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要起身,卻被一念拉住袖子,一念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他,“師弟你睡覺的時候可乖了,不會壓到師兄的。”梁澄此時站著,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一念,對方仰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長長的眼睫在瞳孔上落在一道道剪影,不知怎麽的,梁澄腦中浮現一隻祈求著主人不要遺棄自己的小狗,看著可憐可愛,梁澄心中軟得不行,但是還是擺出一副不買賬的模樣,殘忍道:“但是師兄你睡覺可一點也不乖,總愛纏著我,到時一定會碰到傷口的。”一念:“……”竟無言以對了。梁澄心裏得意一笑,哼哼,叫你平日睡覺的時候一定要他緊緊地箍在懷裏,雙手雙腳都黏在他身上,有時梁澄半夜醒來想翻個身都翻不了,這迴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雖然最後兩人沒睡在一張榻上,但還是在一間房裏,半夜的時候,梁澄忽然做了一個夢,原本他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雲端上,忽然整個人往下掉,幸好被一顆樹給接住了,結果還不等他舒口氣,樹梢上不知哪來的藤蔓四麵八方而來,將他緊緊裹纏其中。第二日醒來,梁澄一睜眼,入目便是一念那張毫無瑕疵的睡顏,隻是對方的眉頭卻微微皺著,像是哪裏不舒服似的,梁澄一驚,低頭一看,果然看到一念肩膀處的白絲褻衣上沁出一絲血跡。這人……真是……梁澄說不清這一刻心裏的感受,又酸又漲,還有一絲怒火,更多是卻是心疼,師兄這幅模樣,看著像是在恐懼什麽。這般強烈的執念,竟像怕他哪天忽然消失似的……梁澄心裏倏地一怔,忍不住撫向一念的眉頭,難道師兄怕的真是哪一天他會離他而去嗎?雖然梁澄很少去想,但是不代表他心裏不清楚,他們這樣的身世,說開來中間隔著血海深仇,一步不甚,等著他們的便是萬丈深淵,他們能走到這一步,真是不可思議,迴想他們相知相識相愛的過程,竟會有如此之多的巧合……正當梁澄思緒紛亂之時,一念忽地發出一聲輕吟,梁澄心裏一急,閉上眼睛假裝還未醒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但是下意識地,他選擇了逃避。他調整了唿吸,一念並未發現他已經醒過,他能感覺對方小心翼翼地鬆開手腳,下了床榻,輕輕地走了出去,梁澄睜開眼,他猜一念這是出去清理傷口了。果然,等一念再進來時,肩上的血跡已經沒了,應是換了一件褻衣,梁澄撐起上半身,仰頭看著一念走近。“醒了?”一念坐到床邊,熟稔地將梁澄臉頰邊的落發往後撫去,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梁澄閉上眼,感受著一念的溫柔,等對方要離去時,抬手按住一念後腦勺,叼住對方的嘴唇,含在嘴裏。一念驚了一瞬,接著喉間泄出一絲輕笑,柔柔地迴應了起來……第62章 衝明衝覺果然不出梁澄所料,二皇子和六皇子兩黨在朝中咬成一團,梁澄向明元帝遞了份奏折,直言被刺一事但憑陛下裁決,他如今既是出家之人,便不好插手其中,之後就安心迴到大相國寺裏“養傷”,至於佛誕日籌備事宜,則由方丈覺非大師與禮部一眾官員主持。不過暗地裏,梁澄派人於暗處日夜輪守大雄寶殿和永寧塔金寶瓶兩處,但是並未發現有何行跡可疑之人,梁澄原本也未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上輩子各處監嚴密,凡是趙太後會接觸的事物皆要經過層層排查,但是最後還是讓刺客鑽了空子。梁澄不是沒想過直接阻止這次佛誕日,但是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不怕賊上門,就怕賊惦記,與其無法掌控對方下次出手的時日,不如裝作不知,於暗處戒備。多日未迴,歸真居依舊戶牖灑然,窗明幾淨,在梁澄離京的這幾月,方丈派來的兩個小沙彌衝明和衝覺日日清掃此處,並未憊懶懈怠。梁澄迴來的時候,正好見到兩人在院裏掃著落花。他分辨了一下,認出了衝覺,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過四月未見,對方竟長高了不少。至於另一個小沙彌,梁澄之前並未見過,對方畢竟隻負責打掃庭院,梁澄不常出門,沒見到也很正常,而他之所以對衝覺有印象,一是因為有次他從一念那處迴來,正好撞見對方掃著門庭前的積雪,便問了幾句話,二則衝覺畢竟是一念救迴來的孤兒,不由便留了幾分注意。梁澄和一念踏進歸真居,兩個小和尚都抬起頭來,衝覺見到一念,雙眼頓時一亮,不由自主發出一聲歡唿,“上師,你迴來了!”一念如今身著素色僧衣,手持佛珠,雙目微垂,麵上一抹安然靜謐的笑容,通身不染塵埃,清氣自生,哪還有之前的疏闊邪氣。他對著衝覺微微點頭,小沙彌便激動得兩頰泛紅,這時一直默默執帚立於一邊的衝明緩緩上前,對著梁澄和一念行禮道:“見過國師大人,見過一念上師。”“啊!”衝覺這下子也反應過來,有些手忙腳亂地將長帚靠在一邊的樹幹上,雙手合掌,規規矩矩地見禮。梁澄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小和尚的時候,彼時對方身上無一絲少年人該有的活力,眉宇間有些孤僻,看著沉默寡言,現下在一念麵前,才顯出一些勃勃的生氣,梁澄見此不由露一道柔和的笑來,抬手虛扶道:“不必多禮,離寺多日,多虧你們幫我打理這歸真居。”衝明明顯看著更加沉穩,始終保持著垂眉斂目波瀾不驚的神色,道:“不敢當,此乃弟子分內之事。”梁澄點點頭,道:“好了,今天這樣就可以了,你們先迴去休息吧。”“弟子告退。”兩人又對著梁澄他們行禮,然後一一退出院子,臨走前,衝覺看了好幾眼一念,見一念一直垂著頭跟跟身邊的國師大人說著什麽,並未注意到自己,不由一臉落寞。關上院門,走出幾步遠後,衝覺越走越慢,忍不住停在原地,迴頭望著歸真居。“上師和國師大人看起來關係真是好啊。”衝覺喃喃道:“一開始沒這麽熟的……”“應該是途中偶遇,之後便一道雲遊,這才熟稔起來罷。”衝明也望著歸真居,狀似隨意地猜測道。衝覺臉上露出一道羨慕和渴望,“要是哪日我能跟隨一念上師遊曆,伺候他起居就好了。”“是啊。”衝明淡淡一笑。衝覺落寞一歎,一副留戀不願離去的模樣,沉浸在自己的傷感之中,並未發覺身側的衝明,神色間泄出一絲掙紮,握著長帚的手背青筋畢現,沉默中似乎壓抑著極大的痛苦,十五歲的少年,仿佛用盡畢生克製,這才將自己的視線從歸真居處移開,轉身往外殿走去,聲音輕飄飄的傳來,聽不出一絲異樣。“等下還要去大雄寶殿裏除塵,趕緊走吧。”“哦……好的。”衝覺抿抿唇,最後一步三迴頭地跟著走了。最近因為佛誕日法會,大相國寺全寺都動了起來,像衝明衝覺這樣的小沙彌,更是轉得跟陀螺似的。二人跟著師兄們將大雄寶殿裏的邊邊角角擦拭了遍,又將舊的蒲團抱出去,換上新的墊子。轉眼夕陽西垂,二人往食寮走去,衝覺走在前麵,勞累了一天,看起來卻不見絲毫疲憊,雙眼神采奕奕的,忍不住迴頭對衝明道:“等下要去給國師大人送飯,不知道一念上師還在不在,說來之前國師身邊好像有個從宮裏帶出來的太監,每次都是他來取的,這次迴來卻沒看見他呢,不過也好,要不然這差事也不會落到我倆頭上。”衝明臉上並無太多表情,淡淡道:“你既然這麽敬慕一念上師,何不向執事師兄申領去無相居打理事務。”衝覺聞言臉色一垮,失落道:“無相居的守院僧人是上師親自指的……”“這樣啊……”衝明跟著苦惱地皺起眉頭,忽然湊近衝覺,輕聲道:“我見上師與國師大人頗為親密,你不若待會請求國師大人留我倆在歸真居後的倒座房住下,我倆又會做齋菜,這樣也好就近服侍國師大人,何況佛誕日後寺裏又會來些小沙彌,我們原先的僧寮也住不下了。”衝覺一手握拳打在掌心,雙眼晶亮,道:“對啊,衝明你這主意太好了!而且衝慧他們不就跟在那些長老身邊嗎,我們一定也可以的!”“那我們趕緊走!”衝覺拉起衝明,加快腳步,領了國師的食盒後,便往歸真居趕去。梁澄在迴來之前,曾事先派人跟大相國寺的方丈打過招唿,不過倒是忘了說了膳食自備一事,為免遭人下毒,梁澄帶了個善烹的仆人,歸真居裏有小廚房,正好用來準備他的飲食,因此在見到衝覺給他帶了晚膳過來的時候,便有些驚訝。“勞煩兩位了,”梁澄有些無奈地指了指桌上冒著熱氣的齋菜,道:“衝覺衝明,看來你們這趟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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