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身負上古三青鳥之血脈,須臾千裏,此時又攜萬米俯衝之勢,不過片刻便已來到一處青山前。兩人整理衣衫,抬頭望去,但見山峰不高,卻鬱鬱蔥蔥,紅花紫研齊放。山頂處有一清流汩汩而下,繞過巨石、樹木,宛轉成溪,匯入一處碧潭之中。

    宮雨兒近日來忙著追尋寧楓,一路披星趕月,未來得及休息,此時見著清泉碧葉,百花倒映,不禁心中一喜,說道:“這幾日一直趕路,出了一生汗,這衣服也醜得緊,本仙女要在這裏沐浴更衣,你去一旁守著,不許偷看。”

    寧楓心頭大跳,愣在原地。

    她說完見著寧楓神情異樣,心頭又羞又惱,嗔道:“好啊,你剛不是還答應我一百件事的麽?現在反悔了?”

    寧楓被其一罵,方才迴過神來,連忙紅著臉應承。

    他坐在潭邊的巨石上,假裝欣賞周圍景色,但一心卻想著不遠處的纖纖美人,潭水嘩嘩聲連綿不絕的擊打在耳膜之上,心頭又浮現起那一閃而過的旖旎風光,他隻覺口幹舌燥,腦中一陣一陣的炸裂。

    片刻之後,身後傳來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寧楓忍不住掉頭望去,隻見宮雨兒款款走來,身形纖穠合度,肌膚雪白,宛若凝脂,舉手投足盡是嬌媚。

    寧楓心突突跳著,又看其換了鵝黃裙衫,白色腰帶勒出盈盈腰肢,一抹輕紗搭在肩頭,發絲間尚未幹透的晶瑩水珠緩緩滴落,便如夏日小荷,更顯得可愛美麗,令人忍不住生出憐惜。

    宮雨兒見其神情呆滯,直直地看向自己,心頭既羞且喜,說道:“看什麽呢?這麽久還沒看夠麽?”

    寧楓情念正濃,脫口道:“便是看一輩子也看不夠!”

    宮雨兒霞飛滿麵,心如鹿撞。忽又想起什麽,問道:“你剛才沒有偷看吧?”

    寧楓自忖不是君子,也非輕薄之輩,怎會行此等事?當下急道:“當然沒有。”

    不知怎的,宮雨兒聽得迴答並無喜意,倒有一絲失望,她心頭慶幸,又暗暗埋怨自己,一時心情矛盾,複雜已極,無數話語到了口中,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寧楓不知少女心中萬千思緒,又問道:“雨兒,那時你在酒樓之中拿出一金絲彩貝,乃是宮廷樂器,你怎麽會有?”

    宮雨兒得其發問,正好岔開念頭,便迴道:“這螺貝我從小就隨身帶著了,平日沒事便會拿來吹奏,至於其來曆我卻從不知曉,更不知其是宮廷樂器。”

    寧楓隻覺奇怪,暗想:“峨眉派因道佛雙修,素來不喜於朝廷,應當不會得到恩寵賞賜。”若是別人之事,寧楓定是一笑而過。但此時他對宮雨兒情根深種,她的一點小事在其看來也如天地一般大,再加上兩人關係朦朧,寧楓更是想好好表現,一舉攏得芳心,但此時左思右想,卻也不得其解。

    宮雨兒見他眉頭皺起,心中一緊,又道:“我想起來了,師父曾說,這螺貝是我父母所留之物。”

    寧楓心中更奇,看向宮雨兒的眼光也帶著一絲異樣,說道:“這麽說來,雨兒你的父母定然是朝廷中人,想不到我寧楓一介山野小民,竟然能與貴族之女為伴。哈哈!”

    宮雨兒卻是沒笑,神情一暗:“師父說,我父母在我幼時便死了……”

    寧楓暗暗掐了自己一下,自責不已,隻得道:“雨兒,我……我不是故意的……”隨後又暗想:“想不到雨兒妹子生性樂天達觀,嬉笑俏皮,其背後身世竟是與自己一般淒慘。”當下他暗下決心,定要一直保護她,再不受任何傷害。

    宮雨兒黯然神情一閃而逝,抬頭笑道:“不礙事的,我自記事起便生在峨眉山上,早不記得父母長得什麽樣了!”

    寧楓見其複現笑顏,心中也十分開心,便道:“在酒樓時我見你奏樂技藝十分高超,比那秋泠仙子還要強上一籌,不如你吹個曲兒給我聽吧。”

    宮雨兒得其誇讚,暗暗喜悅,嫣然笑道:“你想聽什麽曲子?”

    寧楓曾在樂譜之上見到不少古曲,也有很多當今文人雅士的絲竹之樂,但怕說來萬一雨兒奏不出的話豈不是又惹她不開心?當下便笑道:“隻要是你吹奏出的,我都愛聽。”

    宮雨兒想了想,便直接拿出金絲彩貝,十指分點在螺旋孔處,悠揚吹奏起來,樂聲清亮柔和,仿佛和煦春風,花顏綻放,清晨露珠沿著花瓣紋痕處緩緩落下,滴落在平靜的池塘中,泛起無數輕柔的漣漪。

    聽著貝曲如清泉溪流般淌過雙耳,寧楓心中平和安寧,溫柔甜蜜,仿佛看到山崖中的大樹枝葉上抽出嫩芽,碧綠如翠,又像是看到泥土中的草籽吸取養分,瘋狂的破石而出,迎風飄揚。

    一曲吹罷,寧楓隻覺內心如被清流滌淨,不染一絲塵埃。

    宮雨兒笑著問道:“寧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麽曲子麽?”

    寧楓並不直接迴答,反而略思片刻,拍手笑道:“人都言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卻道陽春白雪映佳人!”

    兩人相視一笑,隻覺情真深切,你儂我儂,少男少女兩顆心間的最後一絲距離也不複存在,隻想著星辰凝滯,時間靜止,一生都如這般下去,再不分開。

    兩人耳鬢廝磨,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如此這般一直到了傍晚,隻見西邊日頭漸落,山崖有四周巨樹遮擋,更顯得幽深昏暗,寧楓拉住宮雨兒的手不忍放開,心頭隻願一輩子不出山穀,可又怕此地霜華露濃,冷風嗖嗖,便問道:“雨兒,我們以後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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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雨兒緩緩站起身來,卻不迴答,隻目視遠方,突然道:“寧哥哥,你還想報仇麽?”

    寧楓聞言一怔,無數嘶聲慘叫,鮮血四濺的畫麵閃電般掠過腦海,脫口道:“當然想,隻是……”他說到一半,便停住不言。

    他原本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哪管敵人勢大如山嶽,性惡如豺狼,也從無所畏懼!可此時他情竇初開,初嚐情愛滋味,便是白水入喉,微風拂麵,也是甜香綿綿,迴味三秋,況且佳人在側,他又怎麽忍心讓宮雨兒置身於危險之中呢?

    宮雨兒心思玲瓏,自然知曉其想法,心中歡喜無限,暗想:“寧哥哥為了我竟然有放棄大仇的想法,此情此義,我又怎能辜負?”她又想起峨眉金頂之上魔門妖後的魅惑陰寒麵容,目色一冷。

    反問道:“寧哥哥,你以為魔教為何不惜集結萬人攻上峨眉山,捉拿於你?”

    寧楓沒料到她如此發問,略思一會兒,道:“師父他老人家身為道佛領袖,世人定以為他遺下法寶神器於我,魔門自然也暗暗覬覦。”

    宮雨兒微微一笑,道:“你之前不是與我說魔門是通過感應你身上的鬼靈之力才會得知你的蹤跡,若僅僅是欲奪取你所攜寶物,何必要等到了峨眉山上才動手。”說罷又目光灼灼凝視寧楓,笑道:“更何況,連我都知曉妙應仙人心懷悲憫,不喜神兵利器,就算是寶物怕也是采藥煉丹之器,魔教又怎麽會感興趣?哎……有的時候,真的是連我都要懷疑你是否真乃妙應仙人之徒?”

    寧楓聽其調笑之語,不以為意,反而是猛地拍手,恍然大叫。其實他從一開始便覺魔門所行頗多蹊蹺,但他當時心神被仇恨所蒙蔽,又以為魔教中人行事便是這般不可揣度,此時經宮雨兒提醒方才正視此節。

    “那雨兒你以為是如何?難道魔教的目標不是我,而是為了報以前的峨眉山之仇?”

    宮雨兒歎道:“寧哥哥你久不入江湖,不知江湖格局兇險。妙應仙歸隱之後,三教早不複當年和諧之象。當今天下武氏天後代唐為周,以佛教為尊,欲打擊支持李唐的道教。但道門傳承千年,根深蒂固,武後為了穩固統治,卻又不得不拉攏一部分道門。所以道佛二教雖貌合神離,但暗中卻也爭鬥不休。”

    寧楓聽得入神,皺眉沉思。

    宮雨兒突問:“寧哥哥,你試想想,如果道佛爭鬥愈發熾烈的話,那受益最大的是誰呢?”

    寧楓脫口道:“自然是魔教!”

    宮雨兒螓首輕點,繼續道:“對!但是魔教當年遭受打擊,沉寂多年。此番初現峨眉山,便令師父……大唐五佛之一的清淨佛溘然歸天,你說,道佛兩門聞聽此事,會不會有所忌憚,聯手對付魔門?”

    寧楓聞言默然,他在年幼之時以為煉道修佛之人俱為神仙,定當皆是“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雖然長大以後知曉他們也是生於世俗,吃喝拉撒樣樣不少,有些甚至醉心於名利權勢,與普通人無異。但他內心深處那修仙得道的幻想卻是根深蒂固,一時難以去除。是以其心中早有這些猜測,但卻皆如天邊浮雲,轉眼即逝。

    此時被雨兒妹子抽絲剝繭般一一道來,他頓覺個中隱秘撲朔迷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魔門之中不少人曾經也是屬於道佛兩派中人,能人異士數不勝數。既然我和雨兒都能瞧出,那魔教又豈會看不透?”

    寧楓一時隻覺腦中如狂風唿嘯,海浪翻滾,無數思緒猜測如浮光掠影,倏然閃現,又倏然消失,他眉頭緊皺,苦苦沉思,突然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中。

    “難道,魔教竟是故意為之,而欲挑起天下之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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