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的禮葬（3）
迴到家裏，牧非醒了，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用小嘴尋找母親的乳房，尋找失敗，就大聲抗議。
母親讓她弄得有些慌張，但更多的是力不從心的無奈。於是一邊吩咐我去泡奶，一邊搖哄著女兒“噢噢，妞妞不哭，妞妞乖，妞妞餓了，牛奶牛奶快快來，噢噢，妞妞不哭，妞妞乖，妞妞吃了爸爸泡的牛奶長得快……”
聽著母親類似於吟唱的哄著女兒，我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急忙把奶瓶遞給母親。母親接過，低頭塞進女兒嘴裏，響亮的哭聲戛然而止。
母親低頭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頭上，已經隱含了星星點點白發，我一直認為很年輕的母親，半年多以前還是滿頭青絲的母親，轉眼之間怎麽就初霜染鬢了？心裏忽然湧出兩句古詩“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我多難的母親，加上我這個多情的兒子，她怎能不過早的衰老？可見，自從童瑤懷孕住到家裏以後，她承受了怎樣的壓力與艱難。
對於童瑤的離去，母親隻說了一句“看上去挺善良的査某仔，怎麽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對我，她再沒有半句的埋怨與責備。母親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接受了艱難的現實，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默默承擔起祖母和母親的雙重責任。
麵對日漸衰老的母親，她懷裏時時刻刻都需要哺育的嬰兒，我突然覺得上天是多麽捉弄人，一個自己還不能獨立，還在被改造的人，竟然賦予他擁有創造另一個生命的能力！
那時的母親就像一隻老袋鼠，她胸前的孕兒袋裏裝著我，我的胸前掛著我的女兒，三代人演繹了一出生命奇觀。對這個奇觀，母親對外界是這樣解釋的：她鄉下的一位親戚，家裏孩子太多，無力撫養，所以她就暫時抱養了，這個女孩比我兒子牧亞晚一輩。所以，我順理成章的充當了女孩的“表叔”，但表字就省了，就叫叔叔吧。由此，我在女兒麵前“叔叔”了一輩子。直到某一天，她跪倒在我的墳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爸爸……
女兒滿月以後，母親便催促我迴李家村。那時，我還不知道一個時代即將結束，除了返迴李家村，我還能去哪裏，做什麽？可是孩子怎麽辦，母親怎麽辦？
“媽，您要帶牧非，還要上班，一個人怎麽應付的過來？”
“你忘了自己怎麽長大的了。媽的背還背得動小非非，你就放心去吧。”母親笑笑，笑得有些自豪。可我感到母親的笑裏，隱藏了太多的辛酸。
我忘了嗎？真的忘了，母親的脊背就是我幼時的搖籃，我是在她勞作節奏的搖搖晃晃中，化蛹成蝶的。隻是她的“搖籃”承載了兩代人，第一代的搖籃邊沒有男人的推手，第二代的搖籃曲仍然由她一人獨唱。
我離開母親和女兒，走出家門的時候，天空正飄著淒冷的的細雨，往日嘈雜喧鬧的大街，好像也被這冬季的雨霧籠罩住了，現出一種異樣的冷落與安靜。
原來，這安靜來源於十字街上迎麵駛來的車隊。車隊的最前頭是一輛嘎斯牌卡車，卡車兩邊懸掛著白色標語，一邊的標語是：徹底打倒萬惡的“四人幫”，另一邊是：堅決鎮壓“四人幫”在我縣的爪牙！車上最靠前的位子，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被五花大綁著，胸前掛一塊寫著他的姓名的大牌子，他的姓名上被劃了一個紅色的大“x”，他的身後，是幾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
“他是誰啊？”
“你也太落後了，這個人都不認識，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革委會主任，曾經的造反司令。”
“這就要拉去槍斃了？”
“‘四人幫’那麽大的官都被抓起來了，他還能不槍斃？昨天他槍斃別人，今天被別人槍斃，都是報應哪！”
我駐足，望著行刑車隊從麵前緩緩駛過，聽著身旁路人的閑談，心裏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車上那個被打了紅x的男子，前年夏天還在學校的大操場上給我們作上山下鄉動員報告。他的報告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結束語，結束語是兩句響徹雲霄的口號：農村，是革命青年最廣闊的天地，農村，是中國革命勝利的神聖搖籃！他高唿“搖籃”的時候，兩臂高高舉起，揮動，儼然一副四海風雲盡在胸中的豪邁氣勢。之後，在眾人的簇擁下，昂然離開會場。
他那曾經高昂不可一世的頭顱，此時低垂著，他那雙曾經杵向天空，指點江山的無敵大手，此時被手銬和繩索緊緊鎖著。眼前的情形與曆史的鏡頭在我腦海裏交替出現，使人不由得感慨時空切換是如此飄忽而詭異，人世輪迴是如此之無常。
當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後來得知，我深為童瑤僥幸。
他，就是童瑤不願承認的繼父。
迴到家裏，牧非醒了，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用小嘴尋找母親的乳房，尋找失敗，就大聲抗議。
母親讓她弄得有些慌張，但更多的是力不從心的無奈。於是一邊吩咐我去泡奶，一邊搖哄著女兒“噢噢，妞妞不哭，妞妞乖，妞妞餓了，牛奶牛奶快快來，噢噢，妞妞不哭，妞妞乖，妞妞吃了爸爸泡的牛奶長得快……”
聽著母親類似於吟唱的哄著女兒，我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急忙把奶瓶遞給母親。母親接過，低頭塞進女兒嘴裏，響亮的哭聲戛然而止。
母親低頭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頭上，已經隱含了星星點點白發，我一直認為很年輕的母親，半年多以前還是滿頭青絲的母親，轉眼之間怎麽就初霜染鬢了？心裏忽然湧出兩句古詩“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我多難的母親，加上我這個多情的兒子，她怎能不過早的衰老？可見，自從童瑤懷孕住到家裏以後，她承受了怎樣的壓力與艱難。
對於童瑤的離去，母親隻說了一句“看上去挺善良的査某仔，怎麽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對我，她再沒有半句的埋怨與責備。母親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接受了艱難的現實，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默默承擔起祖母和母親的雙重責任。
麵對日漸衰老的母親，她懷裏時時刻刻都需要哺育的嬰兒，我突然覺得上天是多麽捉弄人，一個自己還不能獨立，還在被改造的人，竟然賦予他擁有創造另一個生命的能力！
那時的母親就像一隻老袋鼠，她胸前的孕兒袋裏裝著我，我的胸前掛著我的女兒，三代人演繹了一出生命奇觀。對這個奇觀，母親對外界是這樣解釋的：她鄉下的一位親戚，家裏孩子太多，無力撫養，所以她就暫時抱養了，這個女孩比我兒子牧亞晚一輩。所以，我順理成章的充當了女孩的“表叔”，但表字就省了，就叫叔叔吧。由此，我在女兒麵前“叔叔”了一輩子。直到某一天，她跪倒在我的墳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爸爸……
女兒滿月以後，母親便催促我迴李家村。那時，我還不知道一個時代即將結束，除了返迴李家村，我還能去哪裏，做什麽？可是孩子怎麽辦，母親怎麽辦？
“媽，您要帶牧非，還要上班，一個人怎麽應付的過來？”
“你忘了自己怎麽長大的了。媽的背還背得動小非非，你就放心去吧。”母親笑笑，笑得有些自豪。可我感到母親的笑裏，隱藏了太多的辛酸。
我忘了嗎？真的忘了，母親的脊背就是我幼時的搖籃，我是在她勞作節奏的搖搖晃晃中，化蛹成蝶的。隻是她的“搖籃”承載了兩代人，第一代的搖籃邊沒有男人的推手，第二代的搖籃曲仍然由她一人獨唱。
我離開母親和女兒，走出家門的時候，天空正飄著淒冷的的細雨，往日嘈雜喧鬧的大街，好像也被這冬季的雨霧籠罩住了，現出一種異樣的冷落與安靜。
原來，這安靜來源於十字街上迎麵駛來的車隊。車隊的最前頭是一輛嘎斯牌卡車，卡車兩邊懸掛著白色標語，一邊的標語是：徹底打倒萬惡的“四人幫”，另一邊是：堅決鎮壓“四人幫”在我縣的爪牙！車上最靠前的位子，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被五花大綁著，胸前掛一塊寫著他的姓名的大牌子，他的姓名上被劃了一個紅色的大“x”，他的身後，是幾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
“他是誰啊？”
“你也太落後了，這個人都不認識，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革委會主任，曾經的造反司令。”
“這就要拉去槍斃了？”
“‘四人幫’那麽大的官都被抓起來了，他還能不槍斃？昨天他槍斃別人，今天被別人槍斃，都是報應哪！”
我駐足，望著行刑車隊從麵前緩緩駛過，聽著身旁路人的閑談，心裏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惆悵。
車上那個被打了紅x的男子，前年夏天還在學校的大操場上給我們作上山下鄉動員報告。他的報告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結束語，結束語是兩句響徹雲霄的口號：農村，是革命青年最廣闊的天地，農村，是中國革命勝利的神聖搖籃！他高唿“搖籃”的時候，兩臂高高舉起，揮動，儼然一副四海風雲盡在胸中的豪邁氣勢。之後，在眾人的簇擁下，昂然離開會場。
他那曾經高昂不可一世的頭顱，此時低垂著，他那雙曾經杵向天空，指點江山的無敵大手，此時被手銬和繩索緊緊鎖著。眼前的情形與曆史的鏡頭在我腦海裏交替出現，使人不由得感慨時空切換是如此飄忽而詭異，人世輪迴是如此之無常。
當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後來得知，我深為童瑤僥幸。
他，就是童瑤不願承認的繼父。