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男子身材高大,步伐生風,雙耳垂著一對碩大的金耳環,借著搖曳燈火仍可見其一身貴族氣度,顯是出身於王侯之族。他身後跟著兩名渤海侍衛,步履相隨,麵色惶惑,口中不住的阻攔男子前行,但男子麵色堅定,走的越發迅速,直朝內殿走去。

    寧楓正猜測其身份,隱約中已聽到其中一名侍衛說道:“王子殿下,公主她已經歇息下了,您明日再來吧?”

    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並不言語,一直沿著花園小徑朝前走去,到了後來幾乎已是小跑了。

    寧楓和宮雨兒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原來這王子竟是深夜來找渤海公主的,正好可以悄悄尾隨其後,兩人禦風在欄杆上緊緊跟上,不時有巡邏侍衛走過,但似對男子到來毫無驚訝阻攔之意。

    承香殿中栽植有數百種名貴花卉,微風吹過,奇香嫋嫋,沁人心魄。花叢之中立有貼地明燈,將百花的嬌豔之態照出,宮雨兒一時心緒被百花吸引,定睛望去,隻見東側芙蓉臨水,金光*,西方碧梧數株,流彩滿地,北處玉色純白,如銀如雪,正南薰風流度,葉葉有聲。

    正自心迷神醉之時,已到了承香內殿之所,內殿隱於花園深處,若不是男子領路,怕是兩人一時難以找到此地。

    兩名渤海侍衛不敢靠近公主居所,早早立在十丈之外,男子到了內殿,已是放慢腳步,他見到殿內仍有微弱明珠燈光搖曳,心中大喜,走到朱門處舉手欲敲。

    宮雨兒心思靈敏,穎悟天成,又見寧楓滿臉疑惑,不由傳音道:“寧哥哥,你猜這男子深夜來尋公主,有何目的?”

    寧楓訝異道:“我也不知,難不成渤海國除了遣一公主,還有一王子同行麽?隻是為何白天不見其人影?”

    宮雨兒暗笑,又道:“寧哥哥,你可真是榆木腦袋,這麽明顯還看不出,這王子絕不是渤海人,但卻是想做一個渤海人呢!”

    寧楓隱約知曉其言語中所指,但卻仍有幾分不信,便道:“若不是渤海人,以其王子之尊,又怎會深夜孤身到此?”

    宮雨兒笑道:“不信,我們先瞧一會兒。”

    兩人運靈入眸,仔細看去,卻見男子走至殿門口,舉手想要敲門,卻仿佛是有所顧忌一般,又停了下來,便這麽怔怔地站在門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寧楓正疑惑,屋內卻已傳來一聲輕柔之音,正是渤海公主:“金明簡,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若是被人瞧見了,傳到你父皇耳中,你又要受責罰了。”

    原來這王子名叫金明簡,寧楓略一迴憶,猛地想到東海有一島國,名為新羅,其君主便為金姓,難不成他是新羅王子?

    金明簡聽到公主的聲音,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神情大喜,又似有幾分緊張,說道:“青兒,聽說你今天入城之時被唐人為難了,沒有受傷吧?”

    渤海公主柔聲道:“沒有,隻是些小小誤會。”其聲音無絲毫情緒,雖溫和淡然,卻似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聽到這裏,寧楓終於猜到,新羅王子必然與渤海公主乃是相識,且對她心中有意,所以聽到白天的事情後,便第一時間前來問候,隻是不知公主為何對其卻頗為冷淡?

    他不由問道:“雨兒,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宮雨兒俏眉飛揚,十分得意,笑著傳音道:“他衣著華貴,神色倨傲,卻對兩個小小侍衛如此客氣,除了是想要追求他們的公主,還會有第二種可能麽?”

    寧楓聞言歎服,五體投地。

    兩人調笑間,又聽新羅王子金明簡興奮道:“青兒,聽你的手下說,今日能夠退卻那吐蕃國師,全是你的功勞。想不到數月未見,你竟學會了這麽神奇的武功。”

    寧楓和宮雨兒兩人微微一笑,側耳傾聽。

    公主迴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哪裏會什麽武功?這是一個天朝俠士的功勞!”

    金明簡訝異道:“俠士?他在哪裏,青兒快些給我引薦一番,我定要大大的感謝他!”

    宮雨兒聞言悄悄傳音道:“看來不僅是公主,便連王子也在想著寧哥哥你呢!”寧楓聞言苦笑。

    殿內明光閃爍,花香侵襲,久久不見迴應,金明簡正疑惑時,卻聽公主發出一陣極輕微的歎息之聲,才道:“他早已離開了,便連姓名也未曾留下。”

    金明簡舒了一口氣,道:“那真是可惜了!”

    王子公主隔窗夜話,你來我往,盡是些家常之言,渾不像是兩國的王室,寧楓和宮雨兒於一旁聽了有半個時辰,金明簡都未有離開之意,公主也沒有讓他進來。

    聽到後來,宮雨兒都有些焦急,簡直想幫王子推門而入,卻又生生忍住。

    她無聊之餘,隻好欣賞花園美景,百花爭豔,便是在這深夜也未有一絲停歇。反而是朦朧夜色更為其抹上了一絲浪漫色彩,各自鬥香爭豔,千般風采,萬種美態,夭桃迎風綻、牡丹傲霜姿、芍藥落雪態,荷花滿綠池……

    恍惚間,已至醜時,一輪滿月橫掛夜空,灑下淡淡光華。

    到後來,幾乎都是金明簡滔滔不絕,隻要殿內偶爾有一聲迴應,他便興奮不已。寧楓心中歎息,眼見烏雲緩緩飄過,遮住月光,四周湧起一陣陰風,涼意遍體。

    宮雨兒斜靠寧楓肩上,花香入鼻,沉沉欲睡。寧楓忽見西北方一處宮殿也有數道人影在穿梭飛行,不由笑道:“想不到這三更半夜時,還有人跟我們一樣,掠簷走壁,形似飛賊。”他二人本也算是不速之客,所以隻是略略訝異,也不去理會,大明宮此時集結了四方數十個番國的使臣,互相暗中結盟、刺探,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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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雨兒下意識道:“便是飛賊,我們也是采花賊。”話一出口便覺不妥,又道:“此‘采花’非彼‘采花’!”

    不想寧楓並不迴應,卻是眉頭皺起,道:“這幾個人影修為不弱,且不似外邦人物,其步法倒像是中原道佛之人。”

    宮雨兒撇嘴道:“與我又何幹!”她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四方查探,忽見金明簡仍然靜靜地站在門外,一抹月光灑在其身上,嘴角含笑,儀態風流,倒也算是一個瀟灑俊秀的王孫,宮雨兒微微一笑:“如此這般,我們得等到什麽時候?讓本姑娘幫他一把!”

    寧楓尚未阻攔,便已見宮雨兒素手一點,一道勁氣激射在朱門之上,隻聽得“鐺”的一聲悶響,殿門已開,屋內的長明燈光撲了出來,一個俏麗的女子坐於床沿,雙眸驚訝地看著門外,臉色微有怒意。

    金明簡驚慌地站在門外,卻不敢進入,隻是支支吾吾地道:“不是……是風將門吹開了!”

    渤海公主取過一襲裙衫披在身上,慌亂之色一閃而逝,便淡淡道:“那便進來吧!”金明簡聞言大喜,便走進去小心翼翼地坐下,但見公主長發垂肩,酥胸微露,他一時口幹舌燥,強笑道:“青兒,一年未見,你長得愈發……動人了!”

    公主歎息道:“金明簡,你這又是何苦?渤海與新羅早已勢同水火,你父皇虎視眈眈,數次欲起兵北上,我二人……是不可能的。”

    金明簡聞言麵色悲憤,雙拳一握,似換了一個人,沉聲道:“我父皇他受朝中小人蠱惑,才會如此,新羅與渤海本就是友好之邦,唇齒相依,才能共同對抗西北虎狼突厥。如若我登上皇位,必然要與渤海互通往來,修……百年之好!”

    公主道:“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應該謹言慎行,不然定會被你的幾個哥哥們抓到把柄的。”

    宮雨兒微笑側耳凝聽,兩人談話一字不漏的入了耳中,原來兩人小時便已相識,那時渤海與新羅關係尚好,王子與公主,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隻可惜後來渤海越發強盛,新羅王國中便多有小人作祟,欲聯合大唐、突厥瓜分了海東盛國,其後多有戰爭,兩國至此再不往來。

    百研齊放,夜來幽香,承香殿中靜寂一片,唯有低聲細語。

    忽然,東南方向有數道淩厲殺意傳來,緊接響起連續不斷的咻咻聲。寧楓心中一凜,原來剛才那一隊夜行人的目標竟然便是渤海公主,他運靈感應而去,卻發現有十數個黑影疾射而來,隱約有一股淡淡別樣的異香,竟是迷魂藥。

    寧楓冷笑一聲,隨手拍出一團連綿勁氣,在空中分裂崩散,在迷魂藥堪堪要擊穿窗棱,射入房間的一刹那將其攔截,速度一滯,緩緩落入花叢之中。

    王子公主兀自秉燭夜談,毫無察覺。

    那一隊夜行人似是沒料到渤海公主所在的承香殿竟有如此高手,略略沉寂,隨後從高牆之後卻是猛地躍起三名黑衣人,朝寧楓淩厲襲來,另有三人撲向公主寢宮,勢若疾風,速度極快。

    “雨兒,這三人交給你了!”

    宮雨兒微微一笑,幻玉鳳簪在夜空之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光華迸炸燃燒,化作飛翔火鳳,嘶鳴狂嘯,黑衣人來勢一緩,卻已被火舌舔遍全身,忍住疼痛,退至樓頂之上。

    這邊寧楓早已躍至殿門前,反手刺出數道虹光劍氣,他怕被認出身份,不敢使用峨眉劍法,更不敢禦使九鼎之靈,但便是這隨意劍氣,已是威力無窮,黑衣人不敢直掠其鋒,紛紛退後轉向,欲從四周窗戶襲入,哪知寧楓速度快如鬼魅,黑衣人隻覺眼前一閃,已不見寧楓人形,隻是數道殘影接連攻至,防不勝防。

    便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六名黑衣人盡皆受了傷,退至花園深處,宮雨兒翩然躍至寧楓身側,月華灑在兩人身上,直如神仙璧人。

    寧楓正欲喝問,忽見公主殿內燭火一滅,緊接著傳來一聲驚唿。兩人大吃一驚,暗道:“不好,中了誘敵之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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