的小院裏,跟著秦束一起學的。


    “我本邯鄲士,祇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勞君行路悲。”


    “我會贏的。”末了,他低低地道,“我會將他們,都帶迴來的。”


    ***


    顯陽宮前殿,那宦官引述著傳信軍士的話,但卻又說不完全,每每在重要的地方卡住。


    “原說是按照晉陽侯的計策,秦將軍帶三千人出城,引鐵勒人往西邊的龍山去——龍山裏還埋伏了一萬七千人。鐵勒人最精銳的部伍就是由鮮於岐帶領的萬餘人,秦將軍出城後虛晃幾招,當即就引得鮮於岐追了上去……營壘中隻留下數千人看守。晉陽侯和國相立刻整軍而發,將那營壘殺了個七零八落,俘虜三百有餘。但晉陽侯戀戰,即使踏破敵壘也不肯退兵,龍山那邊,秦將軍屢次派人傳信,讓晉陽侯趕緊迴城,他們雖靠埋伏殺掉了半數鐵勒人,那鮮於岐卻是最機警的,已經嗅到風聲要在入夜前迴營了……


    “晉陽侯卻發了怒,說此間到底是誰聽誰的?還、還提到了永寧宮的名諱……總之他一定要秦將軍堅持到底。至於秦將軍那邊……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無人知詳,隻聽幾個逃兵說起,是秦將軍怕鮮於岐掉頭迴營,若見到晉陽城門戶大開必定長驅直入,所以他拚死要拖住鮮於岐……


    “到入夜時,晉陽侯又有了新想法,要奔龍山迎擊上去,與秦將軍來個首尾唿應……但是,但是天已經黑了……”


    ***


    殘陽如血。荒涼林木間的大風好像將那殘陽中的血腥氣都抽了出來,狂躁地撲打到每個人的臉上。


    秦賜已帶兵深入龍山,鮮於岐的人馬緊隨其後。但似乎是覺出了什麽異樣,又或者隻是害怕夜晚降臨,鐵勒人不再往前追了。


    再往前走,便已沒有己方的埋伏了。那夕陽即將要墜落了,四方山林都蒙著晦暗的暈,像是在等待著迎接最後那光芒萬丈的一躍。


    黑夜的威脅,對於漢人胡人,都是一樣公平的。


    羅滿持已帶兵聚攏過來,秦賜最後清點了一遍人數。兩萬人,還剩八千有餘,但殺敵大半,並不算輸得慘重。隻是他不知道,此役要到何時才能結束。


    長劍上淋淋漓漓地垂下鮮血來,他渾身血汙,也辨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但他的那雙眼睛仍然很亮,他帶領著將士往前披荊斬棘地走去,希望找到迴城的道路。


    因為小娘子同他說了——


    “你不可以死。”


    “將軍、將軍!”


    馬蹄嘚嘚狂躁地響起,是他方才派出的傳令兵——“晉陽侯他往這邊來了,說要同您首尾相應,請您做好準備!”


    “什麽?!”秦賜驀然勒馬迴頭,馬匹長身立起,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他馬鞭一揚,厲聲道:“不行,快追,快將鐵勒人再追迴來!”


    夕陽剎那間跌落,黑夜,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降臨下來。


    ***


    “晉陽侯領著得勝之師,鬥誌昂揚,掉頭去龍山迎擊鐵勒人……入夜時分,鐵勒人從龍山山口殺將出來,晉陽侯一見,竟嚇得馬失前蹄……那山口狹窄,四方又暗不辨物,我方五萬兵馬恐慌之下相互踩踏奔突,都爭相往迴逃!”


    那宦官說到激動之處,幾乎破音,阿援給他打了個眼色,他縮了縮脖子,再小心看向皇後。


    皇後的表情卻是沒有變。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那時華國相正在城樓上據守,見我方軍馬逃歸,便放下吊橋讓他們進城。誰知道鐵勒人就跟在後麵!那時候,那時候秦將軍,竟也從龍山中追了出來,朝鐵勒人弓-弩連發,那鮮於岐似乎被射中,攻勢卻未稍阻——秦將軍追上來與鮮於岐纏鬥,一邊示意華國相收起吊橋,但是來不及了,鐵勒人馬已經和我方軍馬一同飛奔入城!華國相見大勢已去,當即號令殘兵,往南退去,與黎將軍會合……”


    “大勢已去?”


    秦束輕輕地出了聲。


    她的眼神裏帶著笑,但卻冷冽如冰,那宦官看了一眼,竟打了個寒顫:“是,晉陽侯已經戰死,秦將軍當時也隻剩下數百人還在身邊……”


    “那他華儼,號令的‘殘兵’,有多少人?”


    宦官想了想,“最後他帶去黎將軍部的,有十八萬左右……”


    “十八萬勁裝男兒,就這樣被他帶走,留下一城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給鐵勒人屠戮?”秦束笑了,“且莫忘了那些老弱婦孺之所以遭屠,還是因為自己的君侯和國相要出城殺敵呢。”


    宦官賠著笑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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